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霆对钟国民表面上唯唯诺诺，暗中却打着君命有所不受的主意，只要专家组组长是我找的，恐怕到时候就由不得你钟国民了。
想起报社的项目，雷震霆顿时心烦意乱。软件项目失守，后面接踵而来的其他项目将会输得一败涂地。明摆着，沈中原不可能用他，他很后悔当初吊在齐鲁这一棵树上。这段时间，他没有停止过对沈中原的渗透。雷震霆找到一条绝妙的理由游说对方：报社的网络平台是我给你提供的，你沈中原要玩转这个项目，怎么能离开我的技术支持呢？而且我是协调你和齐鲁的最佳人选。雷震霆特意把技术说得高深莫测，他满以为对方会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哪知对方总是不咸不淡，模棱两可，不置可否，打着官腔哼哼哈哈。
不知道最后的救命稻草——佟教授能带来一线生机吗？雷震霆烦躁地在办公室踱步。其实，雷震霆知道，如果能把秦庸拉出来替自己说话，他将反败为胜，秦庸是推动这些项目的负责人，虽然没有参加评标，但他一言九鼎，任何一句话，报社的领导都要仔细掂量，否则，项目的验收就会有问题，后续的资金投入将成镜花水月了。但秦庸凭什么帮风行国际，雷震霆实在想不到理由。
正想着，虚掩的门被推开，雷震霆正在纳闷谁这样无礼时，只见赵普神色慌张地进来。
“雷总，报社一大堆人来考察公司，我把他们让到会议室去了。”
雷震霆心里一震：齐鲁事先也不透个口风。他连忙起身，整了整衣服，便跟着赵普往外走。
赵普又说：“有一个人说：这不就是个居民楼吗？办公条件比较差，我说公司买下来的。另一个说：看这座位公司也就二三十人，招标的时候怎么说是上百人，我说我们在郊区有个软件基地，那里人多。”其实这些话都是王经纬说的。
雷震霆点头，来不及多想，便进了会议室。王经纬正在前台给客人们倒水。雷震霆眼睛一扫，报社来了十几个人，沈中原在正中的位置上坐着，正在本上记录，齐鲁板着脸呆坐着。雷震霆脸上立刻堆出笑容：“各位领导来视察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他走到沈中原面前，把手伸出去：“沈主任辛苦了！”沈中原站起来，挤出笑容说：“来的唐突，雷总千万别见怪。”雷震霆抢过话来说：“哪里哪里，领导们贵足踏地，蓬荜生辉。”沈中原指了指其他人说：“这些都是各科室的代表，报社领导临时决定让我们到入围的公司考察，您是第一家。”
雷震霆点头，忙要和其他人握手。沈中原笑道：“雷总，时间紧任务重，咱们抓紧，主要您多介绍，不明白的他们提问，我们再总结材料给领导决策提供依据。”
雷震霆便坐下来，先说了一些客套话，然后，点出关键问题，他笑道：“这个地方是公司前几年买下来的，一直作为销售部办公使用，公司在郊区还有一个软件基地，研发队伍有七八十人，领导们要有时间，今天就可以去看看。”
沈中原说：“今天就免了，你把地址电话联系人说一下吧。”
雷震霆便说出了一个郊区的客户，报社不去现场就好办，等他们走了再给客户交代一番就戳不破了。
这时，机灵的赵普买来了水果，洗净了摆在桌上。雷震霆赶忙让道：“来吃点水果。”
齐鲁摘了一粒葡萄，见其他人没动，便在手里捏着。
沈中原又笑道：“雷总，你看这样行吗？齐工有些技术问题要和你们交流，我们转转其他地方。”
雷震霆笑道：“很不巧，我们这边的技术都到财政局施工去了。财政局的项目比报社的复杂多了。”他便天花乱坠地介绍财政局的项目。
沈中原听得不耐烦，便说：“齐工跟雷总交流一下项目的案例，我们到办公室转一转。”沈中原便领着几个人出去了。雷震霆冲赵普一使眼色，赵普便跟出去了。沈中原掏出电话来就打：“喂，是风行国际开发基地吗？”那边不耐烦：“打错了！”沈中原又打过去：“请问您是什么单位？”那边说：“我这里是法院，你找谁？”
沈中原笑道：“对不起，打错了。”赵普一听这话，脸色早已绿了。
齐鲁和雷震霆唱着双簧，一问一答，把风行国际的实力拔高了许多倍，其他人仔细记录。说了一阵，沈中原领着其他人回来了，笑道：“差不多了，去第二家，不然时间不够了。”众人便呼啦一下涌出会议室，雷震霆送他们到电梯口，一直和沈中原亲近。电梯停时，沈中原领着众人进去了。雷震霆目送他们，挥了挥手。一会儿，电梯下去。雷震霆骂道：“这只老狐狸。”
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急急地跟法院的客户打电话。赵普沮丧地说：“沈中原已经打了。”
雷震霆头脑“轰”的一声，脸色一变，老底被人知道了，讲标时的谎言彻底被戳穿了。
