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佩顿也曾经以为，身为人鱼的塞西尔是不吃鱼的。然而在经过证实后，才发现这货实际上对所有种类食物都来者不拒，还特别的能吃，胃口好得不得了（可能是因为块头比较大？），仔细想想，先前顾虑的那一点应该和海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规矩是一样的？
在海底半睡半醒那么长时间，醒来后他还真是一点都不会挑食。平日里佩顿挑出来的苦瓜青椒鸡蛋黄生菜叶子，塞西尔两三下就划拉走，浪费粮食的问题从来都没有过。
当然相对于平时，今天的塞西尔明显是很不在状态——佩顿倒是看得出来，但没想多问。昨晚头次回去时他也是这副模样，心事重重的又不愿意开口跟自己说，不过佩顿这一回是真的不敢再一个人往外跑了，再碰上昨天那情况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呢。
塞西尔守着盘子里的蛤蜊发呆，撑着脸用叉子戳弄那几片残缺的外壳。
绝对不是错觉了，这个地方熟悉的气息就快要将自己淹没，却又怎么都回想不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曾经。七年里跟着佩顿他们走南闯北，一心想要走好脚下的路，也就没有在意太多关于自己本身是什么人的问题，直到拉克维兹这一站。
现在的焦躁和不安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呢？
“塞西尔，这个给你吃。”佩顿边这么说着，边面带嫌弃地将不爱吃的胡萝卜拣到塞西尔那边。
——还有这个女孩，自己真的需要从她身上寻找自己新的存在意义吗？
塞西尔两三口嚼完那几片胡萝卜，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表情，等佩顿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这边时，他才意思意思着又吃了两口什么。两人间的缄默空气显得无比尴尬，终于还是让佩顿感到别扭起来，不得不问出口：“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问你你又不说。”
“……”塞西尔愣愣地看着她紧蹙的眉间，埋头接着吃。
你看，又是这样。
这个主仆契约订得真是太不尽人意了，有时候真心感觉是自己吃亏。佩顿有些想要转移话题，照着自己周边看了一圈，结果还真发现了让自己在意的人，顿时紧张地缩了下脖子，脸色刷白了大半。
昨天纠缠自己的那个名叫墨清的白发异族坐在餐厅的角落里，对面还坐着一位陌生的金发少女——不是昨天和他在一起的女孩，墨清的态度看上去貌似要谦恭得多。
冤家路窄，怎么就又碰上了？！佩顿的思绪空了三秒，然后便本能地把头埋下去隐藏了自己的气感：“塞、塞西尔，我们吃完快走吧……”
塞西尔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这幅莫名其妙的模样，却并没有发现周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佩顿眼看着角落里的墨清和他同桌的女孩说了些什么，然后终于起身离开了餐厅。等他大概已经走远了，佩顿才终于松了口气，方才堵在胸口的气感一下子就压不住了，刚一释放出来就是种强烈的存在感往那儿一杵。塞西尔一脸的难以理解，回想着佩顿方才的目光所注视的方向，也看了过去，却只看见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刚一回头，两人的视线就对上了。女孩明亮的绿眸子忽闪忽闪地发愣，脸上有些许淡淡的惊讶，盯着塞西尔时笑得有些羞涩。
啊啊，看样子塞西尔又要收获新粉丝了——佩顿偷笑着想，假装出和塞西尔不熟的状态。
果不其然，那女孩在犹豫之后，还是主动向这边走了过来。佩顿感觉不出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感，看样子只是个没有接触过魔法的普通人，也就不怕她会察觉到塞西尔的身份。有些在意她刚刚和墨清是在讨论什么，佩顿等着机会套情报，说不定会对他的目的有些头绪。
刚刚靠近到这边的金发少女笑得单纯，双手合十问道：“那个，先生你是条人鱼吧？”
……等等等等等，什么情况？！
本来还想着怎么问墨清的事情，但佩顿万万没想到上来就被问懵的人居然是自己。
原本因为没能从她身上感到任何魔法气息，所以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姑娘，结果实际上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吗？
塞西尔在人形化时，因为契约可以掩藏住大部分原本的气感，加上佩顿的魔力加持，就是专业的魔法师都不一定能够察觉到他的身份，可是眼前这个人……
显然塞西尔也有些惊讶，但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承认。
“哎呀果然——抱歉啊我只是瞎猜了一下，因为先生你真的长得好漂亮啊，和传说中的人鱼一个样~”女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承认自己不过是猜测。
原来只是为了搭讪而已——佩顿有些无奈地松了口气，还以为暴露了。
