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请贴有诈
沆瀣满地，在晨曦那熹微的阳光下，骤然蒸发。
昔日的紫墨烟山庄在云一飞的眼中也变得清晰了，狼籍一片，在诉说着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那四具尸体并没有被云一飞处理掉，那四双眸子还在看着那浅蓝色的天空，即使他们此刻已经看不见了。
云一飞搌转了一宿，但他一夜也没有入梦。
在云一飞抚摩的那冰冷的身体在蠕动着，正如他的生命在阴阳两界在浮动。
游牧童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的他宛若一个新生儿，陌生于这世间的一切。
乍一看，四张惨白的脸映入了游牧童子的眼帘，一身冷汗瞬间让他变得清醒。游牧童子未曾见过死人，所以他不敢正视那四具尸体。
云一飞看到游牧童子那魂不附体的样子并不意外，也许，他要游牧童子睁开眼睛，能正对于那四具尸体，还是云一飞的杰作。
看到不明不白惨兮兮的死尸，这会叫每个人都望而生畏，更何况是不满八岁的游牧童子。
云一飞道：“你可算醒了，今天感觉如何？”
游牧童子的心此刻在上蹿下跳的，云一飞的话在他耳边小若蚊声，他根本就无心理会云一飞。他此刻好似被冰封了一样，双肩上耸，纹丝不动，即使他的目光，也犹如两条无形的而且永远都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这时，云一飞的一只手搭在了游牧童子的肩上，可游牧童子已把云一飞的那只手幻化成了已故人的一只手了，冰冷而又沉重的一只手。他那双呆滞的眸子又看到了那四个人的灵魂出窍，正在一步一步，缓缓地靠近自己。
陡然之间，游牧童子狠狠地抓住了云一飞的那只手，双眸紧闭，肢体乱动，变得手舞足蹈，人蜷缩一团，口中惶恐道：“不要过来……”
云一飞道：“不要怕，我还是个活人。”
听到了云一飞的这句话，游牧童子有若找到了依托，瞬间，他的情绪趋于平稳，他的双眸缓缓睁开。他看到云一飞在冲自己微笑，那种笑绝不会是写于死人脸上的，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有着那和善的微笑。
游牧童子将视线又转向了那四个人，但很急促地又将头扭向了云一飞。只不过，刚才看到那四具尸体是恐惧，而现在却是不忍。
云一飞问道：“你没见过死人，你很害怕死人？”
游牧童子微微颔首，道：“是你杀了他们？”
云一飞道：“没错。”
游牧童子诧异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你竟敢杀了他们？”
看来，游牧童子对这四个人很了解，而且认为他们四个是常人所惹不起的。但万万不料，他们竟然会死在了云一飞的手下，游牧童子也不禁对他产生了一种敬畏。
云一飞道：“不知道，但我没用上三招，他们就躺在这里了。”
游牧童子不时被云一飞的这句话所惊愕，不由自主地说道：“什么？”
云一飞依然自若，道：“你很意外吗？他们是什么人？”
游牧童子道：“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就敢同他们交手？”
云一飞道：“我没得选择。”
游牧童子又问道：“为什么？”
云一飞道：“我若不杀了他们，现在他们四个就会眼睁睁地看着咱们两具尸体。”
游牧童子道：“他们要杀了我们，为什么？”
云一飞道：“我也不知道，只听他们口中说是你阿姐灭了他们的山庄。”
游牧童子道：“看来是我连累了你。”
云一飞笑道：“可以这么说，但我并不埋怨，我只想知道这四个人的底细。”
游牧童子道：“你是想问我一些关于北方的事？”
云一飞道：“你果真很聪明。”
游牧童子沉思片刻，道：“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云一飞问道：“那好，那四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仿佛与你有着很深的仇恨，为什么？”
游牧童子道：“他们四人被誉为‘紫墨四君’，其中有两人是蔡上客的两位公子，名为蔡桑与蔡竹，还有一个叫做步浪，那个女的是蔡桑的夫人赵眉儿。”
云一飞见游牧童子言语流畅，他迥然是知道很多关于北方的事情。云一飞身处于中原，对于北方的帮派和一些侠客都不甚了解，除了在北方知道有个紫墨烟山庄和一位绰号为北方乱马飞鸿的人外，其余的他一无所知。
云一飞又问道：“这里是昔日的紫墨烟山庄吗？为什么萧然一片，与我所听闻过的简直有着那天壤之别。”
游牧童子道：“紫墨烟山庄在两年前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云一飞对昨夜蔡桑的话甚为置疑，今日却又听到游牧童子的话与蔡桑相吻合，这便令云一飞不得不信了。云一飞不由得拿出了请柬，那里面的确写的是：紫墨烟山庄庄主蔡上客邀请云家大少爷的字样。云一飞也因此而堕雾云中。
