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王经纬这长篇大论,财主咧嘴笑道:“你是贼喊捉贼,口口声声做销售、做老板不好,为什么做了这么久?销售干好了一年赚出技术十年的钱来,干十年一辈子的钱都赚出来了,公司倒不倒有什么关系?有什么边缘不边缘?社会本就如此,无利可图,非亲非故,人家为什么把项目给你。你敢说你以后不做销售?”
王经纬叹道:“我无其他谋生之技,不做销售还能做什么?身在局中,不能由己。”
第二天,赵普打来电话,神气活现,幸灾乐祸。
“老王,老板让你回公司办离职手续,再和我交接一下,财务得到我确认之后,才能给你发这个月的工资。你赶紧过来!”赵普自以为捡了一堆金元宝,美得快找不着北了。
王经纬淡淡一笑:“你真是一个傻小子,兔死狐悲的道理都不懂,你自以为捡了一个大西瓜是吗?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冷静想一下,这些客户里面你对谁有控制力?老板对这个位置的定义是跑腿的。你扪心自问自己是不可或缺的吗?我送你几句话,不要给自己画饼充饥,更不要相信老板画的饼。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何况老板是想吃免费午餐的人。不要相信汗马功劳,老板专杀立下汗马功劳的员工。”
赵普被王经纬说中心病,默不作声,挂了电话。
随后,王经纬给陈希仁去了电话。这位哥哥照样醉生梦死,喝得说话都不利索:“谁?讲……话?”
王经纬笑道:“老陈,又高了?”
陈希仁听出王经纬声音来,咯咯笑道:“胡说,哥哥什么时候喝高过?”
“怎么样?老宋那里还没有搞定!”
陈希仁听王经纬话里有话,登时来了精神,大骂道:“他妈的,老宋的脑袋被驴踢了!伤疤没好就忘了疼,被姓雷的耍得团团转,还跟他玩,不光软件和他谈,听说,还要拨出几台服务器让他做,刘福瑞都急了,跟我说了好几次!”
“你和老宋不是莫逆之交吗?”
“可不是,我都想大耳刮子抽他!”
“老陈,到现在你还搞不明白老宋对你有意见?”
“有个球意见,我们十几年的交情,我有恩于他,他对我有什么意见?”
“你给雷震霆讲过老宋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隐私吧。”
“没有吧?”陈希仁沉吟着,仔细思索,突然叫道:“想起来了,我以前和雷震霆提起过。十年前,老宋在外地嫖娼被派出所逮了,是我去把他捞出来的,怎么啦,没有我,他老宋能有今天?当时,这事要捅到局里,他就完了。”
陈希仁又喝到七八分了。
王经纬笑道:“这是老宋的奇耻大辱,他根本不愿别人知道,即便你帮过他,也不能到处宣扬,他能不对你有所忌恨吗?”
陈希仁如梦方醒,不住埋怨自己:“哎呀!现在我的脑子也不好使了,我说老宋不对劲,原来是雷震霆搞的鬼。”
王经纬笑道:“明天你收一下邮件,我保证你反败为胜。”
随后,王经纬便把账本上雷震霆、宋国忠的交易记录发给陈希仁。
以后,就是等发作了,王经纬有的是耐心。
怪事接踵而至,隐身了的齐鲁突然打来电话,焦急而紧张。
“小王,你跟老雷闹翻了?你们之间的事别把大家牵涉进来,我们这些人都上有老下有小,经不起折腾,你收手吧,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不能破坏这种潜规则,损人不利己,再说,你跟雷震霆又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犯得着鱼死网破吗?”
“雷震霆跟你说了什么?”王经纬一面说,一面合计,雷震霆一定是用账本吓唬齐鲁。但他不敢把消息散布到整个行业,因为,虽然可以让大家同舟共济,上岸以后,处长主任们就会永远和他分道扬镳了,他让齐鲁把话递给王经纬,威胁他就是威胁众多的兄弟们,王经纬须得掂量掂量这个分量,除非改头换面,不在这个行业混饭吃了。狡猾的雷震霆妄图和兄弟们拴在一起!“老齐,别紧张,我只想要回我的血汗钱!”
