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仁宗宝元元年(即公元1039年)。
此时距离高府诞女、濮王诞子已然过去七年。七年光阴,于民间而言不过春去秋来,冬夏更替,但在大宋后宫之内却是发生诸多事故。
首先,一直垂帘听政、掌控朝政大权的皇帝之母刘太后于明道二年(即公元1033年)三月病逝于宝慈殿,仁宗方始正式亲政。
其次,便是仁宗以无子为由废掉皇后郭氏,幽居长宁宫。并诏选北宋开国功臣曹彬第三子曹玘之次女曹偀入宫,受封曹妃。
随后,仁宗又于次年改元“景祐”(即公元1034年),并于是年九月,立曹妃为后。
景佑二年,仁宗因膝下无子,下旨诏选濮王赵允让之子入宫,赐名为赵宗实,交给曹皇后抚养。过不多久,曹皇后又向仁宗进言,特宣自家甥女、高遵甫之女高滔滔入宫。
此时,高家再添新丁,曹氏又生一子,名为高士林。因此高家见得皇后宣召,虽也颇为不舍,但却并非生离死别,因此挑个良辰吉日将年仅三岁的高滔滔送入宫中,交由姨母曹后抚养。
景佑三年,仁宗又将淮王赵允良之子、年仅七岁的赵宗晖收养于后宫。
自此,高滔滔、赵宗实与赵宗晖便一同居于大宋后宫,由曹皇后一手养育,至今已然四年有余。
十一月初六日,东京开封。
自太祖建立大宋、定都于此,已然过去七十余年,此后又历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勤政治国,恤民免租,广开言路,整顿吏治,大力发展农工商业,到至仁宗时期,东京开封已然人口过百万、富华甲天下,堪称当时华夏之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而显赫于世。
整座京城周阔六十余里,由外城、内城、皇城三座城池组成。
外城周长五十余里,城墙高阔,高约四丈,宽约六丈,设有城门十二座、水门七座。内城周长二十余里,设有城门十座、水门两座。皇宫内城形作长方,周长五里,东西略短,宽约三百五十余丈,南北稍长,宽约三百八十余丈。
皇城之内大致分为三个区域:南区有枢密院、中书省、宰相议事都堂和颁布诏令、历书的明堂;西区为尚书省,内置房舍三千余间;中区为皇帝上朝理政之所,亦是皇城之内建筑最为集中之地。当年大宋开国之初,因民力、财力、物力有限,宋太祖赵匡胤只是在开封皇宫的基础上进行重建,主要包括大庆、文德、紫宸、垂拱四大殿及崇文院、国史院等。此后历经太宗、真宗两朝,又先后兴建了崇政殿、集英殿、龙图阁、天章阁、宣德楼、升平楼等建筑。
其中:大庆殿乃是朝廷举行盛大朝会之所,大殿面阔九间,两侧另有东西挟殿各五间,东西廊各六十间,殿庭广阔,可容数万人;文德殿为皇帝处理日常政务之所;紫宸殿则是每逢节日之时举行大型活动之所;垂拱殿为皇帝接见外臣和设宴之所,集英殿及需云殿、升平楼则是策选进士及观戏、举行宴会之所。
皇城辟有六门,其中宣德门乃是皇宫正门,高大雄壮,威严壮丽。整座皇城之内可谓殿阁高耸,楼台林立,雕梁画栋,气势非凡。
东京城内水网纵横,舟楫云集,穿城而过之河即有蔡河、汴河、五丈河、金水河等四条河流,有如四条翠绿玉带,蜿蜒缠绕,河上桥梁三十二座,宛若镶嵌于玉带之上的颗颗明珠,这些桥梁贯通东西,直达南北,不但利于物资供应,更给百姓生活带来诸多便利。尤其汴河与黄河相互沟通,岁漕粮米与东南特产内外仰给,不可胜计。
此时虽已进入深秋初冬时节,京城之内却并未呈现秋寒肃杀之意,街头行人往来奔走,酒楼食肆生意兴旺,勾栏瓦舍笑语充盈,青楼红阁丝竹悦耳,到处呈现一片繁华盛景、太平之象。
皇城之内,殿宇峥嵘,
文德殿上,文武分班。
五年前刘太后病逝,仁宗方始临朝亲政,亦才深晓为帝王者之乐趣。仁宗亲政之后,奉行以“仁”治国之方略,对待臣僚安抚和善,对待百姓仁爱宽厚,对待自己更是衣食节俭、恪守自律,因而数年之内,大宋朝廷政治清明,经济繁荣,四海清平,百姓安居,堪称太平盛世。
如今,仁宗年近三旬,正是心智明达、精神旺盛、体力充沛之时,昨夜入寝虽晚,今早却并不觉得困倦疲乏,反而显得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仁宗稳坐龙案之后,站殿太监姚亓跨前一步,一摆拂尘,尖声叫道:“诸位臣工有事请奏!”
