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泽平打麻将还没回来,沈明丽正在嗑着瓜子看电视。
“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啊,有事?”沈明丽笑着问。
沈清丽先咳嗽了两声,像是忍耐了很久瞬间爆发一样,声音低沉又有力地说:“做人不能忘本!小蒙被那个刘志峰甩了,啊,还是琪琪派小叶去接机,又请吃饭什么的。后来,又是琪琪向人家小叶开口,让小蒙去当编辑。琪琪和小叶那是情投意合准备结婚的,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小蒙横插一杠子?不敢说我这个小姨对小蒙有多好,但好歹是亲戚,不能抢人的男朋友啊!琪琪嫁得好,难道你们得红眼病啦?”
“清丽,这话有点重了吧?小蒙怎么会那么做呢?你放心,小蒙和吕正相处得很好,最近也打算把婚事定下来。”沈明丽因为妹妹雷阵雨似的说话声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
詹小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她粗重地呼吸着,颤声说:“小姨,您放心,我过几天就辞职。还有,我对那个叶平峰一点感觉都没有,绝对不会和琪琪抢的!”
“姐,爸妈当年多希望要个儿子传宗接代,你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瞎了眼选择了沈俊祥这个窝囊废,还不就图个女儿也姓沈吗?反正,希望你说话算话!要不,我们亲戚也不好做了!”沈清丽斜着眼丢给詹小蒙一记白眼,冷哼了一声,拿起包包就打开门,噔噔地下楼去了。
沈明丽哭笑不得,坐在沙发上气得身子不停抖着。这个时候,詹泽平回来了,奇怪地问:“清丽那是怎么了?见到我连招呼都没打?”
“蒙蒙,你要是想把你妈气死,那你就继续在那个网站干!你说,你是不是存心勾引那个姓叶的,要不,你小姨也不可能这么晚了还到家里来。你何必呢,嫁给有钱人也不见得好!”沈明丽的声音颤抖得说话都不连贯了,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眼泪也随即滴答下来。
詹小蒙懵了,哽咽着说:“我没有,我真的没做那种事情!我,我干完这个星期就辞职,到时候还能把这个月工资拿上!”
詹泽平也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长叹一声,对詹小蒙摆手道:“去睡吧,去吧!”
詹小蒙强忍着眼泪回到自己房间,趴在床上。她自然是不愿意做小三的,但从内心深处讲,自己对叶平峰确实有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喜欢、愤恨、讨厌,还是……好像都有,都有啊,唉!
又是新的一周,詹小蒙看着刚刚熟悉的办公室,看着自己的电脑,看着自己编写的稿件,想起自己加班时的情形,几次想冲进去对叶平峰说辞职,但一想到从这个地方走出去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叶平峰了,竟然有千丝万缕的惆怅让她的胸口胀得酸疼。
中午原本是不回家的,但母亲突然打来电话让詹小蒙回去。詹小蒙有点纳闷,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一进门,吕正和母亲正在厨房忙乎着,父亲在看电视。她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老妈是要把这个事情火速地进行下去啊。
吃过饭,沈明丽毫不客气地单刀直入,笑着说:“吕正啊,你和我家蒙蒙相处得还不错。你们呢,以前认识,又都是大龄青年。阿姨的意思是,你们就快点把事情定下来吧,你看呢?”
吕正惊喜地说:“那当然好,我早就想正式向小蒙求婚了,呵呵。”
“阿姨知道你买了房子,房子是贷款买的吧?首付多少,每个月要还多少钱啊?”沈明丽慢悠悠地问。
詹小蒙有点坐不住了,着急地喊:“哎呀,妈妈!”
沈明丽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微笑着说:“小吕,阿姨是个直性子,有什么都喜欢敞开了说,你不介意吧?”
吕正连忙说:“您问吧,我不介意的,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嗯,房子买得早,所以首付10万元。每个月还1600元。”
沈明丽眼珠子转了转,和詹泽平对视一眼,不失温柔地笑着继续问道:“首付的钱都是你自己的?”
吕正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抓了抓头发,低声说:“问亲戚借了3万块。”
“哦,那我就清楚了!我们小蒙呢,看来嫁过去之后就要一起还贷款,还得还外债。你看,房产证上加上蒙蒙的名字行吗?”沈明丽无比温和地把重音落在最后一句话上。
吕正愣了几秒,连忙点头,“没问题,我愿意的!”
詹泽平笑着点点头,沈明丽也满意地给吕正剥了个橙子递过去。
“嗯,这就好,你放心,我们就一个独生女,嫁妆自然是有的。等哪天,你把我们未来的亲家请来,一起商议商议这件事情,快点定下来。”沈明丽抿了抿嘴唇,扬声道。
吕正乐滋滋地说:“好,我这个周末就回家去和父母商议!”
对于吕正,詹小蒙还是喜欢的,只是这么快就被父母推着往前走,她多少有点不适应。所以,她好半天都没说话。
吕正大着胆子拉起詹小蒙的手轻声问:“你不高兴?”
