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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广州城的禁烟运动(4)

伍浩官劝他们放弃行贿,因为林则徐是玩真的,如果不上缴鸦片,一定会杀了自己和其他行商,绝无一丝一毫的通融余地。

这件事听起来十分的诡异,洋人根本就不相信,历来广东的高官,一上任莫不是先烧三把火,后来就都被金钱搞定了,只是这回看来数目肯定不小。而且洋人们认为,就算林则徐坚不受贿,那也不太可能去杀了跟鸦片毫不相关的伍浩官,因为杀了行商跟禁止鸦片,他们实在没发现有什么联系。更何况这些洋人跟伍浩官非亲非故,只不过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如今拿着自己的资产去救伍浩官的人头,想想都觉得无比的滑稽。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没有人愿意去救伍浩官。伍浩官也想用自己的钱来购买一些鸦片,充数上缴。当然这只能是暗箱操作,因为一旦被查出来的话,就是另外的一番事了。

最后美国商人C. W. 金挺身而出。他对大家说,你们也都看看啊,把伍浩官都吓成什么样了,钱赔了还能赚回来,可如果伍浩官死了,他就再也活不过来了。以前他们也经常坑我,我也恨他们,但是现在人头总比银子重要吧。

英国著名鸦片贩子颠地说,也不至于就真了杀了他,咱们把这事先拖着,也别说上缴,也别说不缴,先看看林大人的反应再说,真要到了杀人的时候,再妥协也不迟。义律这时候在澳门,商馆里没有主管人员,所以商人们最终用投票来决定是否上缴鸦片。

投票的结果是25票反对上缴,14票赞成上缴,有一票弃权,弃权的也是金,此人略微有些难懂。

按照投票的结果,商人们回禀林则徐,说:我们已经成立了一个委员会,会想办法配合您的工作,星期三之前,我们给您一份报告,将对上缴鸦片这件事制订详细的方案。

行商们拿着这封信去求见林则徐,直接被林大人赶了出来。跟林则徐玩缓兵之计是根本行不通的。林则徐通知洋人,明天早上10点钟,本大人亲自来商馆,就当着你们的面,先杀了伍浩官和卢茂官两个,你们不用配合我的工作了,杀人这事本大人在行,你们到时候当个观众就行了。

与此同时,林大人暂停发放离开广州的红牌,派兵丁暗加围困,一次性软禁了商馆区350多名外国商人。

当天晚上,洋人再次召开会议。鉴于伍浩官和卢茂官两个人明天就要被斩首,所以邀请他们两人参加。洋人还想再观察一下,是不是真的会杀头,他们怕把鸦片上缴了,却被林则徐骗了,他们还是吃不准林则徐是不是在吓唬他们。

洋人们问伍浩官:你们今天见到林大人了吗?

伍浩官说:我把信交给大人了,他丢给广州知府,说这是耍花招,但他不吃这一套,明天早上如果不缴鸦片,就要让你们看看他是如何下手的。

洋人们又问:你们需要多少鸦片。

伍浩官说:大概得一千箱吧。

洋人们问:你保证这个数目就够了吗?

伍浩官说: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但如果缴了这些的话,我估计林大人会满意一些,但是需不需要缴更多,我真的不知道。

洋人们问:林大人的谕令是不是要字字照办?

伍浩官说:林大人是这么说的,他肯定也会这么办。

最后洋人们问:你们说实话,会不会真的杀头啊。

伍浩官没有作答。

这次会议终于吵了起来,颠地等人不同意上缴鸦片,但是其他商人觉得应该先把伍浩官的人头保下来再说。最后会议决定,先上交1036箱鸦片,稳住林则徐再说。

当林则徐得到这个消息时,表情异常的沉默,他暂时放过了伍浩官。他不是不敢杀了伍浩官,而是因为他得到了番禺县令的报告。番禺县令说洋人已经准备上缴鸦片了,但是有一个人把大家阻拦了,这个人就是除了查顿之外,广州城的第二大鸦片贩子——颠地。