财主拎着一串香蕉笑嘻嘻地从会议室出来，见老板怒容满面，便缩回会议室把香蕉放回，其他哄抢水果的员工个个面面相觑，悄悄散开，赵普赶紧把水果收拾了送到老板娘那里。
到晚上，雷震霆才联系上齐鲁，齐鲁说他刚刚做完技术汇报材料。
齐鲁说：“大唐盛世的规模也不大，三十几人，我们杀过去的时候，也是惊慌失措。我在技术上狠狠地拿了他们一把。”
齐鲁似乎并不知道沈中原打电话的事，雷震霆突然不打算告诉他了。他问：“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要考察公司了？”
齐鲁说：“书记定的，突然袭击，才能摸清公司实力。”
雷震霆说：“这么说，大唐盛世事先也没得到通知，武书记不信沈中原，技术上毕竟还得听你的。”齐鲁说：“不过第三名技术很强，货真价实，一百多人，博士就有
好几个，不过他报价高，机会应该不大。”雷震霆说：“不会让二次报价吧！”齐鲁说：“说不好。”雷震霆说：“那这个项目就成鸡肋了。”齐鲁说：“抢鸡肋的人有的是！”
二十四
次日中午，齐鲁在会上给雷震霆发短信，他无法替风行国际说话，他只能选大唐盛世，因为他终于知道了第一封举报信就已把风行国际薄弱的老底揭开了，等沈中原把风行国际的内部通讯录拿到会场展示一番，并把软件基地的大话当众戳破时，齐鲁当时就傻了。
谁敢把这么一个受关注的大项目给一个毫无技术能力的小公司做？谁来承担这个风险？
雷震霆无疑要输了，他立刻把王经纬叫来。
王经纬和财主正在楼道里吞云吐雾，畅快淋漓地聊着老板恨不得锁进保险箱里的机密项目。
王经纬和财主已成莫逆之交了。二人都是公司元老，脾气相投，又都饱受老板猜忌，私下就有些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味道。王经纬有意结交，他看准了财主喜欢小恩小惠的特点，三日一小请，五日一大请，两人很快便亲密无间，毫无保留了。
为了避开老板的耳目，二人在公司假装谁都不感冒谁的样子，甚至吵几架做做样子，一起抽烟、吃饭都用短信秘密联系。大家都深知老板多疑。
王经纬递给财主一包烟。财主眼睛一亮：“极品南番，你小子昨晚没干好事吧？那我装起来啦！”
王经纬一笑：“你客气个球，算老板请客！再说，你忙得跟孙子似的，人家也不犒劳犒劳！”
财主抹了抹发黑的眼圈，愤愤不平地说：“你就别寒碜人了，他妈的，财政局软件硬件，八家公司八份标书让我一个人写，找个人打下手都不让，除了防人还是防人。他大发横财，连口汤都不让我们喝，比周扒皮黄世仁还狠！”
王经纬笑道：“老板这回相信你了，上次弄招标文件还不都是你写的？”
财主说：“我们写了三份，哪份也没用，这次不会还遛我玩吧？”
王经纬笑道：“有可能，谁叫你认识纪晓梅、老刘、老孙。”
财主苦笑：“我敢吗？我端着谁的饭碗？分什么事，和他们胡说八道扯淡是有的，要说我吃里爬外，我比窦娥还冤。我早就向老板表明立场，不和他们来往了。”
王经纬说：“老板信吗？”
财主说：“那也没办法，人家让干什么干什么呗，反正发工资就行。”
财主这一通牢骚，把哪些厂家、哪些产品、什么围标公司抖落个差不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经纬一面谈笑自若，一面牢牢地记在心里。
他走进老板办公室时，雷震霆面目很狰狞，咬牙切齿。
他心里幸灾乐祸，意识到报社的项目老板输了。
“齐鲁没有帮我们，你知道吗？”雷震霆暴跳起来。他一直想学政治人物喜怒不形于色。
“你马上跟齐鲁讲，他必须帮我们，否则，朋友都没得做！”
王经纬觉得老板挺有意思，唱红脸总是让他出场。其实，这样安排也是暗藏玄机的，躲在墙后的人可进可退。
王经纬一言不发，出去威胁齐鲁。
齐鲁没接电话，回了一条短信：“我是泥菩萨过河，你们就不要逼我了！”
又过了一会儿，齐鲁打回电话，说话有气无力，黯然神伤。
“这回我算栽了，到现在我才清楚怎么翻的船。姜还是老的辣。沈中原比我更工于心计，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在台面上蹦，举重若轻，就把我掀翻了。我依老雷的计策而行，局势果然有利于我，胜利在望，我哪里想到老沈偷偷在书记那里参了我一本。他耳目众多，那天我喝高了，在厕所一通折腾，他知道了。等到项目要招标的时候，他问书记：‘齐鲁是不是跟您一起喝过酒，喝高了在单位胡说八道！’书记认为我口没把门，他转过头又找社长说：‘齐鲁和书记一起喝高了。’社长认为我背叛投敌，当时就把我拿下了。我被人举报之后，压根不知道举报信的内容，我还在书记和社长面前替你们说话。到现在我才如梦方醒，太可怕了！上午会上，领导让我在技术上表态，我转而支持大唐盛世，好歹我跟老陈比较熟，可以做一些控制，结果我一支持，沈中原就反对了，把这个公司也给害了，他的理由是这个公司太不地道，恶意竞争，不择手段。领导认为举报信都是大唐盛世写的。”
