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呢,是靠魔法运作起来的,这个时候魔法本身就成为了一种秩序——人们需要力量所以追求力量,人们追求力量,才会推动历史的发展,不知不觉中便沿着这样的秩序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现在。
但是呢,归根结底吧,多数人最原始的愿望,只是想要遵照本能地活下去而已。
这里的夜晚比白日明亮,因为月亮愿意光顾这幽暗的海渊,却没有一丝阳光有耐心穿透海水叠加起来的深邃黑暗寻来这里。被厚重的海尘埋没的海底废墟依旧庄严,银白色的固态魔力将其覆盖,映射出月光互相照亮再也无法重见天日的这个地方。
常年浸泡在强大的魔力中,这里已经被塑造成了一个天然的魔力场,来往流通的海水贯通着那种极具威严的力量,带有韵律地跟着地幔一起呼吸,每一厘纯净结晶的存在,都是那段曾经的证明,缄默着讲述着什么。
“这里是萨默尔王朝的起点——拉克维兹。”艾米丽娅展开双臂,拥抱着眼前已被海水冲刷洗涤成虚无的那段辉煌,微红的脸颊上涂满病态的痴笑后,又将说话的语调提得像是在歌唱一般,“这里是我的城,我的故乡——茉莉,你看这里多美啊,即便已经粉身碎骨杂乱不堪,它都还是那么的美——”
“正如您所说的那般。”青年骑士恭敬地低下了头,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胸甲上刻的茉莉花图案,将他的身份直白地表述于银白的金属表层上,“期待真正的驭海之城回归的那一刻。”
待到人的本能不再是简单地活下去,而是本能地抬头仰望您,渴求被您引领着活下去的那一天——那才是这个被魔法制约的世界,它应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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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在回来的路上时,心里把这二十四年学来骂人的词句都用在了自家老爹身上——当然他知道这不应该,毕竟自己明明知道银瞳怪物的蛊惑对人类来说是多么强大的魔法,可罗德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因为他,母亲不得不一个人负担起家庭的所有,却始终没有改嫁。罗德下定决心要变强,选择了和文森特一起离开时,她也没有加以阻拦,只是一如既往地带着那么温柔的笑容,站在家门口好久,目送夕阳下的自己一步步走远。
不是猜不到她的心里会有多么的沉重,但也正因如此,罗德才希望自己能够拥有守护自己所珍视之物的力量,担起父亲所丢下的那份责任。
然而在罗德离开后的不久,雅娜就死于山洪事故,两人并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失去的东西无法挽回,罗德也并不是什么一沉浸于过去就难以自拔的角色,便就这样将自己全部的悲伤都藏到了心底,然后又向着第二天的朝阳,做出没心没肺的样子扬起了嘴角。
罗德现在,特别地想要往约瑟夫脸上来一拳,然后再给自己脸上来两拳,之后朝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丢下一句:“你是混蛋,我是遗传了你的混蛋,打混蛋就不要手软了。”再然后两个人酣畅淋漓地互揍一顿,再到母亲面前去低头认错。
或许,也曾有机会,会带给自己一个这样的未来。
“我回来了。”进屋前将鞋底在门口的地毯上蹭一蹭,罗德向屋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将外衣脱下来挂在门上。客厅里,文森特正坐在沙发上等,表情凝重地示意罗德到自己面前来。
“你都听埃尔他们说了吧?”
