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大罗天。
天平道人一袭白袍,面目还是被清朗的白光笼罩,完全让人看不透分毫。只听他口中好像还哼着些许小曲,晃晃悠悠的朝着紫霄宫踱步而去。至于狂暴的混沌元力,伟岸的太古星辰,见到这一袭白影的时候,都仿佛看到了什么最为可怖的天敌一般,忙不迭的开始胡乱逃窜,为天平道人让出了一条平坦整洁的虚空大道。
“我说,你这次好像是太过分了。”正当天平准备进入紫霄宫的时候,一个人影自紫霄宫门内转了出来,高大的身姿,以及永远挂在背后的巨斧,不用问,正是吴刚。“天罚之眼虽然添乱,但是你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将他封印了,要知道,那个东西,总是多少带了点天道的意志在其内,虽然按照过往的经验来看,”吴刚皱眉,却闭口不言,伸手向上指指,继续道:“它没有干涉世界的习惯,但是,你如此明目张胆的作为,万一”吴刚苦笑,但脸上的忧色却不是可以掩饰的住的。
“没有万一。”天平淡漠冷笑,随手将天罚之眼扔到了吴刚怀里,随即向前缓步走去,“要是你怕了,把它的封印解除就好。反正是最后的机会,无论做什么,都是赌博,那我到宁可希望让事情更符合我的掌控。”终于,在将进紫霄宫门的那一刻,他驻足不前:“至少按照我对它的了解,只要你不耍什么小手段,按照它给的规则来,洪荒,没那么快就会毁灭。”言罢,天平再不看吴刚一眼,径直入了自己的寝宫,休息不提。
“我又会怕什么?”吴刚看着天平完全无踪的身形,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前两天还在那唉声叹气,心中充满绝望,结果转头就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是被刺激疯了,还是又有了什么谋算?只是天平,你是在玩火啊!”
“玩火吗?”当吴刚再度劈开空间,回到天外天战场的时候,天平道人的寝宫中却悠悠传来了如此一句自问。“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如今的杀机,又岂是以上能概括得了?且不言为了拖延最终决战之机,我那三个白痴徒弟的重要性,”纵使光芒如何昏暗,天平道人面上的白光如何耀眼,却依旧遮不住他嘴角上那一抹狂狷的桀骜:“只要我尚且在世一日,洪荒域外之大,谁敢动我门下分毫!”
这是属于绝强者的自信,也是属于一个为人师长者,心中最后的坚持。
九重天阙,天宫。
九天之上的所在,琴声,却总是在那里若隐若现,悠扬不绝的回荡,缠绵。忽然,万点星光投射到琴声的源头之处,琴声乍绝,而浩然宏大的星辰之力就在星光投射之所扭曲,凝聚,不带丝毫烟火气息的汇集成了一个身配长剑,眸子只有针尖大小的王者,天帝,帝俊。
“没想到,那万仙阵图,居然当真可以布置,你妹妹的师尊,却没有欺骗我们啊。”帝俊一现身,也没了往日嘻嘻哈哈的性质,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来到了弹琴之人的身旁,随意拉过一个蒲团坐下。
“怎么,你心动了?”弹琴之人思路被扰,显得有些不悦。他的双手一拂,面前的白玉五弦琴自是消失无踪。这抚琴男子身形略显瘦削,一身青色长袍却衬托的他在寂寥中,多了几分不凡和尊贵。男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在那里对着万仙阵狂流口水的帝俊,淡淡的说道:“你再羡慕也没用,这天界的军士们,让他们布置军阵倒是轻而易举,可是布置这种玄门阵法,你上次不是试过吗,可是他们却连普通的阵势都难以完成。”青衣男子一边大泼冷水,一边随意的观察着帝俊的神色,见他没什么狂躁的倾向,方将自己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至于让他们布置万仙阵这种比周天星斗大阵还要讲究的阵法,你还是收了这条心吧。”很显然,能够让帝俊专门前来寻找,还敢和他如此说话的,除却了昔日隐居在龙隐村的风大先生,再不会有第二人了。
