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跪拜下来,唯有杨成呆呆地望着天空,望着由远及近,渐渐降临的两位仙人。左边是青年,一身青色的道袍,双手背后,目视前方。在他的眼里,眼前的凡人,都是蝼蚁。他的修为和资质,在宗门内,也是重点培养的弟子。此次让他亲自来接这些凡人,他以为大材小用了。
右边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岁的女子,此女身着如白云般的道袍,清秀的面容,美目内蕴含了无限柔情。几缕凌乱的头发,顺着风向后飘去,散花仙女般,翩翩而降。
当众人磕完第一个头,抬头看去时,两位仙人已经降临在早都准备好的圣坛上。
“恭迎仙人驾临!”村保再次吼道。
“恭迎仙人驾临!”整齐洪亮的声音,从这挤满了四百多人的广场上传出,传向黄山深处,久久不绝。
此时,杨成依然站在人群里,愣愣地盯着两位仙人,他的脑海中全是仙人御剑飞行从天而降的画面,他的内心极度渴望,渴望有一天自己也这样飞天。两位仙人一言不发,也同样望着唯独在这人群里站着的杨成。
众人见仙人一语不发,回头看向仙人所望之处,这才恍然大悟。
“杨成,仙人驾临,为何不拜?!”村保在看到杨成站着的一瞬,脸唰一下直接红了,双手扒开人群,丢了拐杖,向杨成奔去。
杨成的举动在所有村民中掀起了哗然,就连他的父亲杨琦也觉得有些过了。
“见仙人是多么荣耀的事,一辈子不一定能见一次,这杨成太不像话了,何况他还要被选去当仙人,我看是没什么希望了。”
“这孩子平时还算机灵,怎么关键的时候会这样?这不是害人么。”
“嘘!小声点,我听说仙人的脾气古怪,捏死我们凡人如蝼蚁,可别因为这个软蛋而害了我们整个尚阳村。”
“他?软蛋?见了仙人都敢不跪拜的人会是软蛋么?我看他是傻蛋!”
“要是因为他,我们家张石不被带去当仙人,我这辈子跟他们家都没完,我会掘了他们家的祖坟。让他们家的祖宗换个地方,哼!”
“这个傻蛋,再这样下去,早晚都要害死全村人!”
“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
……
“啪!”村保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在了杨成的脸上,杨成受力过重,直接坐在了地上。他这时似乎才清醒过来。看着暴跳如雷的村保,他根本听不见村保在吼些什么,只是觉得左脸火辣辣的烫,如有一团火在那里燃烧。
杨成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看来,仙人除了会飞之外,跟他们凡人都一样,为什么凡人一定要跪拜仙人,仙人就不能跪拜凡人么。看着他爹、还有满头白发的村保,还有很多年过耄耋之年的老人,都去跪拜那两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青人。
他懵懂地认为,年少的跪拜年老的,才是应该的。从小,杨琦便告诉他这个道理。但今天突然被撕得粉碎,偏偏正是他最崇敬最信赖的父亲。
杨成将口中的血水咽下,任凭村保责骂,他都抬头盯着,丝毫都不屈服。那双稚嫩的眼神,隐藏了很深的执着和坚持。
为了不连累全村,为了让其他几个少年选去做仙人,村民们不得不做出选择。村保知道,仙人一直不说话,可能正是等着看他们如何处置这个敢不尊仙人的小子。他之所以表现的如此愤怒,就是想在仙人看着他对这孩子出手时劝阻他,以图保全杨成。
他足足打骂了一个时辰,杨成的不服软,仙人的冷漠,让他越发的心凉。不知谁先喊了起来。
“打死这个不识好歹的傻蛋!”
“打死这个不跪仙人的蠢货!”
“打死他!”
“打死他!”
……
“打死他”,如同一波波音浪,越来越猛烈地回旋在广场的上空,杨琦夫妻老泪纵横,也在捶打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成儿,你快认个错,一切就都过去了,快啊!”
“成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这是杨成第一次看到爹娘伤心的泪水,第一次听到撕心欲裂的哭声,他内心的不忍与形势的残酷,如同两只拳在激烈的斗争,他的嘴角流出了鲜血。
“爹,娘,为了你们,成儿,拜!”杨成断断续续地从口中挤出这几个字,站起身来,望向正冷冷看着他的两位仙人,慢慢地跪了下去。杨成的双肩剧烈的耸动,站在圣坛上的青年,此刻冷冷地开口。
“罢了!你这蝼蚁,见了仙人,竟敢不跪?念尔初犯,不予追究,若有再犯,一律格杀!”
