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抵死缠绵,我倦极而眠,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日上三竿,洋洋洒洒的阳光漫了一屋子,满眼的光辉。
身后的人紧紧地抱着我,我像个婴儿一样蜷在他的怀抱中,头枕着他的手臂。
“醒了?”谭川在背后吻我的脖颈,声音有些喑哑。
我动了动身子,发现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零散再组装起来,零零散散毫无力气,我努力翻了个身,面向他谭川。
我看着他,感受到头枕着的手臂,问他,“手臂麻了吧?”
他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嗯,有点。”
我微微抬起头,他把手臂抽回去,我又躺回枕头,继续看他。
谭川安安静静地凝视我,我伸手凑近他,手指虚画他眉眼的轮廓,最后轻轻地点在他眉间。
我不嫌自己唠叨肉麻,又说一遍,“谭川,我想你。”
谭川握住我的手,看着我,“江莱,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他这么对我说。
自我不能说话,头一回无比真巧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寂寞,它潜伏在骨血深处,会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全面爆发,有一些日子,我甚至以为自己即将崩溃。而现在,连日来的寂寞似乎瞬间瓦解。这个人,他在我面前,我能触摸到他,能将自己所喜欢的所恐惧的,悉数说给他听,他在这里,他在听。
触景生情这个词永远是有道理的。我没出息地又想哭,谭川深深地看着我,抬起手,轻柔地帮我理理我额前的头发,手指在脸颊上流连,轻轻地拂过我的眼睛。
“我在这里。以后不管是伤心或是高兴,你都要讲给我听。”他轻轻地说,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最温柔,“江莱,你不能说话的时候,我这样想,如果以后你都不能说话了,那我要怎么样才知道你的心事?如果你一个人偷偷地伤心,我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我怔怔地看着他,“我不会一个人偷偷地伤心的。”
谭川摇摇头,表情严肃,“你会。即便是你能说话的时候,有些心事你也会一个人藏着,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我。我有说错吗?”
我有些愣。
谭川沉默片刻,低低地说:“江莱,我不够关心你。”
我再次愣了,他这是在忏悔+表白么?
“幸好,你好了,我还有弥补的机会。”他看着我,有些低徊地说,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以后,你的心事一定要说给我听,我永远都在。”
我有些受震动,半天,我才说:“谭川。”
“什么?”
我慢吞吞地说:“其实这些情话,我们可以先把衣服穿起来,面对面坐好,再来深入细致地聊一聊的。”
他低笑一声,捏一下我的鼻子,“你不满意?”
我躲开,接着又凑近他,额头挨着他的,慢慢地说:“这个样子,我会忍不住想再宠幸你一回的。”
谭川的眼睛墨黑,光华流转,似汤汤春水,他弯眼睛一笑。
我还没得意完,身子被他带着一旋转,立刻成了他在上我在下的姿势。
他趴在我身上,手轻轻地在我腰间捏了一下。我最怕痒,立刻笑得往后缩,“快把手拿开,痒死啦!”
谭川凑近我,吻着我的耳垂,轻吮,温热的气息煽动着情-欲,“那就再来一次吧,宠幸,我是不介意的。”
我:“……”
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天我就没下床。==
35 我们的爱情
秋三月,木叶落,云淡天高。
一切都渐渐地好了起来。
谭川的工作定了,签了北京一家事务所,隶属英国的公司。为这事情,肖叔叔好像还生了气。
我也是知道的,肖叔叔希望谭川毕业后能在他的公司工作,他提过好多次了。但是谭川始终是一个态度,他不愿意。
我想不明白。
明明肖襄才是他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他任由肖襄去深造小提琴,而寄公司的希望于谭川?这是超越了血缘的特殊的爱,还是一种强加的责任?
我从不和谭川讨论这件事情,他显然是不热心,而我是不愿意和肖叔叔有过多的接触。
我还记得我听到我妈说的,肖景商是个商人,因为我上次的意外,他顺水推舟借我爸的手扳倒了他的对头。纵然这看来无可厚非,但他确确实实是个商人,我不喜欢他。我也不希望,将来谭川也会从商,变成和肖景商一样的人。
还好,谭川喜欢做设计,最不济也算个画图的,比商人好。
而我也开始为以后的路做打算。
我和谭川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们两个一辈子不分开。”
他握紧我的手。
现在他把我看得特别紧,我放学他接我,我去别的地方,他都尽量陪同。总之我一个人的话,他是恨不放心的。
可是他毕竟也挺忙的。
我说他:“谁能出这么多次意外,你别这么紧张,不用每天来接我的。”
他却丝毫不动摇,十分严肃,“想都别想。”又教训我,“以后不许丢三落四的,迷路了要问,要不就在原地等我,不许不知道路胡乱走。”
我顶嘴,“谭川你比我还要唠叨!你不帅啦!”
他依然不为所动,满不在乎的,“不帅就不帅,反正你已经到手了,帅不帅也不重要了。”
我晕,“你这是什么理论?”