“你说的我当然知晓,”帝俊苦恼的挠了挠头,将腰间的镇天剑往地上一插,顿时整个天阙都似是晃动了一下,“只是如此强悍的阵势就在眼前,我却无法用来提升我麾下兵士的力量,实在是让我很不甘心。那个老家伙,真是给我们了个能看不能吃的东西,让人着实是痛苦的紧啊!”帝俊大大的摊手,表示他现在是多么的愤慨和无奈,然后迎接他的,自然不是伏羲的琴声抚慰,而是一口陡然出现在他头顶的黄铜大钟,重重的砸了下去。
“虽然钟是用来敲的,但是偶尔拿来砸人也别有一番风味。”风太昊挥挥手,将那大钟召回头顶,使之消失不见。然后一把拉起了被这一钟砸的头晕目眩,耳边还在响着嗡嗡声的帝俊,随意道:“说说到底来这是为什么吧,我不认为正在演周天星斗大阵的你,如今会很有时间过来调侃我。至少本人是晓得的,你对那万仙阵,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兴趣,所以,你最好说清楚来意,要不然,我不介意替你主持这周天星斗大阵,你去昆仑山参加大会好了。”伏羲的声音淡淡的,却丝毫不容抗拒,至少他面前的帝俊,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反驳他的话语,而万仙阵虽然是好东西,但是执掌洪荒的天帝,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东西而擅离本位。
“好吧,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真是无趣。”眼见伏羲如此说,帝俊也懒得起来,干脆四仰八叉的在地上一躺,两眼无神的望着在九天之上飘渺而过的朵朵浮云,懒洋洋的说道:“你父亲,和天平那个家伙的猜测是对的,域外天魔的势力,确实是渗透入洪荒了。那个你让我注意的,身为八荒妖首的忘前尘,居然拿出了大虚空挪移令自后土和玄冥手下逃跑,而能做出这种卷轴的,除了域外天魔,我还真没听过第二家。”帝俊的口气随意,一点也没有什么在说重大事件的觉悟,但是只有他和伏羲这种昔年灭世之战的幸存者,才知道那些拥有强悍力量,数量众多的存在是多么的恐怖!“似乎,又要面对那种人山人海,敌人几近无穷的场面了呢!当真是,不堪回首啊!”
“没什么好新奇的,”伏羲听到帝俊的话语,只是一笑。待他凝神思索了片刻,白玉琴却又一次现于此间,而风太昊自是再度开始了抚琴,却听他说道:“洪荒的众生相对而言,更加保守,所以天平道人和我父亲制定的策略是,全力发展内部,扼守天外天战场,以增强洪荒本土战力为第一要务,”说到这,风太昊不禁冷笑:“毕竟,拼数量,我们洪荒众生是远远无法同域外天魔对抗,就算是妖族,也是一样。”
过了少顷,琴声微微一滞,伏羲方开口继续言道:“所以,我才会签下那道泣血洪荒的诏书,开启巫妖之间的战端,达成练兵的目的。而这些年来,先不论洪荒多出了多少强者,至少巫妖各自本族之间的配合,比起昔年却着实是强了不知几何,但域外天魔的思路和方针,同我们自是从开始就截然不同的。”
“截然不同?”听了这话,帝俊眸中寒光一闪,杀意毫不掩饰的外泄而出!“确实,论对于毁灭的变态追求,和残忍狡诈,洪荒众生,确实差域外天魔远得很!”帝俊冷冷言道,但也仅此而已,不再多说半句,天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
“昔年我们领兵去过域外,也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伏羲手下琴声一变,幻为了一曲安魂引,似是在祭奠那些葬身于洪荒之外的不朽英灵们。“也是那一次,让我认识到域外和洪荒,究竟不同到了什么地步!”风太昊叹息,他的双目一时间就似长空之上的骄阳,炽烈而深远,“我从未想到,一个世界会资源匮乏到人吃人的地步,会残酷到死才是真正的解脱!若我们当真有来生,若我们的来生注定降临在域外为人,我想,我宁可自我毁灭也决不愿开启这样的人生!”