英国第二大鸦片贩子

说起颠地还有一个小插曲。早在三年前,给事中(一个小检察长)许球就已经向道光皇帝上了一道奏折,说有九个外国人在虎门外的伶仃洋上贩运鸦片,应该将这九个人抓起来,赶走他们的船,然后让他们带信给英国国王,以后不许再到中国来贩运鸦片了。道光皇帝下令,把这九人驱逐出境。但广州政府办事不力,没有认真执行。

这九个人是查顿(Jardine)、败尔世(Innes)、颠地(Dant)、化林治(Framjee)、马晋治(Merwanjee)、打打罢(Dadabhoy)、葛吾(Gordon)、挖坟(Whiteman)、单怒(Turner)。这九个人当中,葛吾是美国人,化林治、马晋治、打打罢是印度人,其他都是英国人。关于这九人名字的音译,是因为清朝当时翻译洋人名称时,经常使用污蔑的词污,所以这九个人的名字显得十分可笑。

整个广州城里,贩运鸦片最多的就是这九个人,其中查顿和颠地的鸦片最多。而因义士,也就是败尔世这个人是最麻烦的。

洋人们决定上缴一千多箱鸦片了,但林则徐根本就没看上这些鸦片,通过这次事件他意外得知颠地就是目前广州最大的鸦片贩子,那么一旦颠地上缴了所有鸦片,这次禁烟就等于成功了一半,于是他给番禺县令下了一道命令,去把颠地抓起来。

林则徐给番禺县令出了一道难题。对番禺县令来说,抓捕是很难的,他怕颠地拒捕,一旦拒捕就可能引发流血冲突,搞不好要跟澳门的上千英国士兵动手,那样一来自己的官职就肯定保不住了。作为天朝的微末小吏,他最怕的就是引发冲突,他跑去“请”颠地,他说林大人有话要问颠地先生,请先生进城,他还给颠地送了一份请柬。他的想法是诱捕,只要颠地离开了商馆,那所有事情就都好办了。

在所有洋人当中,颠地是著名的温和派,他没有想太多就准备去赴约了。但他的同事把他拦住了,说你最好不要冒冒失失的,这位林大人看来不好惹。这样吧,如果林大人要请颠地,那就再写一封信,保证颠地一天之内可以回到商馆,我们就赴约,不然我们就不去了。

其实洋人也知道林则徐的想法,林则徐就是想把颠地抓起来,因为颠地就是目前最大的鸦片贩子。

林则徐见番禺县令“请”不动颠地,那就再派一些人去请,直到请来为止。这一次,林则徐把所有行商们全部带上手铐脚镣,如果天黑之前请不来颠地,那就不用回来了,所有行商就地问斩。

面对林则徐的咄咄逼人,洋人最后投票决定,由另外四个人代替颠地去赴宴。

这四个人根本就没有见到林则徐,他们在官府被其他官员轮流询问。最后林大人每人送了两捆丝绸和两坛黄酒,就打发他们走了。四名英国商人晚上九点钟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商馆,告诉大家,林则徐看来不会善罢甘休,这次如果不缴鸦片,我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第二天,林则徐派人来抓颠地,颠地拒捕,理由很简单,3月24日这一天,是个星期天,按着洋人的规矩,星期天是不上班的。大清的官员要拿人,洋人据理力争,最后不知怎么回事,林则徐派来的人,也同意星期天不上班的说法,给颠地放了一天假。颠地和这些英国人等的,当然是驻华商务总监督义律。

义律其实刚刚走,他本来在广州,3月10日刚刚去了澳门。林则徐一来广州,他就发现苗头不对,他立即赶往澳门。他不是要逃跑,他以为林则徐要从澳门开始整治,或者是通过广东水师去攻击鸦片走私船,他没想到自己刚走,林则徐就开始打商馆的主意。

义律在澳门发布命令,让所有的商船开到香港,挂上英国国旗,准备随时抵挡广东水师的攻击,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写信给邓大人说:贵国集结军队和战船,可把我给吓坏了,这事怎么闹的这么大呢?听说您还要在我们商馆的门口杀人,这事全世界也没发生过,您这是要干嘛?您这些做法让我看不到一点和平的信息,我以我们国王的名义,问一下总督大人,你这是要和我们开战吗?

