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评委们有些坐立不安了。甚至我还听到了窃窃私语。大概没想到这么容易的题都让我困窘吧?
方天涯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好了,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拖我们大家的时间?”
他旁边的阿南不知道是真心想帮我还是根本要火上浇油:“老大不要急嘛,再给她点时间想想,我举荐的人,不会有错的,你放心。”
“阿南,我不可能让你由着性子玩,我陪得起大家也陪不起。”方天涯的声音那么不耐烦。
我低着头,只觉得眼中有温热的液体渐渐凝聚。
该死的我为什么要陪他们一起疯?
这个鬼学生会是我一门心思要进的吗?
跟这群不通人情的少爷小姐们混有什么好处?
好吧,反正我也是小蚂蚁一只,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让他们笑话好了,让《风神志》用大大的篇幅报道好了,反正对这些无聊人士来说,我也只是他们用来排遣寂寞打发时间的工具,我不跟他们玩,他们会很轻易找到下一个替代品的不是吗?
只是在那之前,我也要让他们见识到一只蚂蚁的力量。
就算是平凡的任人践踏的小蚂蚁,也是不可轻视的。
我抬起头,不管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用带着一点哽咽的声音说:“可以开始了。”
空气中仿佛忽然凝固起来。
相信大家都看到了我涨红的脸,要掉不掉的泪水,以及声音中明显的哭腔。
他们原以为这样的我是会丢盔弃甲夺路而逃吧?
我抬起头,把那张“塔”放回3行3列的方阵中。
剩下还有八张牌,但我不打算翻开了。
因为就算翻开也没有用,我根本记不住那么多张牌的含义,如果再来个正位逆位,就更悲哀。
评委们都苛刻的看着我,仿佛一群嗜血的猛兽,盯紧一只瑟瑟发抖的猎物,只等我一开口,就扑上来把我撕碎。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还止不住的颤抖。
“其实,这张牌就告诉了我们,风神学生会,是处于怎样的一个状态。”
我的话立刻引起了评委席的一阵骚动。
“她到底懂不懂塔罗的?”
“是来唬烂的吧?”
“这就是阿南保荐的人选?”
旁边的那一排“新鲜血液”更是毫不掩饰吃惊——“她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风神学生会哪里轮得到她来评断?”
“明明自己背不到还嘴硬——”
一时间,仿佛所有的人嘴巴都在翕动,嗡嗡嗡的,让我心中烦扰。
唯二保持淡定的,就只有两个人。
是阿南和方天涯。
阿南老神在在,背靠着椅子,抱住双手看我,仿佛我不管说出多离谱的话,都在他预料中。我真不知他哪来的底气。
至于方天涯——方天涯原本不耐烦的眼神忽然凝神看住我,挥挥手止住那些女生的议论:“小点声,我都快听不见她的说话了。”
主席大人开口,会议室再度安静下来。
我吸吸鼻子,擦干眼泪——反正今天是豁出去了!
“对呀,你们看,这张牌被困在中心,周围那一圈好比是厚厚的墙,不正是对学生会的隐喻?几个所谓的精英自认为高人一等,把自己独立于广大学生之外,结成小圈子,好比是身处华丽的城堡中,根本不过问外面的事,哪里是为人喉舌的学生自治中心?不信你们出去打听一下,听听他们对你们的真实评价——除了学生会的几个帅哥还稍稍有点噱头,其他还有什么意义?你们谁能承认学生会是真正本着为同学服务的心思?没有真正学生支持的学生会,充其量也只是一尊摇摇欲坠的塔而已!”
汗,这么长的一番话,好久没说了,居然没有舌头打结。我停下来大喘气。
总算轻松了,把自己的内心话全部说出来,到最后,居然还硬生生的把那个“塔”的图象和含义嵌了进去,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呀!
毫无意外,我的话又引起了女生们的一致讨伐——“她敢讲这种话?当着主席大人的面?”
“我只听懂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她不想活了!”
“她既然对学生会这么多意见,还巴巴的往里凑干嘛?岂不是自欺欺人?”
“她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以为凡事只要反着来就可以成功呀?白痴!”