“无论是洪荒还是域外,都是为了争取天道下的一线生机而战,这场征伐,本就是无解的悲哀!”帝俊单掌击地,翻身坐起。“担纵使如此,我也不会因为他们的可怜而对他们进行宽恕,”帝俊目光炯炯的遥望着天外的星宇,语气冷淡却生硬的言道:“侵略者,没有被宽恕的权柄!”伴随着他的出声,镇天剑亦在一旁微微颤抖,支持着主人的意见。
“冷静一下,”风太昊起身,来到帝俊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帮着镇定了一些他的情绪,“你那把镇天宝剑再动两下,我的天宫就彻底塌了,你信不信我到时候去扶桑神木告诉羲和,某只叫帝俊的大鸟,在外头藏了近十万个私生子,你猜,她是信你还是信我?”伏羲随意说着,但就是这看起来没边没际的话语,却当真让帝俊清醒了一些,神智也恢复了清明。
“好了,接着说。”重新开始抚琴的风太昊,却出人意料的奏起了一曲百鸟朝凤,然后便听他言道:“域外天魔的风格,是以奇袭来宣告战争的开始,若当年灭世之战开始前,不是鸿钧道人演算天机,测出了天魔将近的信息,仅那一战,洪荒怕是就要彻底变成一片死地。而对于不需要担心兵员太少,只害怕资源不够的天魔们来说,当战争开始的时候,必将能带给我们排山倒海的压力!至于如今,忘前尘手上出现了大虚空挪移令的卷轴,只能说明,天魔们的奇袭即将来临!”一言至此,伏羲的唇边也出现了毫不符合他气质的狠厉笑意,“或者说,天平和我父亲谋划的这场引蛇出洞和关门打狗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后的准备时刻!”
“既然你这么说,就说明我并没有判断错啊!”帝俊摇摇头,自怀中摸出一瓶酒,仰头一口灌下,“只是我看不到你看的这么深远,本帝只是判断出域外天魔在洪荒潜伏的奸细已经露出马脚,大概要开始什么大活动了!却不曾想,原来天平那个家伙的谋算,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如今,看来我只能以天帝的身份向天道祈求,佑我洪荒自此劫过后,再不逢灾!纵使,剥夺吾之帝位,吾自无悔。”虽然之前的帝俊一直都是松松垮垮,漫不经心的邋遢样子,但是当他言说最后一段誓言之时,却罕见的正冠持剑,稽首向天,端的是,认真无比。
伏羲看着如今的帝俊,也唯有叹息一声,小声自语道:“如此誓言,你,何必呢?”他痛心的看着这个同自己一并长大的男人,眼前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副不知多久以后,帝俊乏力的瘫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的凄凉景象,那时的帝俊,似乎连凡间最为普通的一个老人,都比不上,实在是,让人心酸无比。
狠狠的摇摇头,将这一切驱出脑外的风太昊轻轻抚琴,以安抚自己此时忽然变成一团乱麻的心境,强制镇定之下,他只得淡淡的对帝俊说道:“找一个你信得过的人,去洪荒将帝江带至天宫,在昆仑大会开始之前,我归来的消息,还不宜于为外人所知,所以,麻烦你了。”
帝俊听得此言,微微一愣,随即道:“你觉得,在如今的状况下,让巫妖两族再度联手,合适吗?”他的心下实在是有几分犹豫,虽然巫妖之战是因为他们的政策造成,可是经过这无数念头的相互征伐下来,巫妖间的仇恨,已然达到一个极为可怖的地步!这种拿血铸就的仇恨,却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抹杀的!
“这一点,我自有定策。”伏羲深深的看了帝俊一眼,轻轻的说道,同时将面前玉琴收起,随即挥手抛出一张绸布,待帝俊接住后,他慢慢道:“帮我把这个交给阿少,她明白该如何做的。”帝俊听了,笑着挥挥手,表示明白。“既然我想说的你都知道,那么,昆仑的事情就看你怎么解决了,我,回去继续监督周天星斗大阵就好。”帝俊笑着,周身荡漾起一片璀璨的星光,而帝俊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淡,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身为洪荒之主的你,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命。”看着帝俊消失的地方,风太昊淡淡的说着,一缕清风拂过,带走了他的声音,却不晓得,是否能传到帝俊手中,只是这声音,随风飘荡的很远,很远。而在那一天,九天之上却再未传来过些许琴音,留下的,兴许唯有孤寂,和那传承自很久之前的些许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