“听过了,我不会去的。”那个混蛋老爹的遗愿罗德根本就不愿意多想,但是人家交给自己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明天我要去这附近的神明塔看看,把事情查明了我们就动身吧。”
“若你不想成为银瞳猎人,那你大可不必插手这件事。”事情的原委文森特都从埃尔那里了解过了,若罗德不接受这样的命运,那文森特也就不希望他会和真正的银瞳怪物有接触,毕竟还是见过了约瑟夫的那副模样。
“放心,我查清楚就算完事,不会深入的。”即便对于银瞳怪物的存在有所忌惮,但罗德的本性不会变,一方面是追求冒险的本能,另一方面也是隐约想要向那传说中的怪物领教的欲望。如果真的查出那个海之使者是只银瞳怪物,罗德八成也不会蠢到去硬碰硬,只是这座城市的未来是真的堪忧了。
除了这个以外,罗德还想要稍微调查一下拉克维兹的历史,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般短暂,说不定能挖出什么震惊的历史真相呢。
在文森特的观点上,猎人公会职业的银瞳猎人会接受一定的知识和技能训练,不至于一上去就掉进银瞳怪物的圈套里。不过这个年代早已没人相信银瞳怪物仍然存在,但银瞳怪物的曾经是给这个世界留下了很多问题的——比如残留的血脉,契约,结界,或者一个信仰银瞳怪物的宗教团体等等,那现代银瞳猎人的职责便是用自己的技巧去解决这些问题呢。
如果罗德准备接受这样的宿命,那乔德尔的这次委托将会正式把他送上追逐那古老存在的漫长旅途——文森特为此而心慌,尽管罗德有能力应对在外的危险,他的强大是自己看在眼里一步步成长而上的,但真的对上那种等级的敌人,他全身而退的几率几乎为零,更害怕他会走上和约瑟夫一样的老路。
猜得到文森特的沉默下是怎样不安的情绪,罗德轻叹了口气,随后又故作轻松地在脸上带出笑容:“佩顿和塞西尔呢?我都快饿死了。”
“他们出去吃了,一会儿就回来。”
“啥?!他们就这样把我丢下了?太不够意思了吧!”突然就对这样的事情来劲了,罗德像往常那样炸起毛来,然后又愤愤然地抱怨了两句,看得心情正沉重的文森特也露出了略有苦涩的笑容。
这样的日常,还能持续多久呢?
或许是自己年纪大了,对很多事情都不怎么执着了的缘故吧,文森特感觉自己的直觉最近貌似变得准确而强烈了起来。
七年来四人互相扶持的平和生活,可能即将要在这里收尾了。
新时代是属于他们的,他们迟早都会面对属于自己的那份宿命,而那时也便是自己应当隐退的时候了吧。
文森特仍然记得,那个一脸稚气的小屁孩拦在自己面前,吵闹着要跟着自己变得强大时的倔强——看上去有些好笑,有些没底气,有些不靠谱,但他眼底的那份坚毅还是马上就说服了自己。确定雅娜没有反对,两人便这样踏上了旅程,直到现在的这一刻。
“我不管!我要出去找他们!”罗德越想越不是滋味,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出门抓他们回来,样子就是小孩子赌气的架势。
“拉克维兹那么大,你去哪儿找啊?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魔力的痕迹被佩顿掩盖了大半,现在已经追踪不到了。文森特开口拦下罗德,结果话音刚落,大门就被从外打开了。
“我们回来啦。”佩顿拉着塞西尔进屋,脸上看似有几分疲倦,却依旧向罗德和文森特笑着打了招呼。
“你们两个居然都不带等我回家哦?爱呢?友情呢?”罗德伸手去揉佩顿的头发直言抱怨着,佩顿出声反抗,顺带把塞西尔也拉进了战局,三人很快便打闹在了一起,断断续续的欢笑声逐渐取代了先前带着恼火的争执。
文森特将一切看在眼里时,一直都是笑着的。
他们都长大了,到了该面对未来的时候了。
“罗德,佩顿,塞西尔,别闹了,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我要厨房做了点心,一会儿一起吃就是了。”文森特拍拍手要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到这边,又将总是被他们视而不见的严肃威信搬上脸来,阻止了他们方才带着玩意的嬉闹,“要是我哪天不在了,我看你们几个调皮捣蛋的该怎么办。”
三人跟着应了一声,说笑着走进屋里来。柔和的光芒在那三双神采奕奕的瞳孔中撒上零零碎碎的光芒,将那纯粹的情感衬得有些不真实。夜幕降临之后,窗外依旧热闹异常,四人围着桌子坐下,很快便开始讨论起了关于魔法的新课题。罗德喋喋不休地主张自己的看法,一到不擅长的地方就糊弄过去;佩顿不厌其烦地纠正着他的错误,挖苦他时从不给他留面子;塞西尔就在一边低头画着不知道用于表达什么观念的图,但没一会儿就开始在本子上默写通用语的字母表了;至于文森特,他就喜欢专门在最后给他们恶意挑刺,想办法将他们的言论全部推翻,年龄相差甚大的一家人互相讨论得热火朝天。
点心端上桌来,还有温暖的花草茶香,能够闻到拉克维兹特产的鱼子糕的热气。
这样一如往常的傍晚生活,会给人一种“自己正活着”的实感,让人感觉很舒服——文森特望着头上被固态魔力罩起来暖色的灯火,半阖起眼来,祈祷着这样的氛围永远不要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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