有这种反馈也是我自作孽,居然凭一己之力跟整个学生会及拥趸作战。但是我明明没有看日漫啊,哪来这么白目的勇气?
话已经说了,等于是覆水难收,我只能不安的等待着主席台上的裁决。
方天涯的脸色根本看不出内容,仿佛没有表情,又仿佛有很多表情。
其他人的议论声也小了下来,大概都等着方天涯给我一个最终判决,才好起立鼓掌吧。
“够了,可以出去了。”方天涯无情的话语清楚传进我的耳朵。
嗯,如我所料,到此结束。我毫不遗憾的站起来,正欲往门口走去——“徐四九,你的甄试还没结束要去哪儿?快回来乖乖坐好!”方天涯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自己是在做梦吗?他不是气愤的要我离开?我都没有准确说出塔罗牌的含义不是吗?更重要的是,我明明没有讲学生会的好话嘛!
“主席——”那几个女生的吃惊程度并不在我之下,一齐疑惑的望向方天涯。
“我想请离开的人,是你们。”方天涯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本来是想让你们提前感受一下学生会的气氛,看来你们没能遵守规则,那么,就请你们依次离开吧,不要破坏我对接下来甄试的期待,好吗?”
他诚恳的眼神让女生们诧异,同时,也不得不站起来,委屈的离开了会议室。
恩珠给了我一个鄙夷的眼神。
不怪她,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方天涯葫芦里卖什么药,同样的诧异。
现在就只剩下了学生会的七个头头,以及我左手边的记录员。
“好,现在请继续你的第二道题。”方天涯对我说,表情平静得让我更加忐忑。
倒是一旁的阿南悄悄对我摆出一个笑脸,让我稍稍放下心来。
工作人员为我拿来第二套题,是另一副牌阵。
不过不同于刚才那副。
从上到下有三排。第一排只有一张牌。第二排有两张,第三排,则分别是在上面的两张牌下,各自又排了两张牌。总共七张牌。
这又是什么怪阵?
我没多想,伸手去揭最上面的那张——管它是什么,反正我是决定玩到底了。
方天涯的反应告诉我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错得太离谱,他只当我是解闷的乐子,这样的话我就奉陪好了。
而另外一种可能,另外一种可能……算了,我暂时还没有这个勇气去想。
牌翻过来,竟然同样是一座塔。
额滴神呀,我慌了,没人告诉我有可能翻到同样的两张牌呀!刚才那一番解释已经把梗给用完了,费了多少脑细胞,燃烧了多少小宇宙,难道要我再炒一次剩饭?
“可以开始了。”方天涯看似平静的语气中竟让我听出一丝期待。
不会吧……我是不是真的很像给无聊王子耍猴戏看的江湖艺人?
塔,同样是昏暗背景下的塔,摇摇欲坠……如果真的倒塌了呢?
我心中突然一片雪亮。
我抬起头来,看着台上那些故做严肃的评委,忽然心里一点也不害怕了。
塔罗牌有多少张,各自有什么意义,组合在一起又代表了什么……这些问题即使我统统不知道,也完全无所谓了。
“——我想先跟大家分享一个小故事,是关于我自己的。”
台上的众人无一例外露出了好奇的眼神,仿佛在问“这小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
“从前因为父母工作的调动,我经常要转学。小女孩的我本来就不喜欢多说话,何况是到了陌生的环境。所以我都自己一个人玩儿。然后有一天,老师找到我,问我为什么不理别人,不跟人交朋友。当时我回答说‘这里的人他们都互相熟悉,我却一个也不认识,我不可能和他们成为好朋友的’。那位充满爱心的老师就说‘四九呀四九,交朋友其实是很简单的,就看你愿不愿意走出第一步呀。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第一个星期,你只要交到一个朋友就好,然后呢,这个朋友他至少有两个朋友,当他把这两个朋友介绍给你,大家混熟之后,你是不是就又多交了两个朋友?这样下去,每交一个新朋友,你都可以通过他,再交到新朋友,时间越久,你交的朋友也就越来越多啦!’”
