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店的案子暂没告破,江湄的心中憋着一团火,怀疑来怀疑去,和阿慧一琢磨,更多的疑点指向她销售的凯特男装。
凯特本来在滨城有一家代理商,专给各大商场供货。江湄的货是从济南代理商那拨来的,卖的便宜便很抢手。要怪只能怪厂家的销售制度不严格。各家代理商看在钱的份上这年月都在跪着养猪。滨城的代理商销售利润直线下降,到厂家把济南的代理商告了,济南的代理商也振振有词,他的货只发济南地区,谁知江湄哪来的货?滨城的代理商恼羞成怒死疙瘩由此结下。
怀疑归怀疑,法律讲究的是证据。损失得不到赔偿,刚刚被阿慧和阳光撺掇起来打造女人街的热情骤减。只要一有时间,江湄便同纪凡一腻在一起,那道“沟壑”因着女主角的挫折被男主角轻而易举地跨过。
江湄考虑着阿慧的建议,合伙把人民商场盘下来,整合装修后向外出租铺面,显然是不错的主意,她闻到了钞票的味道。但是偌大的启动资金……她兴奋并矛盾着,躺在暂时给她以温暖与安全的怀抱里,对他的百般撩拨却无兴致,纪凡一拥住的是一块没有温度的冰,他很想彻底熔化她。
“亲爱的,要不要读诗?”纪凡一翻身坐起,身体还是那样健壮好看,肚腩微凸但不慵赘。他说的“读诗”是两人床第间的秘密武器,无数次亲切缠绵的结晶。
轻声吟出“人面桃花相映红”时,纪凡一会轻轻亲吻江湄的脸颊,这个时候的江湄像羞怯的初恋少女满面绯红;“可爱深红爱浅红”,江湄会主动轻启朱唇迎吻对方;而当读到“新雨山头荔枝熟”噙住女人丰满之处的樱桃后,江湄会喈喈大笑;等到嘴唇下移微啜肚脐时,一句“此物最相思”刚读完,加上纪凡一手的动作,江湄的身体便会抖颤不已;不等他的“独怜幽草涧边生”出口,便搂紧了他的脖子任他“曲径通幽处”。
“改天再读好吗?”江湄整理好真丝睡衣,从酒柜里倒了半杯红酒慢慢饮尽后直勾勾瞅着杯底的残液出了一会神又把飘渺的目光投向纪凡一,那一刻,她感觉灵魂仿佛出窍游荡在波光浩淼的湖面上。被盯的发了毛的纪凡一只好从曼妙的曲线上移开目光干干瞅着她,目光僵在空中好一会儿,都想透过“窗口”钻到对方的心灵深处,仿佛那里有自己所探寻的宝藏。
瞬间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陡地明白了眼前的男人除了能给自己短暂的身体欢娱之外,带给自己更多的将是伤痛。到头来是否连抓救命稻草的勇气都没有?一丝隐隐的恐惧漫上心扉。
“凡一,这年月动什么也别动感情,对吗?”她收回目光。
“湄,我对你是真心的。”纪凡一欲拥住温润的身子,满眼的体恤与迁就。江湄轻轻躲开了。纪凡一的手机轻微震动,迅速拿起手机走到阳台,这个点打电话的人江湄心知肚明。
她不屑地一笑,耸耸肩又倒了一杯。不错,两人都不是情场高手,经济独立的女人有何恐惧呢?她迷惘、消极、愤恨、苦闷,无法言语的心情搅的她心乱如麻,周身仿佛是截苍老的树干来来往往爬满了蚂蚁。商海中那个精明干练诙谐圆滑的江湄被杯中绛红的液体淘洗的多愁善感。
中文出身的江湄最崇拜的人是鲁迅先生,总想有他老人家那样的神来之笔,用犀利的笔锋激扬的文字直抒胸臆针砭时弊。刚失业那阵,她做了一段时间的自由撰稿人,差点食不果腹。
“知道那人怎么说我吗?他说呀……”江湄打了个酒嗝,杏眼朦胧,冲着返身回来的纪凡一咧嘴一笑,前夫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他说不管你做什么必须先填饱肚子,吃饭是所有理想的基础。一语惊醒梦中人,于是为了填饱肚子我们东奔西走、居无定所,整个一游牧部落。肚子填饱了,胃口也大了,欲望无止境,他吊着愈来愈大的胃袋寻找更广袤的牧场去了。我呢,我则吃出营养性贫血。”江湄指着自己的脑袋,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纪凡一适时夺下酒杯。
猛然一把她扯开绣着飞天图案的米白色亚麻窗帘,打开窗户,像个淘气的孩子,身子一转,窗帘裹住了身子,神女横在她的腰间,风从窗外肆意涌进来。
“闷死我了!”茫茫夜色悄无声息拥住了她,寥落的星辉播散着丝丝寒意,她微微一愣。灯光、夜色、盛夏、黄晕里的伶仃身影,水墨画自有的惆怅,一时的风流换来的却是一世的清愁。“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梦难成,恨难平。不道瞅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无限伤感的江湄顾影自怜。
“看着凉了!”纪凡一走过来关好窗户顺手揽过她,用刮的铁青的下巴在那只可爱的小脑袋上蹭来蹭去。
江湄挣脱开返身端起酒杯对着纪凡一,“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来,凡一,干一杯,今晚我特别想喝酒。”
“乖,别喝了,再喝就醉了。”纪凡一温柔地再次夺下酒杯,吻了吻她。
江湄身子一歪,顺势把头靠在沙发上,就那么静静靠着,两条湿濡濡的细流蜿蜒而下,镶钻的金伯利闪闪跃动着晶莹的光芒。不是矫揉造作、也不是拿腔弄情,“油漆事件”击中了她的软肋,勾起了她的诸多往事,多年不曾泛滥的文艺女青年的特质今个竟一股脑的冒了出来。瞅着纪凡一,她一会想起前夫,一会想起杨炜与阳光,刚才还甜甜蜜蜜海誓山盟被人羡慕的一对佳侣旋刻竟成陌路,趁你不备竟能推你堕入悬崖。你,还有谁可相信?
