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打开了自家的篱笆门,没有招呼来客,一阵风似的跑回了厨房。似乎对来人并不十分欢迎,在他身后却传来了声音。
“杨成,你站住!我明天要成仙人了,不会再跟你这样的凡人玩了,来,让我最后玩玩你。”这尖尖的声音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刺耳。
“石头,到你杨叔家了,说话注意点儿,就算你成了仙人,也不能欺负人家身体瘦弱的杨成。”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拄着拐杖,一高一低地向厨房走去。
这男子就是尚阳村的张厚德,村民都叫他张瘸子。石头,就是他的儿子。此刻,在张瘸子身后,还跟着二十多个村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在院子里各自找东西坐了下来。
“张瘸子,你养的这儿子跟你一样,一样的嚣张,一样的惹人厌,将来也一样成瘸子!”杨琦走出厨房,站在众人面前,满脸微笑地扶着张瘸子坐在石凳上。
杨琦的话刚说完,众人都笑了起来。
“老杨,你,你……”
张瘸子心知肚明,看着杨琦的一脸笑容,再加上周围的诸多村民,他竟一时无话可说。
“不知道各位今天来我家,所为何来?”杨琦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扫了一遍众人,缓缓说道。
在尚阳村,村民很少聚集,每次聚集,都必然是有关乎整个村子的事情发生,那便是大事。特别是这次,显然有人在背后组织。对此,杨琦很意外,他想不起来自己家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值得众人前来,故而发问。
“老杨,别那么紧张,我们听说你媳妇也想让杨成明天去当仙人,大家伙一起来看看杨成,要是他真当了仙人,我们恐怕就再也看不到了。”说话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是这尚阳村的村保邵正元,这村里的大事,几乎都由村保决定,他在村里享有很高的声望。
“邵老哥,您也亲自来了。我们老两口决定让成儿明天去试试,就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福气。”杨成从屋里搬出一张木椅,杨琦顺势坐下。将低头搓弄手指的杨成拉在身边,仿佛应了村保的要求,让大家都看看。他已经认定他的儿子一定可以当仙人。
“你看杨CD长那么高了。在我们村里,同龄人中,恐怕最属他最有学问了,仙人一定会喜欢。”不知是谁第一个说道。这句话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纷纷议论起来。
“哼!你看他呆头呆脑的样,仙人选择的条件是看他有没有灵根,不是识的字多学问多就一定会选。”张瘸子没好气地当头泼起凉水来。
“对,对,我们家虎子今天没被选上,仙人就说他没有什么灵根,不能够当仙人。就是不知道杨成有没有?你们都知道,我们家虎子哪点不好,就是当不了仙人,唉……这是命啊。”
“鲁大脚,你们家虎子都成这样的体型了,要是当了仙人,还能飞得动么?”杨毅,杨成三叔的儿子,他的堂兄,双手做合围状,话音刚落,立刻引起了一片大笑。
“我不会看有没有灵根,我那孙女玉莲才十二岁,今天就被仙人选中带走了。我看杨成十有八九能当仙人,你们要是能够在一起,老头子我请你照顾照顾他。”这是秦忠,年逾七旬,他来的目的就是万一杨成能被选中,央求他代为照顾孙女。
“我会的,秦爷爷,您就放心吧,只要我能当仙人,就一定会照顾她的。”杨成扶着秦忠,坐了下来。
“别开玩笑了,他?杨成?也能当仙人?也不看看自己的那副怂样,还妄想当仙人!秦老头子,我会替你照顾玉莲的。”张石对于杨成能当仙人的事很是不屑,他与杨成同龄,但杨成除了比他多识些字之外,也确实没有哪样能超过他。
杨成,从小便与张石不合,可以说,他是在张石的欺负下长大的。玉莲,只是一个玩伴而已。许是出于对杨成的同情,与杨成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杨成还教他读书识字。
“秦老爷,张石在他们这一代是最出息的,他要是做不了仙人,我们村就没人能去做仙人了。你应该让他替你照顾你的孙女。”
“做仙人也要身体好才行,你看杨成弱小的身子,风一吹就倒了,恐怕不行。”
“胡说,我们家玉莲的身子很强壮么?不照样被选去做仙人了!”
