三月,正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时候。木府东主院的花卉本就繁多,而今开的越发热闹了,只可惜,整个院子寂然无声,连个人影也没有,空留了泉水绕过亭廊的潺潺声,到显出这一片富贵中的清净来。
时近正午,院门被人轻声推开又合上,进来了一道修长人影。
来人沿着花丛中的小径,直奔主楼,步履间有些匆忙,那道红白相间的衣角轻快地拂过花朵,染上一缕暗香。
行至主楼,他熟悉的推门而入,楼内飞檐画角,无不精致,可惜却如院中一般,了无生气,静的过分。他似是见惯了这幅样子,也不犹疑,径直的上了二楼,到一处厢房前停下。
俯身半跪,恭敬道:“主上,花箩求见。”
这花箩声音煞是别致,乍一听好似女声,却又有男声的醇厚在其中,直教人分不清男女。门内静默了一瞬,一道清华的声音传来,“进。”
花箩唇角一勾,起身推开了那扇门,门后正对着一副巨大的洛梨木书案,一位十六七岁的红衣公子,正手持狼毫,挥笔写着什么。公子眉目如画,五官如上好的瓷器一般精致,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若生得女儿身不知该是怎样倾城祸水的景象。
公子听得门响,抬眸看向开门那人。
来人红色底衣,白色开襟外袍,外袍上绣着大朵大朵的彼岸花,白底红花,占尽了色彩的极致,说不出的妖冶张扬。一别半年,那张雌雄莫辩的脸上,左眼角的彼岸花胎记犹在,眼角眉梢尽是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风情。
公子开了口,正是那道清华的声音,“回来了——”
花箩含了笑,“蒙主上掂念。”
公子略一颦眉,“不是早对你说过,不必行大礼,也不必唤我主上么?”
“如其他人一样,叫我公子或少爷都可以。”
花箩神色晦暗几分,抿着唇,“这木家一族几千人,皆唤主上一声少爷,花箩怕您记不清花箩。”
花箩一顿,想了想道:“若可以,花箩可否唤您一声,栖翎!”
公子一惊,连原本挥毫的笔也一顿。
花箩慌忙半跪于地,“少爷恕罪,花箩逾越了。”
木栖翎抿唇轻眨下眼,依旧是无悲无喜的语调,“无妨,你若喜欢,就这样叫吧!”笔又动了起来,“这次出去,情况如何?”
花箩强忍欣喜,回话道:“果不出栖翎所料,二爷这次以出游为名确实心怀不轨,沿途经过了四处木家的生意据点,这四处据点的负责人,皆是十六年前支持二爷夺位不成而遭贬的长老。趁此机会,二爷必定与他们暗中勾结。”
说到此处,花箩微有薄怒,“栖翎你十六年来待他以礼,毫不追究他曾经做的那些事,如今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当真不知好歹!”
花箩一抹冷笑,“早知今日的狼子野心,倒不若栖翎你十四岁暂代族长之位时,就将他按族规处置,也绝了今日的后患。”
木栖翎扫了他一眼,淡道:“人心如此,又有什么满足不满足之说,他十六年前一步之差与族长之位失之交臂,必然不甘心,若我当年执意将他处置,他未必不会狗急跳墙,反不及今日。”
翩然笔动,木栖翎又道:“何况,这三年来我的妖灵始终没有觉醒,连让妖血沸腾都做不到,过了十七岁成年之龄,我还觉醒不了就会失去继承族长的机会,若我是他也不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
花箩看着这个即将成年的少年,为他微微感到压抑,这个暂时站在了木家核心的人,若是再觉醒不了血脉,就真的要跌入尘埃了么?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他的处境早就如这空旷华丽的木府东主院一样,外表光鲜亮丽,却摇摇欲坠、不堪一击。内有步步紧逼的长老,外有虎视眈眈的二叔父,他还有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了。
花箩好像一瞬之间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要任何的仆役婢女,自己住在空旷的东主院,守着这份繁华下的落寞,大概是他不愿意看到别人那种恭敬中带着惋惜的眼神吧!文韬武略、诗词歌赋,明明他那么优秀,除了血脉觉醒不了。
花箩压抑难过,安慰道:“栖翎,还是有机会的!夫人已经在想办法了,上次说的活灵丹应该也快到了——”
木栖翎洒然一笑,“血脉之事原在天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罢了。我只望为母亲谋得后生安稳便是。”
花箩低头,掩住了那双愤恨不已的眸子,母亲?那样除了血脉修为从来没关心过他的母亲有什么好筹谋得?如今的东主院这般清冷恐怕夫人还不知道呢!栖翎待她一片真心,而她恐怕是口不对心吧!
又想起一事,却不知如何对木栖翎开口。
木栖翎见他神色犹疑,便道:“还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花箩一抿唇,“这次二爷出行,不仅去了四处据点,还到了二奶奶母家一趟,将二奶奶的伯父接来,那周家的老太爷已是灵将修为,怕是——”
木栖翎似是不解,偏头道:“他图什么?”
不怪木栖翎有此一问,这懿妖之陆,尽是昔日妖修的后代,血脉中或多或少都有妖兽的洪荒之力,血脉越纯正,血统越高贵,能力越强。只是人体驳杂,代代传承,血脉越发稀薄,好在人类自创了一种修法体系,来提纯血脉,但时至如今血脉能觉醒者也是百里挑一。
血脉觉醒后,按照血脉纯度,和灵力多少划分八个境界,灵者、灵士、灵将、灵王、灵皇、灵帝、灵尊、灵隐。跟木家数位只是灵士后期的长老比,灵将委实胜了不是一点半点。
花箩咬牙,“只怕图的是族长的陵墓······”
木栖翎握笔的手一停,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握笔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见青白。他声音沉了沉,:“他这是引狼入室么?”
花箩张了张口似还要说什么,却听院外一声大喊:
“木栖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