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炮桐逃课去旅行。
我们几个能吃能玩,活泼好动。但是从来都是小打小闹,不会走出南京城。按罗平的话说是“不在我们势力范围,不安全。”我初中之前有过几次旅行,但都不远。我妈是公务员,她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基本上只能出差,不能旅行,出去玩儿也不能带我。我出的最远的一趟远门是去江苏北头的连云港,吃海瓜子喝啤酒。连云港的大海又黄又冷,沙滩又窄又糙,我玩的极其开心,心灵被呼啸的潮汐声涤荡来涤荡去,瞳孔被三点式的姑娘们缩小了再放大回来。炮桐说我是先天性流氓症,一不留神就心动,一不在意就****,命中注定要仙福永享,不然哪儿能搞的到她。
出发的时候罗平几个人给我们送行。捡一辆16路一坐到底,直奔喧嚣破败的火车西站。西站只发绿皮车,一地编织袋,到处农民工,全世界都没有想到几年之后这里成了南京文艺青年们的装逼圣地,纷纷举着自动档单反排着队来朝圣他们心目中古老的小清新。对此潘然就特别不能理解,他认为“时间久就是小清新么?破败就是小清新么?有味道就是小清新么?那老子从初中穿到现在的破裤衩最他妈小清新。”
西站在古城区西大门外,从公交车上下来,极目远眺就是长江。这里潘然熟,他妈曾经工作于码头附近的下关发电厂,他在江水到护城河中间的陆地里生活了十年。潘然说他觉得自己的童年特别充实。每天傍晚时分,他就跑到江滩的围墙边,目光穿过千里铁荆棘望向滚滚的东逝水和隆隆的采砂船,觉得这便是世界的镜头;每天清晨时分,他就跑到燃煤发电厂的中心,用双手触摸一根红砖修成,雄姿英发的大烟囱,直到它的顶端射出火红的金太阳,觉得这便是人生的真谛。所以受到环境影响,他从小就希望成为一个如烟囱般粗壮坚挺,如江水般波涛汹涌的男子。我们一起泡澡时,见过潘然的****,摸过潘然的胸大肌。我们纷纷表示恭喜,这小子在年仅十七岁的时候,人生理想居然已经实现了。春末夏初,江风宜人,我们在潘然的带领下抄近道,穿过一片水产批发市场,跨过数条废弃多年的铁路,在老城区的残垣断壁里大步向前。这块地方的建筑抛弃了历史,又被现代化拒绝,有着对任何一个时代的反叛精神。老居民区里无数铁皮小烟囱钻破黄转红瓦的墙壁,成排的一柱擎天,和发电厂的烟囱之王交响呼应。我们都说潘然出生的地方每一寸风景都有生殖崇拜的意味,极具雄性荷尔蒙,也难怪他长的如此雄健。
西站对面有一家牛羊肉批发市场,略微走近,空气就弥漫了一股淡淡的生肉香和血腥气。罗平说,燕子,你来月经的时候就这个味儿。燕子问,那你喜不喜欢?罗平说,不喜欢,一闻见晚上就闲的慌。谢军制止大伙儿继续胡说八道,指着视线尽头努力爬来的绿皮火车。我们安静肃穆的等了10分钟,火车终于来到面前,喘着粗气停下。罗平喊了声“站队”,他们一行人就在我们面前站好,作最后告白。
燕子说:“衣服带够了没?刷牙洗脸的东西带够了没?拉屎撒尿的东西带够了没?余述啊,我跟你说,在外面有位子先给炮桐坐,有好吃的先给炮桐吃,有好玩的先给炮桐玩,住好点的旅馆,不要找30块钱的那种,床单都不给换,那种床不能睡。男人睡了准得性病,女人睡了准怀孕。要住有星的,干净的。吃也要高标准,捡好的。我知道你喜欢钻地摊,但你不你能只带着炮桐钻地摊,人家是大小姐,不是你野小子,多花点钱不冤枉。人家跟着你都够委屈了,你要照顾好人家,你要让人家开开心心的。啊对了,上床睡觉的东西带够了没?没带吧,来,姐姐给你。”说完放我手里一个正方形的塑料小包装,冲我挤眉弄眼一番。炮桐说:“燕子姐你这样不对,你这是围魏救赵,声东击西,指桑骂槐,所托非人,胳膊肘往外拐。”燕子摸摸炮桐的脸说:“妹妹,你说的姐姐一个字都听不懂。不过姐姐不担心你,余述那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就捅他。”
潘然说:“我打听了一下,扬州那儿地方小,水不深,主要的势力有下面几股。广陵区的李贺,看当地的酒吧街,地盘从东圈门划到瘦西湖,你可以去打个招呼,我们罗平在江苏有点小名气,攀个弟兄问题不大。维扬那里也有一个,老大叫王涛,他们家搞曲艺的。是文艺圈子地头蛇,搞文化产业。他们看上去娘二啷当的,其实本事不小,政府里都有点势力,而且看不上咱们平头小帮派,谈不了朋友,你不要去招惹。名头最响的不在扬州本地,在江都搞产业,扬州看不见的天罗地网,全是他的人。他们藏的深,盘子大,来的快,走的疾。你这次去不了几天,应该碰不上。不过以防万一,我这儿有把俄罗斯的小军刀,带破墙锤,敲谁谁死,借你用一用,回来还给我。”我满头大汗,忙说:“不用不用,太贵重了,您自己留着敲自己。你不要把我当成你,就知道打架,到哪儿都动手,从小学开始每天放学拎着一块砖头问人家要不要练一练。我是文化人。我这趟是去创造生命的,不是去破坏生命的。”炮桐踩我一脚说:“创造你****。”
谢军说:“别的哥哥就不说了,你都懂。哥哥也没什么能教你了,你都懂。这里阳光烂漫,那里的阳光更烂漫。这里妹子逼人,那里的妹子更逼人。希望你能把握机会,一杆进洞,不辱没你的职责,你的使命,你出生便背负起的命运。哥哥写了首诗,特别要献给你和炮桐姑娘。你听好:
我写诗给你
是为了
滋润你的身体
是为了报答你
赠我一根青春。
谢军对这部作品非常满意,自此每吃多了小龙虾,自摸了清一色,都要在众人面前念一次。这群人里文化素养像他那么低的还有一个,是个爱穿粉色衣服的瘦白小伙子。后来瘦白小伙子喜欢上了另一个瘦白小伙子,痛别了兄弟们,开了一间奶茶店。为了纪念和谢军等人的一段革命友谊,奶茶店的名字就取做一根青春。自那以后谢军对这首成名作绝口不提,而且打心底里觉得这首诗有淡淡的gay味儿。这是后话。现在是谢军第一次斗志昂扬的把它念给我们听,炮桐急火攻心,一脚把谢军踹开两米之外。我说:“弟弟,小心。”
罗平走上来,拍拍我的肩,就留下一句话:“兄弟,两天之后如果你还是现在的你,就他妈不要回来了。”
炮桐急得直跺我的脚,说:“臭流氓们,老娘还在这儿呢!”
我把她揽上火车,和兄弟们挥手阔别。罗平说道:“一、二、三,起!”然后带着其他几个小痞子在我们身后唱道:“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欧——”我和炮桐假装不认识他们,跨过过道里的扁担行李,找了个位置坐下。二十分钟后绿皮车缓缓开动,铁轨的声音整齐悦耳。晚春四月,江风照人。阳光从车窗射进,把温暖留在了车外的空气里,我紧紧搂住炮桐,眼前的车厢里只剩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