塞西尔倒是不以为然，现在也不是很有心情理会陌生人的搭讪。反正自己又不会说话，就一如既往地等着佩顿帮自己打圆场好了。但是这一回佩顿却出乎意料地热情，招呼对方坐到了自己身边，而对方也没有拒绝：“小姐你也很漂亮呢~你们是情侣吗？”
“不会啦，他是我的家人。”说是“契约仆”貌似有点残忍，而且佩顿其实更喜欢用“家人”来代替自己和塞西尔的这层关系。
“哦哦，原来是亲戚啊。”女孩的性格时很活泼友好的那种，拉着佩顿傻乎乎地笑着。
佩顿看着对面的塞西尔貌似很不理解自己的行为，便稍微向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稍安勿躁，然后介绍起自己这边来：“我叫佩顿，这位‘人鱼先生’是塞西尔。我们是游历四方的旅者，这两天在拉克维兹停留。”
“哇，听上去好棒的样子——我也想出去走走啊，不过一直待在拉克维兹也不错，这里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地方呢！”女孩笑起来的时候很漂亮，从里到外都透露着只有在这个年纪才有的朝气，“我是凯瑟琳，土生土长的拉克维兹人，很高兴认识你们。”
凯瑟琳（Catherine）的金色长发非常漂亮，叫佩顿看了都有些羡慕。两人相谈甚欢，完全把塞西尔忘在了一边，塞西尔也就只好继续扒拉盘子里的蛤蜊壳，然后发着愣吃进嘴里，嚼得咔嚓咔嚓响，整个人都在神游。
“凯瑟琳刚才并不是一个人在吃饭吧，你朋友呢？”感觉关系套得差不多了，应该进入正题了——佩顿这样想着，准备开始询问摸清的事情。
“嗯？你是说墨清？他不算是朋友吧。”凯瑟琳依旧是毫无防备的模样，所有的话题都按实话往外捅，“他跑来向我打听海之使者的事情而已啊。”
“海之使者？”感觉这个词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佩顿仔细想了想，才想起这是昨天那场游行里，那些人口中念叨的一部分，“那是什么啊？当地传说吗？”
凯瑟琳愣了一下，然后又很快反应了过来：“对哦，你们刚来应该不知道吧。这里的人呢，都是受海之使者的恩惠才能拥有那么好的生活呢——他就是我们的神明，这座城市里没有人不敬仰他的，你有时间可以去他的神明塔里参观啊。”
“神明塔？”能够有权修建神明塔，那就说明这并不是没有根据的传说，应该是确有其人，而且的确身位极高。
“对啊，有七座呢。”
……不对，这根本就是乱来吧？！
眼前的凯瑟琳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这么客观地陈述出七座神明塔的存在，仿佛根本没有对神明塔的概念那般，仅仅是对于“海之使者”这个意义不明的存在充满了向往，眼神里涌动着不该属于她的狂热信仰。
隐约察觉到这个海之使者有异常，但佩顿也明白自己要是乱说话，可能不会有好果子吃，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听上去是很伟大的人呢。”
“对啊，七年前就是他救了这座城，他的恩德是我们这辈子都偿还不清的。”凯瑟琳的语气中依然是那种热忱，一点也不像是少女该有的感情，听得佩顿甚至有些毛骨悚然，“这两天是海之使者一年一度上岸巡游的时候呢，你见到他就知道他有多么的……”
凯瑟琳开始了没有限度的赞美，佩顿却陷入沉思没认真听她排比出来的修辞——按着话来说，昨天看见的那只悬空的船里，一定就坐着那个海之使者。塞西尔当时反应得那样激烈，恐怕不会是什么善茬，但是这又和墨清有什么关系呢？
“听你这么说，拉克维兹的住民都很爱戴他咯？”
“不仅仅是拉克维兹的住民，从城外来的很多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凯瑟琳的眼底快速地闪过一丝暗光，佩顿没有看清楚，只是任由她继续往下说，“我带你们去他的神明塔看看嘛，他还停留在岸上，说不定能见到他本尊呢？”
“不、不用了，今天很晚了，我们自己有时间一定会去的。”发觉到凯瑟琳的异样，佩顿不太敢继续和她待在一起——她那眼中异常的狂热让佩顿感到很不安，而且看样子墨清并不是在向她打听人鱼尾鳍的事，自己就不要掺和进去，以免引火上身。
反正像佩顿他们这样的人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很久。
塞西尔多少也是听进去了一点，神情显得愈渐冷漠，见佩顿已经有了想走的意思，便干脆地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连招呼都没有打。
“咦，塞西尔怎么走掉了？”原本正纠缠佩顿要去神明塔的凯瑟琳转头发现少了个人，这才停下了方才的强拉硬拽。佩顿见势便找了理由脱身，向还没反应过来的凯瑟琳匆匆告别：“今天逛久了，我想他是累了吧——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有缘再见！”
说完便赶忙去追塞西尔，佩顿并不想再继续先前那个话题。凯瑟琳望着她准备离去的样子稍稍愣愣，便开口喊住她：“好啊，那干脆等你们想去的时候来找我吧。”
“哦……嗯，好的。”总之先答应下来了，佩顿其实并没有想要去找她，只是表面上装着问问，“那我去哪里找你呢？”
“这个容易，看到那边没——”凯瑟琳还是笑得灿烂，伸手指向窗外拉克维兹的城市中心，那座高高挂起旗帜的灰色建筑显得庄严而肃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哦——我是拉克维兹的城主，凯瑟琳·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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