谭川看着我,半天叹一口气,有些头疼的,“神经粗大概是没治的,算了,我看紧一点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你继续这样吧,我估计除了我也没人愿意接手。”
我:“……”我追着他打了一通。
……
国庆节很快到了。这种长假简直就是为分居两地的恋人准备的,思遥千里迢迢地飞回了我家。当然是去见他的男盆友林小白。不过这样说起来还真奇怪。
我和谭川则是哪里也没有去。
也许是我党悉心教化的结果,我从小就喜欢过国庆。
但这并不是出于某种深厚的爱国情操,我没这么有情操,爱过国庆仅仅是因为它假期长。
这样一说又觉得十分痛苦,因为一般漫长的假期里总会充斥着大规模的作业,作业量和假期时间成正比,和痛苦程度也成正比。好像是一个最亲爱的朋友被一样罪恶的东西灵魂附体,你打死它吧,很容易伤害到朋友,不打死吧,这个东西又实在罪恶。
也许过于美好的东西皆是如此,总是存在两面性,让人无法割舍又不能坦然接受,十足地磨人……
好像偏题有些远了。
总之,这个国庆,我和谭川是安安静静地过来的。我们好像成了过日子的小夫妻,白日里他做设计我看看书,天气好了我们出去逛逛,或是去Z市周边的一些地方爬爬山,登高野望,陶冶情操。再或者是,就呆在家里,我们买了菜,他教我做饭。最开始我做的饭全赏给小包这只小灰猫了,可是它竟然鄙视我!不但不吃,还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扬起它高傲优雅的猫头,踩着猫步走开了!我很愤怒。
我端着新炒出锅的软炸里脊,眼巴巴地又端给小包。
明亮温暖的客厅里,我蹲在小包面前,谄媚地引诱它,“吃吧吃吧,妈妈特地为你做的。”
小包怀疑地将我一望,低头嗅嗅我的作品,伸舌头舔了一舔,我默默地等待着它做出像样一些的反应……然后只见小包浑身的毛竖了起来,它望着我,喵喵喵地叫唤着,简直像在说:好难吃啊喵!尼玛不会做饭别做啊喵!喵喵喵!
我怒了,和它对骂,指着小包的鼻子说:“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知不知道心疼人啊你!不守孝道的死孩子,当初把你生下来可不知道你这么不懂事啊喵……”
谭川坐在沙发上,一副想笑的模样,被我一瞪,他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
我继续教训小包:“你爸爸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不容易,不孝顺我也要孝顺你爸爸啊喵……”
谭川面无表情的,“谁生的?谁是它爸?”
我看他一眼:“还能有谁,当然是你。”
谭川颤着手指指挥小包,“儿子,挠她!”
我说:“……”
小包:“喵~~~~”
谭川:“……”
小包依然嫌弃我做的饭,我没办法,只能也颤着手指心寒,“小包,我咒你不孕不育啊喵……”
谭川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抽空往我们这边望一眼,淡然提醒,“小包是公的。”
小包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喵喵~~~~”伸爪子蹭蹭地上的猫粮,扭头嫌弃地跑开了。
我颓然,坐在地板上招呼谭川,“孩子他爸,要不这些你吃了?”想想又补充,“不吃我不理你哟~~”
谭川波澜不惊,眼睛只顾盯着电脑屏幕 ,“你别理我了。”
我,“……”
我慢吞吞地从地板上爬起来,默默地端起盘子,默默地去厨房把我的作品倒掉……
整个下午我都有有些颓唐。
真是不晓得做什么才对啊。
我窝在沙发上看小说,《白鹿原》,这真是一本百看不厌的作品。于是在轻轻的敲击键盘的声音中,看着看着我就百看不厌地睡着了……
我还做了个梦。
这个梦不大好。
好像是月夜下的一大片茫茫沙漠,银白月光漫洒,好似千里的雪场。而我双脚踏在这个场景中的地面上时,它似乎在上演着八级大地震。雷声像从地底传来,轰轰隆隆,脚下大陆开始摇晃。我完全站立不稳,腾地一下子趴在了地上,摔了一头一脸的黄沙,竟然还是巧克力味的喵……
满天黄沙中,我趴在地上挣扎着抬头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稳如磐石地立在狂风中,身形屹立,远远地看着我。我大喜,想要爬起来向他跑过去,可是脚下剧烈地震动,以上想法无法实现。我想叫他,竟然想不起来他的名字,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死死抓住面前的黄沙,却更艰难地抬头,去追逐他的身影。他向我走过来,一步一步,似闲庭信步,然后他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脸上一派漠然。
“再见了。”他像降临凡世的神,冷漠而又冠冕地宣告。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想说别走,可是我想不起来他是谁。
这时候,我面前的黄沙开始塌陷,千里沙场中像是被一道巨大的利刃劈开,地动山摇的轰隆声中,裂缝越来越大,像一道悬崖将我们分开。我死死攀住的黄沙松松地散开,身子一沉,整个人开始坠落……坠落的时候我还想,这人是谁是谁是谁?你小学老师没教过你要助人为乐啊?你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这是噩梦啊噩梦!!!