话音刚落,便见文官班内闪出一人,躬身施礼道:“启禀陛下,臣有国事启奏!”
仁宗垂目望去,原来却是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郢国公张士逊,遂道:“张卿家有事奏来!”
张士逊此时已然年近七旬,一蓬白须飘然胸前,相貌清矍,身材削瘦,躬身施礼道:“启禀陛下,臣昨日接到边报,我大宋藩属、党项首领元昊已于十月十一日僭越自立,定都兴庆府,国号大夏,改元天授礼法延祚,意欲与我大宋分庭抗礼!”
仁宗闻言,双眉立时蹙起,面色阴沉如水,冷然道:“我大宋一向待元昊不薄,不想此贼竟然做出如此逆天之事,莫非以为我大宋软弱可欺么?诸位爱卿,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参知政事(副宰相)李若谷急忙出班禀奏道:“启禀陛下,元昊所占不过是西北边荒之地,僭越自立实属利令智昏之举,四方藩属必定不会承认。因此微臣以为,陛下应颁布诏谕,敕令元昊去除西夏国号、销毁一应僭越之物。若是元昊遵诏辄行,则可相安无事,保我大宋威严,若是元昊执迷不悟,陛下再兴兵问罪不迟!”
仁宗冷哼一声,正欲开言,朝臣班内却又闪出一人,道:“陛下,李参政此言谬矣!”
仁宗心中一动,转目望去,原来却是枢密使吕夷简。
吕夷简原是真宗年间进士,后历任礼部员外、刑部员外及御史之职,因其才识卓优、清慎勤政,素有“廉能”之誉。仁宗继位之初,吕夷简出力甚多,殚心竭虑处理政务,并曾向仁宗提出八条规劝,即:正朝纲、塞邪径、禁货贿、辨佞壬、绝女谒,疏近习、罢力役、节冗费,仁宗皆虚心接受。
只见吕夷简眉目紧攒,满面怒容,道:“陛下,元昊此人不服王化久矣!数年前元昊继位,便下‘秃发令’,禁用汉人风俗结发,而后又废去先帝所赐‘西平王’之封号及御赐‘赵’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元昊背主自立,实属大逆不道之举!微臣以为,对于元昊此等逆贼,何须待其幡然自省,不如兴兵讨之,以正其罪!”
话音落后,只见朝臣之内又有御史中丞张观、司谏官韩琦、户部尚书夏竦等十余名朝臣先后躬身齐声道:“吕大人所言甚善!臣等附议!”
仁宗手抚桌案,一时沉吟不决。
朝臣班内又自闪出一人,原来却是三司使杜衍,道:“启禀陛下,元昊僭越自立,实属大逆不道之举!然常言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微臣以为,元昊逆天僭行,触犯天颜,祸不远矣,自有上天代为惩戒,陛下无需过分忧虑!”
仁宗心中思量片刻,忽又向着张士逊道:“张卿家为何迟迟不语?”
张士逊似是回过神来一般,急忙躬身道:“微臣适才反复思量个中厉害。如今我大宋长治久安,民殷国富,若是兴兵讨逆,必能一举扫平西夏、擒杀元昊,扬我大宋国威!只是——”说到此处,张士逊微微一顿,续道:“——兵者乃国之大事,不得已而用之!如今元昊利令智昏、僭越自立,不过自取灭亡之道!老臣以为,陛下应先颁布诏谕褫夺元昊一应僭号,并限期一月之内拆除庙堂、焚毁禁物,再自缚入京请罪,同时着令西北边防各州各路整备军务,蓄势待发。若是元昊遵诏悔罪,自可免去一场兵戈,若是元昊执意抗衡,我大宋军队即可集结而出,一鼓作气扫平叛逆!”
仁宗微微颌首,道:“张爱卿所言甚合朕意!一应事务便由张爱卿会同三省六部及枢密院处置!”
大事既定,又有数名朝臣出班奏事,不外是官员升迁降黜、地方捐税纳贡、藩属遣使觐见等等,仁宗一一处理完毕,自是满心欢喜。
朝会即罢,仁宗出得文德殿,转过皇仪殿及集英殿,直奔坤宁宫而来,近身内侍张茂及八名小监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五年前,仁宗废掉原皇后郭氏,并诏选北宋开国功臣曹彬之孙女曹偀入宫,封为曹妃。次年九月,又立时年十八岁的曹妃为皇后,宠爱之情无以言表。
曹皇后容貌虽非绝美娇艳,但却秉性仁慈、宽容大度,处事谨慎又不失敢作敢为,兼且熟读经史,通晓文墨,善飞白书(飞白书亦称“草篆”,出自汉朝大书法家蔡邕,因笔画中有的似鸟头燕尾,又似鸟头凤尾,横竖笔画丝丝露白,飞笔断白,燥润相宜,似枯笔做成,故称飞白书),因此两人虽已成婚五年有余,但却夫妻和睦,感情甚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