“哎呀!小王,你们俩的事情,大家搞不清楚,不管谁是谁非,搞到最后,不是两败俱伤,而是多败俱伤,拔出萝卜带出泥!你就不要玩了。”齐鲁都快哭了,令王经纬十分不忍。
“老齐,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王经纬语气诚恳。
齐鲁苦笑道:“你放心,哼,商人最会说这句话,也最不让人放心,看来,我以后吃红烧肉也吃不出滋味来了。”
挂掉齐鲁的电话,陈希仁的电话就来了,王经纬一愣,估计陈希仁酒醒了,回过味来了,只好和雷震霆摒弃前嫌,握手言和,同舟共济。
“小王,别闹了,都是兄弟,老雷人是不怎么的,可你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是不是?”陈希仁风风火火地说,确实在清醒状态,估计也吓得不轻。
“雷震霆让你做说客吧!”王经纬问道。
“你不要管这个,做兄弟要讲情谊的,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王,可不能恩将仇报。”陈希仁严肃地说。
王经纬笑道:“放心,我保证不烧到兄弟们身上!”
他就是要让兄弟们知道自己有能力给他们造成伤害!
王经纬有点闲得难受,饱暖思淫欲,他觉得应该慰藉一下寂寞的身体了。于是,他召唤了蓉蓉。
蓉蓉轻车熟路,十分钟之后,她就脱光了躺在王经纬的床上。
激情过后,王经纬问道:“有一个机构专门给你们介绍业务吧?佳音是什么来头?何方神圣?”
女人坐起来,点着烟,吐了一串烟圈,目光闪烁道:“佳音是我的师姐,毕业好几年了,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据说那是一个公关公司,专门替人招待和搞定老色鬼。佳音也不是公司的老板。我们是单向联系,公司的其他人和内幕我统统不知道,反正有活来了,佳音就派下订单,谁能去,她就安排谁去。”
王经纬觉察到她没有说实话,笑道:“怪了,这个公司靠什么生存?”
蓉蓉似乎再没兴趣继续这个话题:“我也不知道,反正人无利不起早,做什么都带着目的的。”
王经纬发现她有点心不在焉,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没关系,我可以放你回去,我是老客户,能够理解你。”
女人神情有些黯淡,道:“我男朋友有点怀疑我了,我在他面前演戏也演累了,这几天,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跟他分手。说实话,他对我真的不错,我有点舍不得。”
“那你去找他吧,君子成人之美。”王经纬一本正经地说。
女人嫣然一笑,掐灭烟头,俯身缠住王经纬道:“管他呢,我今晚要成你之美。”
王经纬搂着女人美美地过了一夜。
二十九
当陈希仁收到王经纬的邮件时,酒尚没醒,醉眼扫了一下,好像是宋国忠的一条消息,他便发给宋国忠,打电话过去。宋国忠并不在意,过了一天才收邮件,打开一看是自己从风行国际受贿的记录,仔细回想,每笔的金额、时间、地点丝毫不差,宋国忠的冷汗就下来了,这些材料要是往检察院一送,政治对手再落井下石,将死无葬身之地,胆大的处长顿时面如死灰,慌忙给陈希仁打电话:“他妈的,老陈,你小子就是个糊涂蛋,这东西是闹着玩的吗?哪来的?”
陈希仁当时就懵了:“小王给我的。”
宋国忠骂道:“你看看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没有,还想看别人笑话,他妈的,我蹲十年,你得蹲二十年!”
陈希仁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顿时刷白,慌得六神无主:“那他妈的怎么办?”
