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作为一个单身父亲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必须面对女儿要离开自己的身边，去过一种她认为是最合理，最自由，最健康的年轻人的生活。她总是以年轻人和你们这些老人来划分彼此之间的界限。这近乎划分贵族和贫民一样残忍和不公平。我一直想纠正她这种错误的“阶级”观念，一遍又一遍告诉她：“记住！责责，我还不是老人！不能算是个老人！”
她会睁大眼睛，看着我，像是在琢磨这句话的深层含义，然后说：“好吧！爸爸，就算你还不算太老，但你不会理解我们年轻人的想法的。”
又是你们年轻人！我几乎想叫起来，别以为我是一生出来就是老头子的，我也是从年轻一步步走过来的。而经历的一切又一切，改变了我的一切，我的身体，我的思想。
我于是说：“好吧，年轻人，就算我是个老头子，那么你们年轻至少应该听听我们老人的想法，可能，啊，或许对你们年轻人会有帮助。”
她愣了一下，但随即笑了，抱着我的头，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说：“好了，爸爸，我会是个乖孩子的。你说吧。”我简直受宠若惊，因为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吻我了。
我知道我和她之间有了一个禁区的分界，当她第一次来月经后，我就不再多管她的私生活，因为她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当然，心理上她依然是个小孩子。她也有意无意避开我。
我想她一定是觉得不好意思。她会小心藏好关于她的一切，而她的小房间我就不可私自闯入，特别是她的衣橱，因为关于她作为女性成长的私密全都在那里面。而天知道，我却是如此的好奇。但我只能压抑。我总想像着她和她母亲之间会有何不同？但每当看到她灿烂的笑容或阴郁的表情，我就明白，她们其实完全不同。因为情的一切都属于我，而她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有时我会很妒忌，因为连生命都是我给的，她居然不完全属于我。但她会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反抗，我除了软弱的妥协之外别无办法，因为我不想失去她。
我说：“在学校里要好好读书，但必须注意身体。”
她坐在沙发上，冲着我眨眨眼睛，说：“没问题。”
她是个好孩子，学习上的确很用功。她考了个不错的大学，选择的依然是中文，这一点我很欣慰。因为我是教中文的。我想或多或少可以给她些帮助。但其实这仅仅属于我个人的空想，因为她在遥远的城西。
我讨厌的那个大学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