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是苦味的。卫亮开这间咖啡屋,或者是想,在苦中浴炼,细细的品;也或者是想,在苦中寻求超脱。我支持他开。人都该找点事干,否则会很无聊,无聊就会生事端。
“老大!”问天正站在板凳上悬挂装饰灯,嘴巴动了动,有跟我讲话的意思。“依我看呀,老卫之所以开这家店是因为他是属瞌睡虫的,需要借助咖啡才能醒脑。”
“对!我同意天的观点。”隗才大踏步地从外面走进来。
“对你个头呀!”卫亮抱臂挡在他面前。“不在医院里乖乖呆着跑来这里什么。回去!快走!快走!这里不欢迎你!”
“以为我是来出力的呀,少臭美了!我不过是回宿舍取了东西,顺便将等在宿舍门口的人给老大带来。”
“童老大,我要文艺部长的位子。”说时迟,那时快,听到一声惨叫,问天就从凳子上跌了下来。风儿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他的臀肯定吃罪不少。
“我说蒲公英同学,你能不能来点新鲜的。一听到你那句话我就感到窒息。”问天便揉着臀边对刚进门的女生抱怨。一连六天,她都会很执著的找到我,只说这么一句话。撅着嘴,倔强的令我眉心发痛。
“莫问天,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那人容易神经过敏。喂!老大说了,击败老的,击退新的,那个位子就是你的了。各位,我走了,拜拜!”
“我昨天晚上已经挑战了文艺部长,我赢了。你们不知道?”
知道!她是音乐天才。钢琴、小提琴、口琴,精通,对其他乐器更有一般了解。很精彩!但我并没有亲临观阵。
“部长未必非要精通音乐,但一定得有管理和组织才能。”我淡淡的说。
“这,我懂!岳老大,你就等着瞧吧!我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M大自己的乐队。”
“我很期待!”这是我的默许,她会是那个位子的拥有者,不为别的,只为她的勇气、执著和无畏的自信。
“那么,你一定要支持我,一定要!”她说。
“最可靠的支持来自下面不是上面。”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一扭头,风儿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脸上沾了彩料?“怎么了?”
“大哥认真起来的样子好帅哟!”她傻傻得说着,竟没有回神的意思。我不禁笑了。
“哇噻!这么赤裸裸的表达!”蒲公英尖叫,此时才注意到我身边的小花痴女,“岳老大,她是小仙女下凡吗?那个梅花点不是一般的可爱呢!是天然的还是人为的?看上去似乎没有人工的痕迹。你好!我叫蒲公英,音乐系,大一,为应选文艺部长而来。你呢?”
“我吗?噢!我叫柳风,大二护理系的。你好!”风儿腼腆的说。
“你先回去吧!下周六会出结果。”我给问天丢了个颜色示意他逐人。陌生人最好不要轻易靠近我的风儿。
“喂!我们还要干活呢!走吧!走吧!嘴动不如手动,你还是回去把那个什么乐队的成立,写一份详细的材料呈给老大,说不定会更管用!”
卫亮略带研究地望着送走蒲公英转身回来的问天,道:“小子,干吗给她出点子,对女强人有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这人还真是神经过敏。”问天挠挠头,道。
“大哥,她真好看!她的马尾辫居然是黄色的。”风儿由衷的赞叹。
“染的!”
“她的眉毛那么细那么黑那么有形。”
“画的。”
“她的皮肤好白好细嫩哪。”
“化妆品的作用。”
“大哥!”风儿嘟了小嘴望向我,对于问天刚才一连串的补充感到不悦。
“没事!问天只是想暗示,她对美女的观察比你仔细透彻。”我解释道。
“岳晓光!”平时不叫你名字的人突然间喊你的名字,往往是生气的先兆。
“大哥,蒲公英这名字好奇怪呀!”风儿完全体察不到风云巨变。
“普通,农村不是遍地都是的嘛!问天?”
“对!”他射来一对白眼,“不过不叫蒲公英,叫婆婆丁。”
“你们那儿叫婆婆丁?婆婆丁!哈哈……”我对卫亮不知死活的大笑报以同情,与此同时,牵了风儿的手闪人。赶紧!
宣传部长:隗才。学习部长:莫问天。
文艺部长:蒲公英。体育部长:王云丰。
组织部长:大华。宿管部长:习舟。
一半新官上任,另一半则是前朝遗将。这只是初步定位,要想保住自己的位子,就得全力以赴,干好,否则,随时都可能滚蛋。有事尽管找我,没事别来烦我。他们的自由空间很大,想干事的尽管去干,我会很放手,采取不干涉政策,多管闲事只能是自找罪受,事必躬亲是想把自己累死。起用一个人,就得给他足够的信任。一个人才华的施展需要一个广阔的空间,既然我能给予,有何乐而不为呢?不管我现在的权力是怎么得来的,只要我在这个位子上一天,都会负起该负的责任。我有了责任感,来源于我是风儿的大哥。
王云丰道:“五月份的春季运动会,是不是该准备了?”