当时的鸦片船基本都停靠在香港岛。在香港这个荒凉的小岛,清军并没有驻防,这也为日后英国占领香港打下了伏笔,因为大部分的鸦片贩子,在《南京条约》签订之前,已经把香港当成了货仓和基地。

安排完这些事情,他就准备回到商馆。但他没有红牌,按道理不能去广州,而且他已经知道商馆被包围的水泄不通,此去是福是祸是吉是凶,他心里一点底儿也没有。但是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如果不去,350名商人的安全就得不到保证。作为英国官员,他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商人们的安全。

他冒着生命危险,只带了四名士兵划着一艘小船,成功穿越了军事封锁线。因为他的船快,所以赶在二艘水师战船拦截之前,成功地回到了商馆区(商馆就建在内河边上)。

英国商人欢喜雀跃,他们终于等到了义律。这下有人出面跟中国政府交涉了,再也不用投票了。

义律到了商馆之后干了几件事。第一件就是召集所有英国人,就在清军的面前升国旗。他的这一步非常冒险,因为本来中国政府是针对鸦片贩子的,这样一来,就可能被视为与英国政府之间的矛盾,成了两国政府之间的外交事务了,而且升国旗也可以被看作是挑衅行为。可惜大清当时还没有国旗国歌,清军士兵们也看不懂这些洋鬼子搞什么玩意儿。

接着义律召集商人们开了一个短会,安排了一些相关事宜。开完会后义律立即带人,直奔颠地的住所。当时清军已经奉命要抓捕颠地,但义律义无反顾地从大清军队的包围当中,把颠地抢回了英国商馆,安排颠地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下来他通过行商转告林则徐,要请颠地,可以,我也要去,如果要杀头的话,那就连我一块儿杀吧。

问题出在包围颠地的那群官兵。林则徐要求他们抓捕颠地,他们没能完成任务。为了逃避责任,他们报告林则徐,义律带人冲进颠地住所,想带着颠地逃跑,让我们给截住了。如果不是我们这些人尽忠职守,义律和颠地早就跑了,如今虽然没有抓捕颠地,但是他们已经被包围在英国商馆里,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我军自然可以将商馆夷为平地。

义律救颠地的事,让颠地本人很感动,但让林则徐很生气。他下令,停止中外贸易,封锁商馆,撤出所有翻译买办通事仆人。所有接济洋人的,都以汉奸罪论处。再派一千多名士兵团团围住整个商馆区,封锁所有的通道。在商馆外围全部砌上围墙,不许卖给洋人一粒饭一碗水。再让所有行商到商馆的大门口去站岗守卫,无论白天黑夜,不准休息,要是跑了一个洋人,就杀了全体行商。

所有中国人包括仆人杂役翻译通事全部仓皇逃跑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当汉奸,整个商馆里没有一个中国人。军队将英国商馆包围起来,一共包围了三层,连邻居的屋顶上都站满了士兵。凡是私自与外国人打交道的,就是汉奸,杀头。给洋人租房子租船的,全部是汉奸,杀头。所有士兵全部拔刀出鞘,对准行商的脑袋,随时准备砍头。据说有一个中国渔民,身上竟然有一封洋文的信件,也不知道这信件写的是什么,更不知道这个渔民是不是真的汉奸,反正他的身上有洋文就够了,他真的被杀头了。林大人办事,可不是说着玩的。

