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倪诗仪感激的看着一旁的小梅,由衷说道:“谢谢你。”
小梅摇摇头,“我答应过少爷,一定要护您周全。”
想起刚刚还对小梅发火,倪诗仪有些惭愧,她缓缓心神,开着玩笑:“我怎么不记得,有跟你讲过什么以德报怨、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这类的话?”
小梅“噗嗤”一声笑了,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读过一些私塾,懂一些不痛不痒的大道理。”
“小梅,你在谦虚吗?”倪诗仪嗔怪的看着她,末了,她有些失落的摸着她的发辫“你也是一个好孩子,可我待你,总是不冷不热,这段时间真,的是难为您了。”
“少奶奶,您不要这样说,我能跟着您,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小梅知道,你是放不下环儿姐姐,才对我有些敌意,可正是因为这样,才说明我跟着的主子,是个有情又有意的人!”
“谢谢你的体谅。”倪诗仪由衷地说道,这声谢谢不仅仅是对小梅一个人说,也对那些一直珍惜爱护自己,却被自己视若瘟疫的人说声谢谢。
纪老夫人说得没错,她不是一个好女儿,不是一个好妻子,作为女人,她太自私、太任性!也太失败!
倪诗仪在心中苦笑,她一直自诩是吸收新文化成长的女性,不依附于男人,也能像那些欧美国家的女人那般,撑起半边天,与男人平起平坐。
可是现在呢?当母家遇难,她尝尽世间冷暖,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她在心中呐喊,“纪瑾修,你到底跑到哪里?你知不知道我爹娘已经出事了?”
回到郊区的别墅,倪诗仪整个人依然显得极度的焦虑状态。她吩咐张叶,“去外面看看,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倪诗仪自己也是半刻不得闲地拿起电话,“喂,您好。”
“请帮我接幼儿心理教育程滢心。”
那边速度很快,倪诗仪握着电话线,心理防线已经处于最边缘的地方。她声音里带着哭腔,轻声唤:“姐姐,姐姐……”
程滢心握着电话,手指打着颤,像儿时那般宽慰她:“乖,不要怕,我正要赶过去,你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这个时候,你绝不能再出什么差池了。”
倪诗仪点点头,知道那边的人不会看到,可她还是想点头。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对纪瑾修点头,为什么不早早地向纪老夫人示弱?
上完课的程滢心把教案放在桌上,与同办公室的同事玲玲交代了几句:“家里有些急事需要我回去处理,要是有什么事儿您就先帮我解决着,回头请您吃饭。”她搓着手,等在校门口,焦急地张望。大概这块地方太偏僻,她等了半个多钟头,还是没有见到一辆黄包车,她的神色已经有些不耐烦。
不一会儿,一辆低调奢华的老爷车朝程滢心驶过来,她眯着眼睛打量,认得出那是张超出门办公的座驾。
车窗摇下,果然不出所料,又是那张她做梦都想掐死的菩萨面相。相对而视一眼,下一刻程滢心就不耐烦的扭头就想走。
“程滢心!”林欧叫,声音腻软,却带着一股子尖锐,“难道你就不想救你的姨母姨夫,还是,你想跟倪诗仪再说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两个可怜人痛哭一场,相互取暖?”
程滢心停下前行的脚步,林鸥说得不错,当务之急应该尽快解决眼前的难事,而林欧,她的第一任丈夫是政府高官,又跟现任的总统有很深的交情,说不定……林鸥真的能帮姨母姨夫度过难关。
甜美的面包店,林鸥看着桌前精美的蛋糕,讥笑般说道:“读书时,我就幻想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的坐在这里,让那些谦恭有礼的服务生也来服务于我!而不是,只能躲在厨房里,偷吃那些掉下来的残渣。”
程滢心不说话,绷直着身子,用一种平静地贵族般的眼神望着林鸥。
林鸥嘴角扯着最轻蔑的微笑,望着窗外正在游行示威的落难家属,心中冷哼,贵族就是贵族,落难的凤凰怎么也不能成为一只鸡!收起眼中的厉色,她温柔的开口:“可你不一样,你是大家闺秀,举止文雅、长得又是倾国倾城,最重要的,你极富有才华,那时的你,不仅仅在男孩儿的心中像女神一样的存在,在我们这些卑微的女同学面前,你也像天神一样的存在。程滢心,我一直都很嫉妒你,甚至是……恨你的。”
“我没有那个义务,要讨你的欢心。”程滢心轻扬下巴,冷冷地说。
“是,程大小姐自然瞧不上我们这些小人物,可今时不比往日,风水也会轮流转。这不,今年就转到了我这里。”
“林鸥,你想做什么,不如明说。”
“程小姐果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你看看,现在外面闹事的人可是越来越多,克冒头对准的可都是倪府。当然,这里面肯定有那些落难的家属,但我也敢肯定,里面也有专门讹钱的混子。纪府已经在《申报》上明确表明,不会参与政事,想来也不会去求总统。而你们姐妹呢?恐怕早已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即便如此,我也知道您程大小姐的骄傲,绝对不会去求张超,对吗?”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难处,又肯主动来找我,想必一定是有了万全之策,而你,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说吧,你的条件。”
林鸥捂着唇角娇笑出声,“有时,我真喜欢你那直来直往的性格。其实,我也不是那落井下石的人,只是想要跟您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林鸥纤细的玉指轻指程滢心的手腕,皓白的手腕处牵着用珍珠串联而成的手链,闪着柔和的光芒。程滢心轻抚那颗颗珍珠,它们的质地是那么光洁又是那么温婉。
“怎么?程大小姐是舍不得吗,也对,这可是先生送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我猜想,您压根就没有让手链离开过您吧!”