王经纬奇怪：“沈中原为什么干掉自己选中的公司？”
齐鲁说：“这就不清楚了，或者他们不听话了。”
王经纬说：“不大可能，事出必有因。”
齐鲁说：“所以要考察公司，就是因为不好直接指定中标公司，怕报社内部舆论不好听，找了各个部门的人一起去做个民主的样子。因为在价格上不能完全否定一家公司，而技术上否定就是一锤定音了，可是不能这样公布结论，因为人家会质疑专家的结论，推翻招标工作，三家入围公司两家没有技术能力，我和沈中原都跑不掉。沈中原正与书记商量结论怎么下。”
王经纬叹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宜了这个经纬高科了。”
齐鲁道：“其实不然，我觉得这个公司很有来头，好像上面弄过来的。”
王经纬说：“它能够把武书记都调动了，能量自然很大，沈中原不选大唐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考察公司的另一个用意是为它的价格作注解，这样报社也就不会有闲话了。”
齐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王经纬道：“软件完了，硬件就完了，我也就完了。”
齐鲁喃喃道：“我也完了，下半辈子得夹着尾巴做人。”
王经纬决心启动第二颗定时炸弹。
他在离公司较远的一个饭店，找了一张桌子，点好菜，然后给康林打电话，他们在这里吃过几次。
为了防止这丫头得意忘形，一不留神把这点秘密说出去，王经纬没少拿雷震霆忌讳办公室恋情吓唬她。康林果然守口如瓶，偷偷乐在心里。
王经纬巧妙地把这种恋情的火候控制在若即若离之间，让这个情窦初开的胖姑娘始终七上八下，牵肠挂肚，患得患失。
与此同时，王经纬不遗余力地给她灌输了老板的为富不仁，小姑娘对老板义愤填膺，表示要和王经纬同仇敌忾，甚至丢了饭碗也在所不惜。
康林风尘仆仆地赶来，坐在王经纬对面，大口喘气。
王经纬笑道：“你是不是刚赛完五公里越野？”
康林喘着气道：“你又取笑我，跑五公里我还不得废了，我下出租车就跑过来。”
王经纬上下打量着胖姑娘，啧啧称赞：“嗯，你现在有进步，值得夸奖，看上去，比以前瘦了一点。”
“是吗？！是吗？”胖姑娘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花怒放，脸上也乐开了花。“人家听你的，天天去健身房跑步，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瘦了！难怪我自己都感觉体态轻盈。”嗬！小姑娘乐得简直找不着北。
王经纬突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可惜，可惜！”
康林很不自在，一脸惶惑地盯着他：“可惜什么呀？”
“可惜你晚上吃得太多，此消彼长，一觉醒来长得更多了！”
胖姑娘顿时蔫了下来，噘起嘴咕噜道：“每次你夸完后，总是再残酷地打击，让我先喜后悲。”
王经纬坏坏地笑了笑，书上说坏坏的男人才能让女人又爱又恨，难以忘怀。
两人开始吃饭，王经纬说了一个老掉牙的黄段子。
“你读过唐诗吗？”
“那还用问吗？”
“请问诗仙李白的老婆和女儿分别是谁？”
康林一脸茫然。
王经纬摇了摇头：这傻姑娘真是未开化，这个笑话流行多少年了，许多女人张口就来；谁要讲这种笑话，才被人笑话呢。
他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偶然听别人说起。”
饭吃到一半，满心欢喜的姑娘发现心仪已久的男人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强打精神应付自己，她心里一沉，食不甘味了。
“你怎么啦？是不是我让你讨厌了？”她这话说得很不自信。
“说什么傻话？没有的事。”王经纬勉强笑了笑。
“究竟为什么？咱们是朋友，有什么你说出来嘛！”康林汗都急出来了。
“工作上的事，跟你没关系。”王经纬轻轻叹息道：“这顿饭也是我最后一次请你了，以后要见面恐怕不容易了。”
“怎么啦？”康林大惊失色，“你究竟出什么事了？”
王经纬又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也能想到，老板要对我下手了，我呆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