“江莱?江莱?”迷糊中有人扶着我肩膀,叫我。梦里的场景渐渐消失,我伤心着,继续睡着了。好像有谁揽我在怀里,轻轻地抱起我,把我放在床上,还给我盖上被子。
我知道是谁,可我叫不出他的名字。
我翻个身,呼呼地睡了。
第二天是十月四号,假期过去四天了。早上吃饭的时候谭川接到他妈妈的电话,说是希望他回趟家。谭川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想想,摇摇头,说我不去。我跑去卧室给他拿衬衣和外套,拉着他的手让他穿上,一粒粒地帮他扣上衬衣扣子。我像个小媳妇做好这一切,然后我倾身,抱住他。
想起昨天那个梦,我总觉得好奇怪。
而我才发现,我的安全感好像碎了一地,它死了……
谭川被我抱着,许久,他扶着我的肩膀,低头看我,像在观察我的神色,问,“怎么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苦恼地望着他,摇头,“不知道。”
谭川好笑地揉我脑袋,“傻丫头。”
我也觉得现在的自己有点傻,是傻透了。我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我迷惑地问他:“谭川,你会不会离开我?”
他慢慢地摇头,“不会。”
“不论是因为什么。”
“不论是因为什么。”
我好像松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谭川平静地看着我的眼睛,问我。
我笑笑,抬手抓抓头发,“没什么,做了个梦,感觉不太好。”
谭川眼神温柔,又说我一次,“傻丫头。”
左右无事,中午我自己去逛商场。
谭川的生日快到了。原本我的美好计划是,大展身手为他做一桌子菜,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行。搞不好他吃完我做的饭直接过去了,我则成了谋杀亲夫的小媳妇,然后我会痛不欲生,随他而去……于是我们上演了一出二十一世纪版的胭脂扣……
因此,我还是决定走保守一点迂回一点的路线,放弃了亲手为他做饭的这个大胆而且有创意的想法……因为这很有可能导致我丧偶。==
我打车去了远大商厦。一个人逛街倒也悠闲自在。
在二楼,我看上了一件大衣,黑色,立领,模特身上显得修长而风度翩翩。我想象着谭川穿上它的样子,嗯呀,比模特要好看多了!
我走进店里,导购员立刻上前来招待我,标准的微笑服务,真是露了八颗牙。
“小姐,请问您帮谁选衣服?”
“男朋友,这件,可以拿下来看看吗?”
“好的。”
“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品牌最新款,英伦风。请问您男朋友穿多大码的?”
她真把我问住了,我犯愁地说:“不知道。”
“这样啊,那么,他大概多高?”
我抬手,在自己脑袋上方比比:“这么高吧,一米八?体格应该是比较瘦的,嗯,但是挺结实……”
说着我就想起他抱我的时候了。有一次我和他赌气,气得跺脚就是不上楼不回家,谭川按住我的手,抱起我直接抱上了楼……由此推断他确实挺结实。
我这边浮想联翩,恍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江莱!”
我看向导购小姐,她礼貌地笑。
“江莱。”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迷惑地回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我愣了。
肖襄。
大半年了,他和走的时候相比变了好多。头发染成了温暖的栗棕色,额发的长度微微遮到眼睛,脸颊好像瘦了一些。他穿着卡其色风衣围着围巾,身上似乎沾染了不列颠深深林木中稀薄晨光的一抹薄色,和阿尔卑斯山上积雪和岩石被凉风席过时带起的冷峭。
他是肖襄。
干净清爽。我看着他,依然觉得他像个大孩子。
他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嘴角勾了一下,“真是你。”
我已经恢复了镇定,张张嘴,扭头对导购小姐点头说:“英伦风。”
导购小姐:“……”
肖襄轻笑一声,“你还是老样子啊,看来你过得不错。”
看起来我过得不错。
我愣住,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半天没能回头看他。
导购小姐看看我,又看向我身后的肖襄,问我,“小姐,你男朋友,和这位先生的身材有没有接近?如果可以,这位先生帮忙试穿一下也可以的。”
“不行!”我和肖襄同时开口。
我一愣,肖襄冷冷地哼一声。
我对导购小姐说:“就按照我刚才说的,你帮忙选个号吧。”
“好的。”她奇怪地看我们一眼,“请跟我来。”
附近的一家俄式餐厅,环境相对安静,我和肖襄面对面坐。
沙俄宫廷一样的风格,我像是处身耶稣被犹大背叛时最后的晚餐的餐桌,面前的美食竟然不能吸引我。但是,我对我的胃还是很负责的,我低头吃罐焖牛肉,烤大虾也不错,当然我更喜欢奶油鸡脯。
“喂,你还是这么能吃啊。”肖襄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