没有那几个聒噪的女生,会议室安静了很多。大家都静静的听我讲述小时侯的故事,表情随着我故事的进展而起伏。
我指着牌阵中,最上面的那一张:“于是我就照着老师的话去做,我要改变,我要获得朋友。第一周,我真的很用心很用心的交到了一个朋友,”然后我指着下面的两张牌,“果然,他给我带来了两个新朋友,我又分别和这两个同学成了好朋友,”我的手指移到最下面的四张牌,“更神奇的是,那两个新朋友又各自为我带来两个新新朋友,也跟我成了好朋友,”我渐渐微笑起来,再回头指着最上面那一张“塔”,“我的成功就在于,我想要改变,想要抛弃旧的不理人的自己,想要获得新生,和班里的同学融洽相处——我推倒了自己心中的塔,在那片废墟上,造就了自己向往的美丽新世界!”
方天涯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但他问我:“那么,你讲这个故事的目的在于?”
我保持着微笑,逐一看过他们每个人:“因为我知道,学生会的各位大大都是很优秀很优秀的人,大家组合在一起,是一定可以建造出辉煌,只是需要像我刚才讲的那样,先推倒那座腐朽老旧的塔,从零开始努力,慢慢的就可以成功了。”
会议室一片沉默,那些大大们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好象变成了我在说火星话。
方天涯咳嗽一声,代表他要宣判了。
他含笑看着我:“徐四九同学,你知不知道你的回答跟标准答案有一些出入?”
“我知道。”那些女生说得没错,我根本就是记性不好又死不认帐,还瞎掰一通有的没的。
“徐四九同学,你知不知道,你的回答是很多人不敢想不敢说,是我们从没听过、甚至从没想过的,需要我们花很多时间来好好回味好好消化?”
“哦,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这种回答算不算得体。
“所以,徐四九同学——”方天涯忽然顿了一下。
我茫然的望向他,这个死狐狸,要留要走一句话嘛!没事制造什么紧张气氛?
“我们一致决定,对你的思想以及行为要进行好好的观察和考量——”
“啊?”这是什么意思?我的说话有违反学生守则某一章某一条吗?
“至于考察的地点,就在风神高中的学生会吧,大家有意见没?”方天涯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没意见,完全同意主席的决定——”另外那六个大大也异口同声的回答。
方天涯点点头,把手里的本子合上:“那么这次甄试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大家散会吧。”说完,带头起身朝门口走去。
我还愣愣的呆在座位上。
直到孙太勇那招牌似的肌肉映入我的眼帘:“小蚂蚁,看不出你还挺会耍嘴皮子嘛!哈哈哈,我喜欢你那个一生二二生四的说法,我决定了,要先找一个美女当女朋友,然后她就会给我带来两个美女,然后那两个美女又会给我带来四个美女——啊老大二号你干吗打我——”
阿南把孙太勇拉开,全然不顾某人毫无形象的大吼大叫,他照例用那双蛊惑人心的眸子看住我,唇边慢慢绽开笑靥:“我早说过嘛,我看好的人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我通过了学生会的甄试?我……成功的混进了学生会?”我指着自己鼻子,半天反应不过来——刚才方天涯不是说什么还要考察吗,考察的地点……考察的地点在学生会……难道就是……让我加入的意思?
哼,这个大主席,说话要不要这么绕啊?他就不能直接来一句“恭喜你加入”吗?
阿南顺着我的视线,望向方天涯的背影,同情的一笑:“你别怪主席了,他是被你那两套理论唬得一愣一愣,才决定用和你一样玄的‘塔罗式语言’来宣布好消息呢!”
原来是这样!我确定了自己的命运,虚脱般的瘫倒在椅子上。
真是比中考还累的一次考试啊!
“恭喜加入学生会!”刚才,坐在边上那个《风神志》主编兼宣传部长冲到我面前来,忙不迭跟我握手:“徐四九同学,看在我们以后就是同事的分上,请接受我们杂志的专题采访!我代会安排记者来找你,一定要把独家留给我们哦!”
看着她这个始作俑者脸上灿烂的笑容,刚刚轻松下来的我又有了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