宋国忠说:“你先稳住他,我给这该死的雷震霆打电话,准是他扣了人家的提成,把人家逼急了。”
雷震霆听见宋国忠在电话里咆哮骂娘,并没有工夫生气,唯唯诺诺地答应了,挂掉电话,一直心惊肉跳,把老婆叫来骂了一顿,这才想起王经纬的三天期限。想着王经纬不过是以此为要挟索要提成,他心里反而平静下来。但他是一个机会主义者,能不给则不给,能少给则少给,能拖着便拖着。他想王经纬还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应该让客户给他施加一点压力,但决不能让大多数客户知道,因此他便想起过时的齐鲁来,让他夹击王经纬,把可怜的齐鲁吓得抖如筛糠。这时陈希仁打电话来,让他赶紧摆平,否则他要把这事告诉冯长荣,这事可就大了,以后谁还敢跟雷震霆分肥。雷震霆顿感压力,反过来威胁陈希仁不要乱说,否则一损俱损,这时税务局的熟人传来消息并无举报内容。
雷震霆用“拖”字诀,看谁熬得过谁,谁熬不过,谁谈判的本钱就少了。
第三天下午,离最后期限还有几小时,雷震霆终于扛不住了。他的赌注太大,风险太大,得不偿失,他便主动找王经纬和谈。王经纬没有接他的电话,过几分钟,雷震霆又打过来,王经纬又掐了,如是三次。雷震霆只好给王经纬发短信。
“我们谈谈,和则共赢共荣,战则两败俱伤,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要什么。”
王经纬仍然没有反应,雷震霆没有被逼到悬崖,是不会就范的。
过了半小时,雷震霆又打来电话,心平气和地说:“王经纬,不要钻牛角尖,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好谈,你下午到我办公室来。其实,账本对我也没什么影响,你想想看,我还能等着税务来查吗?”
王经纬笑道:“那咱们赌赌运气,拭目以待,如何?”
雷震霆道:“都在圈里混,不能闹得鸡飞狗跳不是?牵连别人我也于心不忍。”
王经纬道:“我马上过去拿我的钱。”
雷震霆道:“该你得的一分都不少你的,总不能你说多少就多少,公司把提成算出来后,如数兑现。”
王经纬笑道:“你老婆要是算一年我等一年不成?算成负数我倒找你钱不成?明人不做暗事,三十六计使错了地方和时候。一笔交易,你拿你的护身符,我要我的血汗钱。你若昧了我的血汗钱,你的护身符就会变成索命枪。”
雷震霆听他说得血淋淋的,身上泛起一股寒意,呆了半晌,才说:“你来拿吧。”
王经纬如约而至,雷震霆特意在办公室门口迎了一下,不亲假亲不近假近地拉着王经纬的手,笑吟吟地把他让到侧面的沙发上。王经纬很佩服雷震霆的这手本事。
“咱们喝喝茶,聊聊天。”雷震霆笑着,开始摆弄茶几上的那套茶具,他给两个茶杯满了茶。
“客随主便!”王经纬笑道,静观其变。
“品茶就是品人生啊!人生如茶。”雷震霆卖弄着。
王经纬暗笑前老板说的是牵强附会,狗屁不通。这年头,有点钱的人都想附庸风雅,了解风雅的人却反过来附会有钱人。
“不错,清香甘淡,回味悠长,好茶。”王经纬端起茶杯往嘴里倒,假装吧咂着滋味,他心里笑道:雷震霆,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你装我也装。
雷震霆细细地品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目光和蔼,冲前雇员一笑,道:“小王,有什么打算吗?我有几个朋友在大公司管人事,不嫌弃的话,我帮你推荐推荐,怎么也比我这个小庙强。”
王经纬道:“大唐盛世的刘总三顾茅庐,和我推心置腹地谈了数次,财主他们也力邀我加盟,盛情难却,委实不好推辞。再说,我们这种人,一个饭碗砸了就得赶紧找另一个饭碗,歇三天便心里发慌,歇一月,客户都丢了,一生的饭碗都砸了,没时间调整了。”
雷震霆心里大吃一惊,他根本没时间了解财主这些技术的去向,这些人对风行国际的情况了如指掌,一起到对手那里能给他制造不少麻烦。但他表面上仍装得若无其事,笑道:“你也不小了,给人打工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真不如你们哥几个一起干。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老板的销售也不是好销售。我不怕你们来竞争,你们能青出于蓝,我反而会感到欣慰。”
王经纬笑道:“吃多大的饭捧多大的碗,人贵自知,我们都不是这块料,准备再混两年,攒几个钱,浪迹天涯,四海漂泊。说实话,在大城市太累了,这么多年,买不起房,买不起车,连骗个女人都得不了手,太压抑,我算是呆烦了,所以,打算到处转转,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小村镇一呆,这辈子就这么过了。”
雷震霆点点头,笑道:“这也不错,隐者在精神上是很满足的,像我们这样,就像行驶中刹不住的汽车,停不下来,唉!我常想,等有一天,干不动了,我就回归田园。”
王经纬笑道:“我是习惯了寂寞,习惯在角落里,雷总不同啊。”
雷震霆叹道:“在惹眼的地方总不好,容易受到别人攻击,有句话怎么说……”他努力做思索状。
“人怕出名猪怕壮。”王经纬笑道,他本来想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反正也是这个意思,你瞅瞅我,有时候,就像一只鹿,这个咬一口,那个咬一口,不容易呀,同志,等你自己当了老板你就会知道的。”雷震霆看着王经纬,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王经纬道:“雷总不要四面树敌,也许就不用处处设防了,要知道防不胜防。”
雷震霆苦笑道:“不是我要树敌,动物都知道护食,我在捍卫自己的劳动成果,这是我的心血和汗水。很多人认为我雷震霆无情无义,过河就拆桥,卸磨就杀驴,我是百口莫辩,大家都认为有钱人就是这个样子,实际上,按资本剩余价值来说,我做得并不过分,维系一个公司不容易,我替国家养活了这么多人,说句不过分的话,是有功之人啊!”