纪凡一鲜少看到精明泼辣的江湄如此柔弱无助,洗却铅华后若隐若现的书卷气令人回味无穷,把她揽在怀里那一刻甚至有一种想终其一生爱护她的冲动。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我一定竭尽所能!”
“算了,我是欲壑难平!”
“我想……”
“习惯了寂寞之后一个人就是全世界,你快回家吧,免得她等急了。”江湄向外推纪凡一,反而被他搂得更紧。
“这儿不就是我的家吗?振作些,你这样很折磨人。”
江湄斜了眼纪凡一,悠悠说道:“我很残酷吗?我只是可怜我们女人,女人的善良不是男人进攻的武器,太不公平,用‘心如蛇蝎’形容女人的人本身就心如蛇蝎,悍妇也好,泼妇也罢,都是有缘由的!”
“向来理性的湄姐不应这样,想开点,不就是商户间的小打小闹嘛,警察会还你公道的。”纪凡一淡淡一笑,损失几件衣服也叫事?
“让我云淡风轻一笑置之,还需一个漫长的过程!”江湄紧盯着窗帘上的神女,脸上的表情神秘莫测,在飞翔的神女身上似乎有她所追寻的东西。
“听说无名街那片要规划,一拆迁你那店干脆就别开了。”
“拆拆拆!你们当官的就知道拆,不拆经济就发展不上去吗?无名街,无名街,真当我们是无名的蚂蚁啊!我们还有一个好听又响亮的名字,女人街!拆了女人街,上百号人怎么吃饭?如果真那样,我带头进京上访,不让我们好过,官老爷也别想过好!”江湄恶作剧搬将一张润润的粉脸逼近纪凡一,阳光家那棵洁白的玉兰忽然在心头一闪。
“不许胡说!”纪凡一正襟而坐。
“逗你玩呢。唉,money,money,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刀!”“‘金钱能使各种冰火难容的人亲密起来,迫使势不两立的人互相亲吻!’至理名言呐!”狡黠的目光飞在纪凡一脸上。
纪凡一的嘴角无奈一牵,可爱的小魔头,真真让人欲罢不能。
“有一天我们会不会也因为钱而反目成仇?瞧,你紧张了。”江湄盯住纪凡一,恶作剧得逞般涌上快感。
“永远不会!”纪凡一斩钉截铁地说。他已被她撩拨的火烧火燎。
“希望如此。”江湄垂下眼皮,“好羡慕南方的同行,百八十万只当小菜一碟,也不枉染了这身铜臭,惭愧呀!”她忽然开始长吁短叹。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发展才是硬道理。”
“高见!”江湄横了纪凡一一眼,她最不喜他的官腔,索性挣脱开躺在沙发上。
纪凡一沉吟了一下说:“我那同学以后还会给我们更多的业务,等达到一定的规模,你可以注册生产自己的品牌。报上不是整天嚷嚷‘滨城姑娘,外地包装’吗,你完全有能力创出自己的品牌。”
“我?!”江湄瞪大了眼睛。
“对,你可以搭上学美术的小秦,还有那位冯阿慧,她可是个人才,如果你们能珠联璧合,无疑是件锦上添花的好事。我就不信了,这群从唐诗宋词里走出来的女子创造不出奇迹!”
“能行吗?”江湄坐起身,一句“唐诗宋词里走出来的女子”润的她千娇百媚,纪凡一从不主动夸女人。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跳出固有的圈子换种打法一样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纪凡一注意到了江湄的表情变化,“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我那佛山同学,当初他的第一桶金也是靠服装加工赚来的。”
想起初识那段江湄就想笑,去广州进货到茶楼喝茶,邻座的便是纪凡一和那佛山同学。听到熟悉的乡音,江湄不觉多看了几眼长的酷似格力高里.派克的纪凡一。乐得老同学一个劲冲他挤眉弄眼暗示有漂亮小姐盯着他,窘得他越发地矜持古板,怕被“小姐”缠上。瞧出误会的江湄只好大方地走上前用地道的滨城方言同他交流。这一谈,便是五年,时间过的真快。
纪凡一的建议像透过乌云缝隙的一线阳光令她窒闷的胸腔稍感松懈。她的眼中倏地一亮,加工作坊不是她的理想,有意寻点它就苦于无人指点。纪凡一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凡事只要他肯开口,必定胸有成竹。捕捉到这一微妙变化,纪凡一的兴致大增,扯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抱住了江湄。
“走吧,床上研究!”
“趁火打劫!”江湄攀住他的脖子,伏在颈窝间的脸早已云蒸霞蔚。
笑意弥漫到眼里,那双迷人的眼睛,江湄几乎要溺在里面了。他的舌头伸到她的嘴里与她唇齿交融,吻逐渐加深,她把身体贴近他,内心充满渴望,她感觉到他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唇滑向她的耳边,清晰地读起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