“没,没有。”詹小蒙假装羞怯地笑了笑。
这个中午既紧张又严肃,詹小蒙到公司的时候还觉得浑身都是汗。到了办公室,她端起杯子把上午剩下的水咕嘟咕嘟喝下去,这才感觉舒服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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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美体机构想在我们网站做个专版。小蒙,你跟我过去了解一下,晚上一起吃个饭。”叶平峰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往日里低着头工作的同事们都抬头看了看,刘倩笑眯眯地说:“叶总,今天焕然一新啊,果然是要去应酬客户的样子!”
叶平峰似乎专门去做了头发,发型很好地勾勒出了他棱角分明的脸,脸上带着兴奋的神采,好像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他下巴上青灰色的胡须印流露出一股特殊的邪魅,嘴角一斜,一抹浅笑却是给了詹小蒙。
詹小蒙的目光迅速躲闪定格到电脑屏幕上,她的脑子里不听使唤地默念着:没感觉,没感觉,没感觉。手却不由自主地从包里拿出小镜子看了看,嗯,今天状态还好,皮肤透着水润的光泽,眼睛还是那么明媚清澈,自己夸一下自己。
“詹小蒙,傻乎乎对着镜子乐什么呢?快点工作!”叶平峰不怀好意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郁闷,他不是走了吗?詹小蒙不敢抬头,急忙把镜子放进包包里,装作敲键盘很忙的样子,心里却纠结地想:每次有点小状况都被叶平峰撞见,冤孽!
小白宫是本城比较高档的饭店之一,下班之后詹小蒙从出租车里出来,仰望着这所白色的欧式建筑,不禁想:有钱人真是好啊,可以到这种地方吃饭,光是门口飞花碎玉般喷射成各种形状的小喷泉、新鲜绽放的玫瑰、白色拱形门前庄严肃穆的石膏像,还有门口穿着大红色制服的门童……这些就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目眩了。她踩着高跟鞋小心地走进旋转门,一个服务生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问:“请问您有预订吗?”
詹小蒙说:“哦,有,是406号包间。”
“好的,请跟我来!”服务生一边把詹小蒙引到电梯里,一边用耳麦通知楼上的同事。
詹小蒙感到自己像是林妹妹初次进贾府似的,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做出什么举动来丢了脸面。
406号包间门口软软的地毯上,詹小蒙忽然想到要不要给叶平峰打个电话,以往的应酬都是他开车一起来的,今天他却让她自己来。门在这一刻开了,叶平峰嘟着嘴笑,一把将正在愣神的詹小蒙拉了进去。
小巧精致的包间里有一排白色的皮沙发,中间是一个缓缓旋转的桌子,最吸引詹小蒙目光的却是那一大束马蹄莲,洁白芬芳、柔弱而又坚韧地静静绽放着。她忍不住上前伸手轻轻摸了摸花,笑着说:“哎呀,这个饭店真是好,包间里还配马蹄莲吗?”
叶平峰满脸笑意地伸手刮刮詹小蒙的鼻子,笑着说:“小傻瓜,这是我买了送给你的,喜欢吗?”
詹小蒙的心脏狂跳个不停,她曾经不止一次在花店门口端详百合和马蹄莲,北方的花很贵,一枝百合最少也要15元钱,为了房子又怎么舍得花这个钱呢。叶平峰为什么没有买玫瑰,难道他知道自己喜欢的是马蹄莲和百合?她的脸上刚露出欢喜的神色,又想到,叶平峰比吕正有钱多了,自然可以挑好的买。刘志峰还不是被有钱人家的女儿给勾搭上了吗?想到这里,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向你坦白。其实没有公事,是我,想单独见你!”叶平峰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脸正经说话的时候,脸上竟然流露着羞怯的神情,声音温柔,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强硬。
詹小蒙愣住了,低垂着眼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瞬间浑身发热,居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唉,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叶平峰看詹小蒙不说话,叹了口气,转身向着窗外。半晌,他幽幽地说:“一开始我觉得,你年纪不小了,脾气还又臭又硬,总想把你打败、让你服软。但,见鬼的,我,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挺惦记你的,总是想你在干什么,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喜欢吃什么……”
就像是在波澜泛起的大海边,纯净的海蓝白相间地映在明澈的阳光下,风起了,柔柔的、微微的、痒痒的,詹小蒙被这种腼腆又羞涩的表白冲击得身子摇摇欲坠,整颗心柔软得就像是海边的沙滩,踩上去让细细的沙子掠过脚心,海边小小的浪花飞来,一个湿湿的印记留在脸上。就算是和刘志峰最初的热恋里,也没有这样浑身颤抖的感觉。她傻傻地看着叶平峰想:原来,他真的喜欢自己,是真的。可又怎么能够呢?不能啊,她有吕正,他还有沈琪。
叶平峰盯着詹小蒙,看着她似有雾气笼罩的眼睛,禁不住上前,温柔地拉她入怀,长叹一声道:“有时候感觉你是有点喜欢我的,有时候又想你估计很讨厌我,我就这么胡思乱想,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得了精神病。我还想,等过阵子给你献个殷勤,继续讨好你,冒着被你骂的危险厚着脸皮追你。唉。琪琪说,你要辞职,是吗?你也许会骂我,和沈琪暧昧不明,现在又喜欢你。其实,人有时候也搞不清自己的感情,也许,只有比较了,才明白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詹小蒙鼻子发酸,她暗暗骂自己千万不能掉眼泪,又怨念叶平峰:笨死了,如果不喜欢你,会让你抱着吗?她一声不吭,安静得像猫一样伏在叶平峰怀里,静静地让他的气息迅速包裹全身。
叶平峰低头看着她,一种异样的温柔让他意乱情迷,不由得在她的发梢轻轻印下一个吻。
“不行!”詹小蒙突然想到昨晚上小姨气势汹汹的脸,后怕地说出这两个字。
叶平峰凝神望了她一会儿,不由分说用手按住她的脑袋,嘴唇就压了过去。詹小蒙既渴望又抗拒,她纠结地紧紧抿着嘴唇,身子却在叶平峰热辣的辗转吮吸中慢慢软了下来。她的脑袋一点点变得浑浊,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满着叶平峰淡淡的槐花味,似乎又是青草味。叶平峰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滚烫的嘴唇掠过她的唇瓣,印在脸颊边、额头上……
手机铃声尖厉地响起,詹小蒙昏沉沉的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惊慌失措地从他的怀里跳开。
听筒的声音非常大,从里面传出沈琪急迫的声音,“平峰,你在哪里呢?手机一直不接,我给刘倩打了电话才知道你在小白宫和客户应酬,现在结束了吗?不如我去找你?”