“你说呢?”他是大三生,体育系的!经历了两届运动会,这样的事情也得问我?如果体育系能出个文艺部长会不会很轰动?
“岳老大,组建乐队的经费问题,怎么办?”蒲公英问。
“我会向学校提出申请,估计费用不会很多。想要加入的都是热爱音乐的,能制造出音乐就不能转化成钱?能够自救,何必求人。给你一个现成的乐队,要不要?”
“不要!太没成就感了。募捐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是呀!在一贫如洗的基础上建造起来的大厦,才是非凡的成就。
走出会议室,我决定,会议以后少开得好。
今天晚上,轮着我到医院里守夜。跟往常一样,携带着几本书,准备通宵达旦,我有熬夜的精力,也只限于偶尔。我不认为拼时间就一定能取得好成绩,除非在效率一定的前提下。所以,我不是一个向黑夜要时间的人,一天六七个小时的睡眠是必不可少的。正确的选择是向时间要效率,自从下定决心高考后,就一直奉行这个。不向黑夜要不代表不向白天要,因此,从早到晚,我才会显得那么忙。
眼前的母亲在与死神作着最后的搏斗,病痛将她折磨得不堪入目,生命犹如风中烛火。我打了招呼,她显得格外开心,目光炯炯神采飞扬。有一种麻麻痒痒的预感,今晚有什么不一样。
我知道了,从她的讲述中,隗才的童年、少年、青年。她不停的讲着,反复的讲着,我静静地听着,很用心地听着。
“岳晓光,答应阿姨一件事,好吗?”
“你说吧!”我握住她伸向我的骨瘦如柴的手。
“我走后,你要好好地照顾阿才,啊?”
“我会的,尽管放心!我保证,隗才的将来肯定会有一番不小的作为,我会一直陪着他走,一直!我会亲自为他张罗婚礼,亲自给他的孩子起名字。我会做好一个大哥该做的一切。”
“我相信!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阿才有你在身边,我就放心了。”她的泪流了出来。我迟疑的伸出手,为她拭去。她是第二个促使我伸出手触碰眼泪的女人。因为她是慈母,我生命里欠缺的一个角色。
“柳风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好好待她,那是你的福气。”
“我知道!”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儿哽咽了。
“一个女人最大幸福是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孩子。唉!我好像有点儿累了,歇一小会儿,你看书吧!天也快亮了。”她在积蓄最后的力量,等待天亮,等待着自己的儿子的到来。
我一口气跑回公寓,强行叫开了公寓楼的大门,直逼宿舍。问天迷迷蒙蒙地给我开了门,“老大,全宿舍楼都快被你的敲门声给震醒了,这么早!特护去了?”
隗才望着我,一动也不动的望着我:“老大……”
“去!守着她!从现在开始一刻也不要离开的守着她!快去呀!”
我知道,隗才的世界就要发生改变了。
我将自己置身于庞大的学生会办公室里,不想看,不想听,不想说,不想动。头好昏,有思睡的感觉,更有抗拒睡眠的力量。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传来刺耳的敲门声,我的反映只是望着门,门没有上锁,然后门缓缓打开了,我看见了风儿,她走了进来,走向我,泪流满面,心被刺痛了。我站起身,觉得自己的脚步好沉。
“大哥!阿姨走了……隗才哭喊的好伤心,大哥……”
“嘘——我知道!”我紧紧地抱了她,闭了眼睛,却挤不出一滴泪。我是没有泪的,除非怀中的小人儿借给我。是的!我知道,正因为我什么都知道,才会如此平静又不平静地呆在这儿。
隗才要将其母的骨灰带回家乡,并坚持不让我们相陪。“老大,这一段路,我想一个人走。”
“好!五天后,我会在这儿接你。”
“老大……”
“火车要开了,上去吧!”
这是离别的车站!他所经历的是生离也是死别。
“老大,鬼消沉的很厉害,他还会是他吗?”问天无精打采的问。
“没事!他永远是他!”我安慰他们,也安慰自己。但世界的一部分坍塌了,而且这一部分是任何东西都替代不了的。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哀痛,只是这哀痛缠绕他五天已是我能给予的极限,也是我忍耐力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