“我家的滢心都已经十八了,是个大姑娘了。喏,这条手链送给你,张大哥向你保证,会一辈子牵着你的手走下去。”
那年的话,程滢心一直记得,可一辈子到底有多久?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五十年?那个承诺要牵着她走完这一辈子的男人,却连三年都没有坚持下去,就将一辈子的爱恋许诺给别人。
她要的一辈子,是恋人间的一辈子,不是什么狗屁的兄妹之情!
“不错,不知不觉间,这条手链已经跟我了八个年头,但并不是为了思念某个人。”
“那是什么?”林鸥眯着眼睛,等着她接下去的话。
“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有些男人永远不值得你付出真心去爱!”
“哦?”林鸥轻启唇角,“那程小姐是不打算与我形成协议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将今天的见面,当成朋友间的小聚,对吗?”
程滢心看着林鸥,一抹轻笑在心底荡漾,“林鸥,你已经得到那个老男人的社会名望,也得到了张超富可敌国的家产,你还有什么是不满意?”
“我应得的一切还没有尽在手心,怎么能满足?”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劝你,应该想法子去守住你丈夫的心,而不是对我的手链念念不忘。你这样的步步紧逼,会让我觉得张超已经不爱你,反而爱上了我。”
“程滢心,是你在求我!你信不信,我今儿个就能跟那些高官打招呼,让他们好好关照你的姨夫和姨母。”
“林鸥!”程滢心大叫一声,“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儿?张超是我的丈夫,而你带着所谓的定情信物,招摇过市,你不是有未婚夫吗?倪君莨就甘愿戴这顶绿帽子?”
那段话,使程滢心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她口口声声说不再爱张超,却做着打脸的事情。
早已心如止水,还要这些摆设做什么?不做犹豫地脱下那串珍珠,她递到林鸥的手上,语气里带着不曾有过的卑微:“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联系不到
一个人走在拥挤的街道,一个人听吵闹的喧哗,一个人看着云舒云展。有步履匆匆的行人撞倒程滢心,可她像失去灵魂的木偶般,无意识的拍拍身上的土,无视肇事者那声声的对不起,无措地看着越来越拥挤的人群。
倪诗仪在门口花园等了许久,眼见太阳西下,天色越来越暗,她越发坐不住。
“去,打个电话再催催。”小梅得令后,急急地跑到房间,不一会儿,她又跑出来,着急地说道:“少奶奶,校教务处的人说,程小姐依然不在学校里。”
倪诗仪眉宇间带着愁绪,她朝着厨房大声叫:“张叶,张叶!”
在厨房里的张叶用围裙擦着手,情急之下操着四川口音问道:“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
她摇摇头说道:“先把手头的工作放放,你去趟学校,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难民的家属,因为找不到我们,就到学校里难为程滢心?”
张叶点点头,说道:“好的,少奶奶。”
正说着话,里屋传来电话铃声。
倪诗仪像是听到了救命符般,急急地往屋里跑。
“让我来!让我来!”
接起电话,她的声音带着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激动,“喂,是纪瑾修吗?”
那边“噗嗤”一声笑出声,“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怎么就不知道担心我这个姐姐呢?”
“滢心?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在家等了你一下午,还以为……以为你在街上出了什么事情?”
“以为我出事?我福大命大,哪有那么容易出事?不过,你要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不会是在我家吧?”
程滢心微笑着点点头,这个时候还不忘开着玩笑,“不错,生了孩子没把脑袋给撞傻。不过诗仪,你现在要平静地听我讲完一段话。”
“什么?”
“今天下午,我跟着林鸥去拜访了总统先生的五姨太,她答应免去姨夫的牢狱之灾。明天,再开一场记者招待会,当面像难民家属认错。诗仪,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倪诗仪握着话筒,沉默良久,直到那边:“喂,你在听吗?”
她才如梦初醒,钝钝地问:“你是不是去求林鸥了?你是不是答应了她什么?滢心,你可不能与魔鬼做交易!我不允许你做傻事情!”
“诗仪,我刚刚让你平静地听我讲,你又浮躁的大喊大叫吗?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电话已经挂断好久,倪诗仪还在发呆,林鸥是什么样的人她说不上很清楚,但凭那一面之缘,她觉不信那个女人的心会像她的脸那么善良。
那个叫林鸥的女人绝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人,她曾经在婚礼上那么的让林鸥下不来台,她不信,林鸥会那么好心的救倪家。
可林鸥的确是做了,她可以不信林鸥,也可以不信任何人,但她却要相信程滢心识人的眼光。
可程滢心到底背着她答应了什么,为什么林鸥会那么的去帮忙?
头好痛,她不能再想事情了,这脑袋跟浆糊似的刺得她疼痛难忍。
“少奶奶,您休息一下吧,不要再伤神了。张师傅跟您炖了些补汤,您趁热喝吧。”
小梅把汤放在桌上,又拿出一个小碗,用木勺盛了小半碗递给她。
倪诗仪摆摆手,她现在什么也吃不下,一整天的奔波,早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她问喜儿,“联系到少爷了吗?”
喜儿摇摇头,“依然联系不到。”
纯欧式风格的主卧,林鸥套上真丝的睡裙,把包里的珍珠项链拿在灯光下细细打量,这成色可真是好,套在细白的胳膊上,真是漂亮极了。食指勾住那长长的项链,她狠狠一拉,那举世无双的项链就像珠子似的散落在地上,她捏着掉在桌面上的珠子,笑得阴鸷而又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