叶平峰刚听了两句就捂住了手机,看了一眼詹小蒙,干脆把手机关了。他拉过詹小蒙,又呆呆地上下打量她半天,笑着说:“也不漂亮啊,我怎么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詹小蒙气得伸手要打,却被叶平峰一把抓住。
“一起吃了饭再回去,好不好?”叶平峰直勾勾地看着詹小蒙,撅着嘴,一副乞求的眼神。
詹小蒙心软下来,点点头。
叶平峰连忙到门口和服务生嘀咕了几句,就回到座位对着詹小蒙傻笑。
四目相对、火花四射,詹小蒙心猿意马。不知怎的,想到刚才沈琪的电话,又回想起自己看到刘志峰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时天崩地裂的灰暗心情,刚才还在心间驰骋荡漾的柔情蜜意瞬间竟消退不少,她拿起包打开门跑向电梯。
“詹小蒙,你怎么啦?”叶平峰在后面焦急地喊。
詹小蒙精神恍惚地到了楼下,一直在默默骂自己,怎么这么矫情啊?明明喜欢却不敢爱,这叫什么事啊!
“你果然在这里,请你自重点行吗?”沈琪气喘吁吁地从马路对面跑过来,一看詹小蒙神情慌乱,禁不住怒从心起。
詹小蒙一心要快点回家,急匆匆地朝远处的出租车招手。沈琪冷冷地命令道:“你下周一去《都市生活》报到,找马主编,就说是林总介绍的,都说好了。明天就去辞职!”
弄得像和人偷情被抓了似的,詹小蒙又羞又气,坐在出租车里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她这才真正明白自己潜在的想法,不知不觉中其实已经对叶平峰产生了感情。但总感觉他是沈琪的男友,是别人的,自己不应该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情感,不能偷别人的东西,这才下意识压抑着对叶平峰的好感。
“嫁给谁不是一辈子……”母亲的话这么清晰、震耳欲聋。自己当初还不是勇敢地为了爱情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到后来又是什么下场呢?就算是抛弃对吕正的那点好感,冒天下之大不韪,承受所有的压力和指责,不要脸地去接受叶平峰,就能保证一辈子和和美美吗?已经在感情上摔了重重的一跤,不能再失败了,不能了。叶平峰就像是一团火,自己这样平凡的女人是驾驭不住的,选择吕正才是明智的。詹小蒙狠狠咬着嘴唇,舌尖传来一股腥甜的味道,她流着泪下定决心,要把对叶平峰的那点情愫深深埋在心里。
詹小蒙刚回到家,母亲就对着她说:“给你打手机怎么关机呀?吕正的家人本来准备这个周末过来,但我告诉他们你估计要去参加朋友的婚礼。所以,说是后天过来。你有个心理准备啊。”
啊,这个周末是刘志峰的婚礼!詹小蒙耳边隆隆作响,上次无意中提起,没想到老妈竟然说让自己打扮漂亮去参加婚礼,顺便嘲笑一下刘志峰。唉,其实自己也就是顺利地有了个工作,还碰到吕正,有什么好炫耀的呢?她长叹一声,躺在床上拿出手机在微博上闲逛,看到一首诗:
我是一朵盛开的夏荷
多希望
你能看见现在的我
风霜还不曾来侵蚀
秋雨还未滴落
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
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
现在
正是最美丽的时刻
重门却已深锁
在芬芳的笑靥之后
谁人知我莲的心事
无缘的你啊
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
爱情之中,和谁有缘,和谁无缘,一时间又怎么说得清楚呢!詹小蒙惆怅万分地转发了这首老诗,盖上被子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