原本林则徐也没想这么做,他只是想逼迫洋人上缴鸦片,但是义律擅闯商馆却犹如给他当头一棒。要知道义律既然可以闯入,当然也有可能逃出。商馆就建在内河边上,水师的力量看来十分有限,如果再不困死商馆区,等到洋人逃走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后悔莫及了。

义律不敢直接招惹林则徐,靠着之前跟邓大人建立的联系,他给邓廷桢写了封信,他说:邓大人,您要抓鸦片贩子,可以,但为什么封锁整个商馆,这里有很多是规规矩矩的正经商人啊。

义律不敢跟林则徐打交道,他问邓大人。其实义律问的这话没错,可当时大清政府也根本分不清谁是正经商人,谁是鸦片贩子,万一放走的人里有鸦片贩子呢?

美国商人金也禀告林大人,说我来中国做生意,从来不敢沾丝毫的鸦片,也不敢违法,能不能通融一下。林大人说:我也知道有很多人是无辜的,但是没办法,你们太难区分了。如果你想好好做生意的话,那你应该劝这些鸦片贩子,把鸦片全部上缴,等到这事结束了,你们才可以心无旁骛地做正经生意。

荷兰使馆也请求林则徐通融:贩鸦片这事,跟我们真的没关系,请求林大人通融。

林则徐没有同意,他让荷兰商人也去劝告鸦片贩子。

义律还不死心,他又向邓大人禀告。他说:我们要走,我们要回澳门,如果您不许英国人离开的话,那么您这么做,是不是要“强行扣留”我们,我们现在申请离开,如果您强行扣留了我们所有人,那么因此引发的后果,我可不负责任。

邓大人把这封信转交给林则徐,彻底激怒了林则徐,因为这封信里又用了“两国”这样的文字。林则徐问:你说的两国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指你们英国和美国?本大人看不懂,天下就这么大,有哪个国家可以与天朝相提并论?有哪个国家不在中国大皇帝的统治之下?

空荡荡的商馆大街,就像墓地一样没有生气。周围的街道上都搭建了过街天桥,上面站满了监视的士兵。没有了仆人杂役,洋人们只好自己做饭自己洗衣,他们怨声载道,说现在喝的水是连洗澡的标准都达不到。但是他们无可奈何,谁知道林大人会不会一声令下,全部杀了他们。为了彻底摧毁洋人的意志,屋子外中国人还在通宵喧闹,没日没夜的锣鼓喧天,洋人们被吵的整夜整夜睡不成觉,他们知道,林则徐这是为了彻底摧垮他们的意志。

最惨的是门口的这些行商们,很多行商的家属已经被抓进大牢了,如果洋人不缴鸦片,他们一个也跑不了,全部都会被斩首。他们白天站岗,夜里睡在门口的长凳上,不停地监视着颠地和其他洋人。伍浩官全身浮肿,脚疼得已经走不了路了,但是他一刻也不敢放松,万一一个不留神,让颠地跑了,那么付出的代价就将是整个伍家全族人的生命,现在这些洋人的去留将关系到所有中国行商的身家性命。

老实上交鸦片吧

3月26日,林则徐发布了一篇谕令,从四个方面“劝喻”洋人上缴鸦片。

一、按天理来讲,你们应该上缴鸦片。你们来中国贩卖这些害人的毒品,已经几十年了。你们赚了很多钱,可是中国人却因此而破产。难道你们就不信报应吗? 要知道天道好还,你们远隔重洋来华害人,就不怕千里之外遇个什么闪失?

二、按国法来讲,你们应该上缴鸦片。你们国家不准吸食鸦片,却不禁止贩卖,非常不道德。现在天朝规定吸鸦片的人都要斩首,那么这些人都是你们害死的。你们虽然是外国人,但是长时间待在中国,难道中国吸烟的人该死,你们就不该死吗?现在天朝规定,洋人贩卖鸦片,也要处死,所以,你们应该上缴鸦片。上缴了鸦片,本大人才可以在皇上面前替你们建言,免了你们的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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