“二伯,你看我跟杨成同岁,我都比他高这么多,就算去,我被选中的机会也比他大。要不别让他去给我们杨家丢脸了,读点书,当个先生,教我们村里的孩子,应该还行!除此之外,他还能干些啥?”杨毅突然趾高气昂,用两只手比划着高矮的不同,忿然开口。
虽然同是一母所生,但是杨琦兄弟六人之间的感情却是因为为数不多的家产而破碎不堪,甚至比不上外人。他们各自的子女,也都跟仇人似的,互不待见。
“哼!”杨琦冷哼一声,脸色阴沉了下来,使得七嘴八舌的议论骤然停顿,月光下,每一个人的表情依然保持着当时状态,纷纷盯向杨琦。
“都别说了!去,一定是要去的!是否能当仙人,也不是你们说了算。都散了吧,明天就会有分晓,就算看笑话,也要等到明天。”说完,杨琦转身走向了屋里,柳氏紧跟了进去。
“本来就是一个软蛋,还不让人说了?”杨毅似乎才刚开始说,就被杨琦堵了回去,此时对着还立在原地的杨成撂下这句话,不满地走了。
杨琦,从小就怕见他家族的叔叔和兄弟们,比这难听的话太多了,他早都麻木了。
所有人都各自议论着走出了篱笆门,杨成关好了大门,便坐在那石凳上望着月亮,发起呆来。
自始至终,他只应了秦忠的一句话。刺耳的言语,挖苦的声音,此时,仍在他的内心里回荡。所有的话语,他都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里。
月光如水,为整个黄山披上了一件银色的外衣,隐隐能听闻村头犬吠的声音。
月夜,空旷,寂静。让杨成原本复杂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他只是担心,万一明天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看着眼前的家,篱笆,栅栏,木屋,泥土火炉,还有堆积在木屋下用来取暖的木料,仿佛他要把这一切带走。
他就这样看了一夜!
旭日东升,温暖的阳光取代了凉爽的月色,杨成打了个哈欠,伸了伸腰。喃喃道:
“一定要做仙人,我一定要做仙人!”
“成儿,来吃早饭,吃完了好等仙人到来。”柳氏早都起来做好了早饭。杨成应了一声,一步一拐地走进了厨房。
“成儿,做了仙人,记得一定要回来看我们,我们希望你出息。别人怎么说怎么看,随他们去,我们管不了人家的口。但是你自己要争气,为我和你娘争口气,明白吗?”杨琦刚抽完烟袋,在桌角磕去了烟灰。
“爹,娘,我明白,我一定要做仙人,为爹娘争气。”杨成说话的声音很大,但还是带着些许少年的稚气。
“娘今天专门给你做了腊肉,你就好好吃一顿,在外面吃不好就回来,娘给你做好吃的。”柳氏温柔地望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盛。杨成一边点头,一遍接着吃。
“老婆子,一会儿准备些干粮和新皮袄给成儿带上。”
“好,我这就去准备,也不知道仙人什么时候来,早点准备总是好的。”柳氏絮叨着出门去了。
“爹教你打猎的要领,记住了么?”
“记住了!”
“爹平时对你严厉,也是为你好,你不要怪爹……”杨琦眼睛里闪着泪花,仿佛杨成一去不回似的。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的话语,似乎这些话不该从他的嘴里说出。
“我知道爹是为我好,哪有儿子怪罪爹爹的道理。您放心,我要是做了仙人,一定回来孝敬您。”杨成眨巴着略带血丝的眼睛,语气十分坚定。
就在此时,从篱笆门外传来了一个让他们大吃一惊的声音。
“杨成,杨成,村保让你去他们家集合,等待仙人!”传话完毕后,一阵快跑的声音从门外而过,显然,这是专门来通知的。
不久,杨成背上柳氏准备的行囊,一家三人,走出了家门。
“等等,我差点忘了,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拿样东西。”杨琦刚跨出篱笆门,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叫住了已经出门的那母子俩。他自己则转身走进了里屋,很快又跑了出来。
“我忘了,昨天成儿追兔子的时候,我在两只野兽尸体中捡到一块石头。本打算看看那野兽皮还能不能用,结果到处都被撕破了,没用。我发现这块石头的时候,一点都不起眼,可是摸上去竟然暖暖的,而且上面还有一个孔,我串了一根皮绳,来,送给成儿。”
只见杨琦手里拿着一块圆润光滑、比拇指略大的小鹅卵石,让杨成感受到了那石头的温度,然后亲自给他贴身戴上。
“成儿,看到这个你就不会想爹了,这是爹给你的礼物。”
杨成重重地点了点头,三人这才向村保家走去。
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是最后到达的。几百号村民,就挤在村保家外的小广场上,对这三人的到来丝毫不理。而是各个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努力地望着东方的天空,都想多看看仙人的风采。
此时,天空一片湛蓝,太阳的光芒越来越强烈,人群虽然热不透风,可谁也不愿意去休息,生怕错过了这一辈子也许只能见一次的大事。
就在众人开始议论仙人可能不来的时候,只见远处的蓝天,突然如流星一样划过几道痕迹,向这里极速而来。也就是众人几个呼吸的时间,已经能够看到衣袂翩翩的仙人,一共两人,脚下各自踏着一把飞剑,依次飞来。
“仙人驾临,众人拜!”村保提高了声音,站在高处,对着人群吼道。同时,自己也跪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