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殿。
“大人,该喝药了。”
侍女温柔而恭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清迦拨弄着窗边盆栽的手停顿了一下,悠悠回首。捧着描金圆盘的侍女弯腰垂首远远地站在帷幕旁边,他甚至看不清楚那张低垂的脸孔,更别说认出是谁了。
这是这个月换来的第几批侍女了?纵使他平日里不注意这些,如此频繁的更换也让他不得不在意。
“先搁桌上吧。”
“是。”新来的侍女连抬头看看至高神圣的祭司的勇气都没有,始终低垂地头,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到桌上,放下圆盘里盛着药汁的青玉碗,再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
清迦回首,继续拨弄着盆栽的碧绿树叶。
这盆三桑树还是去年初秋时,尚羽送的。
传说东方净羽山巅,三桑生之,其树皆无枝,其高百仞,百果树生之。
眼前这一盆高不过一尺的三桑树,取净羽山的三桑树结出的果实,以树底下深处沉积了上千年的泥土培养,铺上藏海深处鲛人细细磨成的红玉石,浇灌圣境灵过宫的泉水,耗费多少时日精力才得此一株摆在面前供他闲暇时欣赏。
“这么快就让抒妍回去了?”尚羽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走进来,目光落在清迦苍白的脸孔上,眼神一闪,挥手示意侍女全退出去,转头望向清迦面前的三桑树:“这树长得不错,比去年又长高了一些。再过几年就能把它移植到院子里了。”
清迦侧身微微颔首行礼,道:“主上今日好兴致。”
确实!尚羽脸上带着一种喜悦的光彩,即使他平时喜怒不颜于色,但那喜悦仍然可以从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熠熠的目光中看出来。
“清迦,我们就快可以称霸天下了。”尚羽看着他沉声道。
称霸天下?清迦的神色瞬间有些恍惚。
“你知道么?月族宗主居然不惜一切亲自率领全部精锐去南方搭救上万个凡人。早就听闻月族宗主妇人之仁,同情凡人,这样的神族败类恐怕此次要死在自己的同情上面。他的对手可是凶残善战的土族,胜算渺茫。”他嘴角轻挑,笑得有些阴沉:“此刻月族的挑月峰防守薄弱,只要我们攻占了挑月峰,那么它身后的茫茫大漠便唾手可得!火族算什么?百年前不是被打得丢了空之城,狼狈地逃进大漠里头吗?如今却连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敢在大漠里称王,她有什么资格称王?上天可没有允许过!”
藏在大漠深处的是火族帝氏,自从百年前战败逃进大漠深处之后一直默默无闻,不想近来十几年火族出了一名女子,一扫战败后持续百年的颓丧不振,以雷厉风行的手段逐渐收服了周边几个部落,成为大漠的王者。那个女子,据说只是一个稚龄少女。
挑月峰正是进宫大漠的门户。月族与火族一向唇齿相依,正所谓唇亡齿寒,只怕挑月峰一灭,刚刚复起的火族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风族,战败是意料中的结果。
问题是,除了风族,天下就没别人盯上挑月峰吗?
有,而且很多。但是风族的主力现在在秋原城,距离挑月峰是最近的。况且如今的形势,谁能跟风族相比?只要攻下挑月峰,击败大漠里的火族,加上风族自己的挪岚都,那么瀛洲北方大半领土将尽数握在风族的手里,到时风族的声威可不就是现在能够同日而语了。
“清迦,等攻下了挑月峰,我们就回挪岚都。”
“哦?”清迦有些意料。
“挪岚都是我们的大本营,要称王也得在那里称王。”尚羽目光熠熠,充满了强烈的霸气和威严,似乎胜利就在眼前。
“称王?”
“该是称王的时候了。”尚羽定定地望着他道。
他如今拥有迦莲,俨然就是上天所选的帝王了,称不称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是在瀛洲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称王的。须得前往圣境灵过宫,由祭司向天祷告,经历过“天劫”才真真正正成为众人臣服的王。到时可与迦莲一体同心,拥有迦莲全部的力量和无限的寿命。相反,若是经受不住“天劫”,就算势力再大没有称王的资格。
清迦默然不语,看着窗台上的三桑树。
尚羽坐了一会儿,有些不习惯清迦的安静,道:“我先走了。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处理……清迦,你放心!”仿佛知晓他为何默然不语,为何总是微微皱眉,尚羽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稳稳地说道,转身往外走,目光扫到桌上的玉碗,回首沉声道,“药还是得趁热喝。”
“是,谢主上关怀。”清迦头也不回。待他走远,端起碗将药汁倒进盆栽里。
他的病,本就药石无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