游牧童子见云一飞一脸心事地面对自己，不禁又问道：“听阿姐说，你一直在中原，那么，是因为什么，这次让你千里迢迢的来北方？”
云一飞并没有直接回答游牧童子的问题，因为他现在并不愤怒于自己上了当，他更想知道是谁骗了自己。一闪而过，在他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人，一个他不曾谋面想象中的人，那便是狄霜遥。但狄霜遥为什么让他来此，而且还借用蔡上客的名义，这又另他百思不得其解了。
云一飞问道：“你阿姐与紫墨烟山庄有瓜葛，看样子是你阿姐杀了蔡上客。”
游牧童子似乎对云一飞的问话显得有些避讳，道：“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云一飞很欣赏游牧童子年少的才智，于是笑道：“我是前几日收到了蔡上客的邀请，才会不远万里从中原赶来北方，没想到今日我才知道是被人骗了。”
游牧童子笑道：“听你的口气，你认为是我阿姐杀了蔡上客，然后以他的名义复制假请贴来邀你到北方？”
云一飞所要表达的意思，在与游牧童子对话是根本就不用一语道破。虽然游牧童子年龄尚小，但却很会揣测他人的内心。从最初的相逢直到现在，还有每次云一飞在游牧童子交谈，云一飞似乎并没有把他当成孩子来看。
云一飞道：“恕我直言，我并不了解你阿姐，所以我并不知道她是善还是恶。”
游牧童子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显得很严肃，道：“听阿姐说你很睿智，很会识人，看来她是高估你了。”
云一飞问道：“怎么讲，我与你阿姐素未谋面，怎敢去断言她的为人？”
游牧童子道：“你不得已而杀了那四个人，想必他们是很不通情理。你说在江湖中，那么不通情理的狡猾之人，是善类还是恶人呢？”
云一飞道：“也许是因为你年纪尚小，看问题太片面。我倒是认为他们急于杀我是因为与你阿姐有着那不共戴天之仇。有如此仇恨的人，怎么还能让他们冷静地去思考呢？”
游牧童子听后，觉得云一飞所言也是，也不由得认为自己刚才耍些小聪明，所以他垂下了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俄顷之后，游牧童子又道：“阿姐是杀了蔡上客，但她并没有灭紫墨烟山庄，更没有寄什么邀请函给你。”
自云一飞第一眼看到游牧童子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一直都很相信游牧童子所说的话，这次也不例外。但是他仍然问了句：“你所言属实？”
游牧童子苦笑道：“信不信由你。”
云一飞道：“我相信你，但是我还想问问你，那你阿姐为什么要杀蔡上客，你阿姐又在哪里，你为什么跟了我一整夜，为何还未见到你阿姐找你？”
云一飞所问一句，一下子刺痛了游牧童子的心，他只觉得鼻尖一酸，伴着那稍许抽泣，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泫然而下。
在游牧童子对云一飞谈及自己已经要死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痛苦，此次，云一飞很平常的一句，不料，使自认为一向坚强乐观的游牧童子黯然心伤。一时间，云一飞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只能用自己那宽大的臂膀，轻搭在游牧童子的肩上，既是对自己刚才那无意的伤害表示致歉，又是给在悲伤失落的他以心灵的慰藉。
云一飞道：“对不起，不知刚才说了什么话，让你这等伤心？”
听后，游牧童子平息了一口气，刚才那激动的情绪也已趋于平稳。但抽泣声依然不断。
游牧童子道：“就在我练功走火入魔的那年，阿姐不远万里为我寻的一粒宝丹。不料在夜里，被紫墨烟山庄庄主蔡上客偷去吞服，而且把那颗宝丹换成了一颗不知名的药丸。我服下之后不但没有好转，还险些丧了命，若不是阿姐用她的元气抵制了那丹药的毒性，恐怕我也活不到今日……”
游牧童子断断续续，这么一段话说的很零乱，而且很慢，说到最后，似乎已经不忍再说下去了。
云一飞能看得出他此刻内心的烦闷，接道：“然后你阿姐就一怒之下，杀了蔡上客？”
游牧童子很无力地点了点头，道：“恩，但已经近两年了，我一直都没有阿姐的下落，也不知她现在的处境是凶还是吉。”
说完，游牧童子又将长笛架到唇边，吹起了那哀而不伤的乐章，伴着那晨风飒飒，云一飞看到了一位童子那憔悴而又苦闷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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