王经纬脸上闪现出嘲弄之色,雷震霆这张嘴横竖都有理。
他笑道:“雷总知道捍卫心血和汗水,别人也会这么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莫衷一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大家守不守游戏规则。在你的领地上,你既制定规则,又不愿遵守,别人当然也不会有什么规则。”他的脸色严肃起来,突然变得咄咄逼人。
“这个话题说来话长,我们就不谈了。”雷震霆难以反击,知趣地退出来。“这样吧,你拿你的,我要我的,公平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何?”
“这才是一个大老板应有的胸襟气度!”王经纬大笑,从裤兜里拿出康林给的U盘,放在茶几上。
雷震霆起身到写字台的抽屉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然后,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王经纬。他盯着王经纬的眼睛,瞳孔中放出两道寒光,冷森森地说:“我怎么相信你没有备份呢?”
王经纬两手抱肩,泰然一笑,道:“很简单,如同我相信你没有给我假币一样。”
雷震霆这才把塑料袋放在茶几上。王经纬笑道:“我们都验验货。”他抓过塑料袋,把钱掏出来查点,钱都是从银行取出来的,一万一捆,用专门的纸条捆好。王经纬把它们放到自己的运动包里。雷震霆也在笔记本上查看了U盘的内容。王经纬站起身来向从前的老板一抱拳,笑道:“雷总,后会有期。”
他甩开大步,离开了这间曾经让他感受到压抑屈辱的办公室。
雷震霆面无表情地靠在大皮椅上,右手食指不断地揉着太阳穴,目光阴郁。他喃喃自语地说:“我手把手教出了一个劲敌!”
王经纬心里很畅快,脚步轻快地出了大厦,忽觉得一团黑影冲自己撞来,被顶了一个趔趄。王经纬心里一惊,以为碰到了劫匪,下意识地捂紧了包,抬头一看,只见侧边一个身高体壮、面目狰狞的大汉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口里骂道:“小子,识相点,我知你住哪儿,拿了钱闭上你的狗嘴,不然大爷整死你!”说完,一转身晃晃荡荡地去了。
王经纬心里怦怦急跳了一阵子,脸色发白,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平静下来,便拦了车匆匆地赶到家。准备发往税务机关的几封举报信已经弄好了,晚上又约了检察院的同姓朋友。原来王经纬早就计划好了,拿到钱就干雷震霆,商场如战场,不能心慈手软。王经纬看着刘福瑞和雷震霆打了这多年的擂台,清楚自己没有实力和雷震霆、刘福瑞一较长短,而要亮出天健科技的招牌一定会遭他们阻击,在圈内不会有机会生存,只能不择手段,重创雷震霆,抢占地盘。
现在王经纬颇为踌躇,走这一步的风险有多大,会不会有性命之忧?王经纬想:雷震霆现在不是光棍,玩这一手,风险太大,得不偿失。因为,即使得手,后患无穷,会使他始终提心吊胆。雷震霆会这么弱智吗?人到了一定的层次,就不会光为出口恶气了。因此,雷震霆一定会怀恨在心而不会立刻实施报复。他一直欣赏杀人于无形的政治手腕。
王经纬思之再三,执拗的性格使他不变初衷,他按时去找检察院的朋友喝酒,路上把信件投进邮箱。这晚,王经纬把他的朋友安排得极爽,然后,请朋友帮忙,掏出一张名单,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