“欧阳师兄,我们快办正事吧,再拖延下去,大长老怪罪下来,我们都难以交代。”圣坛上的女子焦急地开口,说起大师伯,她的脸色刹那惨白,似乎对这人十分恐惧。
“也好,清灵师妹提醒得对。你们将准备好的人选,送上来。”这青年转头看向众人,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凡人听来,如同滚滚雷霆。使得众人不得不再次跪拜下来。
这青年叫欧阳云,在青云宗同辈中,算得上是翘楚,万中选一的资质。只用十年的时间,就达到了如此修为。一般资质达到他现在的境界,至少要三十年。
同来的女子,叫伍清灵,修为显然比欧阳云低很多,勉强可以御剑飞行。在青云宗两千多弟子中,尚属中庸。她原本没有资格前来接引新人,此次偷偷跟随欧阳云出来,就是想在凡人面前威风一次。故而在她说到大师伯时,脸色惨白。依青云宗宗令,凡私自进入凡间者一律重罚。
当村保将包括杨成在内的五人带上圣坛时,欧阳云眉头微微一皱。盯着杨成,讥讽道:
“你这蝼蚁,论资质,只是五品灵根,论体质,一副病态的样子,也想修道?”
杨成咬着嘴唇,一语不发。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当仙人,也不明白这仙人的话语,怔怔地望着欧阳云。
“咦?这小子不错,一品灵根,你过来,叫什么名字?”
“回仙人的话,我叫杨毅。他是我堂弟,是我们村里的软蛋,傻蛋,仙人不要跟他计较。他的样子,永远都是凡人。”杨毅看了一眼正在低头看着脚尖的杨成,转向欧阳云,虔诚地说道。
“嗯,说得不错。孺子可教。”欧阳云听了杨毅的话,第一次挤出了一点笑容,用手势示意他站到后面去。
“二品灵根,不错,你过来。”欧阳云指着张石,笑容似乎多了一丝。
“三品灵根,你,过来。”欧阳云指着李万豪,让他过来。
半晌,欧阳云皱着眉,似乎在决定什么。就在此时,孙大头突然跪在欧阳云脚下,磕起头来。
“仙人,请您带我去吧,我可以为您端茶倒水,扫地做饭。您累了我给您捶背,小子我一定伺候好您。小子我叫孙大头。”
“仙人,您就带我去打杂吧,我什么都会做,真的,什么都会。不信您问我爹,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您交代的事情,小子我一定会办妥。”
……
许久。欧阳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孙大头。
欧阳云半天不语,自有原因。就算孙大头不跪地求他,他也要带走。孙大头的资质跟杨成一样,为五品灵根,五品者,无品也。其实,在修道界,这样的资质是最差的。如果没有奇迹,最多只能到达道魂七八层,根本就无法更进一步。
欧阳云的沉默,是在斟酌到底要不要带杨成这样一个傻蛋回宗门。如果不带,那么他新招五名凡人修道的任务无法完成,宗门的奖励他不能获得;如果带了,他无法在凡人中树立起威信,他竟然带走了不跪拜他的凡人。
众人此刻静静地跪在广场上,等候仙人吩咐。
正在两难时,欧阳云猛然想到,五年后,所有新入宗门的弟子参加试炼与比试,如有成绩特别突出的弟子,则带路弟子可获得最高奖励——凝神丹一枚。这是道基后期冲击凝神境最好的丹药,仅这一枚丹药,就可提高五成把握。
宗门内所有的弟子,无不为这奖励心动。命令下达后,凡是有资格外出接引新人修道的弟子,几乎倾巢而出。在青云宗方圆千里的范围内,适合修道的少年少女均已被其他弟子捷足先登。
欧阳云是宗门的骄子,因外出历练,前几日回到宗门,眼看招收日期即将截止,但凡他能想到的地方,其他弟子早都去过了。昨日其师弟来此招收,为了巴结他们这一辈的大师兄,将此消息告知欧阳云。
为了完成任务,应该说,为了获得这一枚凝神丹,欧阳云下定决心,还是带上杨成。因为他不知道还能否如期找到更好的,不如带着凑个数。
“你,杨成,本仙不再追究不跪拜之事,但进入山门,你若还不跪拜,保管你小命不保。你可要记住了。如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本仙立即将你送回来。你,明白了?”
杨成重重地点了点头。
杨琦老夫妻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长长地呼了口气,原本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
当这五个只有十多岁的少年都站在欧阳云背后时,只见欧阳云右手掐诀,指向飞剑,顿时飞剑变宽变长,足有门板那么宽,五人依次踏上飞剑。欧阳云飘在剑尖上,向前方一指,这飞剑立刻升空而起。伍清灵自己驾着飞剑,不紧不慢地跟着。
“叩送仙人!”村保高喊时,所有村民都磕了一个响头,抬头时,飞剑已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