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阳光的话,江湄不觉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她,仿佛一夜间,这丫头成熟了,看问题还很深刻。于是她接着补充道:“阳光的话很有道理,我同意她的观点。我们不光赚滨城自己人的钱,还要赚游人的钱,我们是旅游城市,机会很多的。”
“原地踏步已跟不上形势的发展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关键是怎么做?如何定位?打广告做宣传联络旅行社,钱呢,谁出?你、我、还是她?”阿慧耸耸肩摊摊手,一脸无可奈何状,“必须有政府或是大财团支持,或者抱团,成立女人街商会或女店主联盟什么的,否则……真该押着滨城的父母官到名闻遐迩南京路步行街逛逛,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什么叫‘中华商业第一街’!”
“别光依赖政府,政府也够为难的。湄姐,这条街上数你资格老,门帘一挑那就是半条女人街,新思维新理念需要你来灌输,组织号召领头的人还是你。”阳光转向江湄。
“她们一个个比猴子还精,我可不愿做多嘴婆惹人烦。虽然处的不错,生意上的事哪敢瞎叨叨,赚钱行,你好我好大家好,万一赔了,人家还不得骂死我。”江湄的头摇的像拨浪鼓,忽然瞥见一个卖烤地瓜的女人被城管追的无处落脚,她推门出去喊住女人,帮着她把小推车推到路边石上面---自己店门的东侧。
“她们的水平我见识过,看待问题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真的是视野太窄又无人点拨,只有建立吃、住、行、游、购、娱等一条龙的服务体系才叫真正的商业街,女人街早着呢,既然承认是领头羊,就要把这群羊带到水草丰腴的地方。”阿慧见江湄回来,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怎么样,让阳光拿个报告,你去找市长谈谈?”
“我可不是什么领头羊,头羊在那坐着呢。”江湄指了指李老太。“姑奶奶,你们就饶了我吧,哪家的市长是咱能见的?”卖烤地瓜的女人捧着两只烤好的地瓜进来,被江湄笑着推出去了。
“推卸责任可不是你江姐的风格,女人街上纵横捭阖能布布大局的人还是你,不管从学识资历还是视角高度或接触社会层面等等非你莫属!”阳光紧着跟了句。
“就是就是,您考虑考虑?”阿慧看江湄四处张望以为她要香烟遂小跑到收银柜台后抢先拿过烟盒,弹出一根。
“我们这是无烟商场,不许抽烟!总是记不住!”柳叶子上前夺下香烟,顺便把这周盘点纪录递给她。江湄扫了扫纪录,发现少了两件雪纺衬衣,眉头倏忽一紧,随即又恢复常态。
“下不为例!”江湄歉意地一笑把烟盒放包里。瞅瞅阳光又瞅瞅阿慧,说:“你们俩是提前研究好了要赶鸭子上架,发死猫上树吧!我吃的螃蟹还少?都腻了。以后,什么品种的螃蟹我都不想吃,泛好人这顶花冠我不想戴,我不想表态也不会答应什么,因为许下的诺言就是欠下的债,我最不愿意负债,求求你们,千万别把我放祭坛上。”
说完,竟转身自顾走向阁楼。只有好朋友理解她这个看似没礼貌的举动,烟瘾犯了,要去楼上抽一根。焕然一新的铺面虽然在她的视线之内,但心里却盘算着杂七杂八的事,脸上的表情琢磨不定。
正说着,王翠玲急匆匆跑进来告诉江湄,根2小姐刚刚被警察带走,北方某地过来一批打扮时兴的小偷,专偷高档服装。
阳光示意叶子把露在外边的衣服吊牌小心翼翼塞进领内,走了几步又嫌刺人便又拽出来,江湄紧走几步拿剪子“咔嚓”剪掉,随后大声说道:“以后只要是新款女装阳光第一个试穿,她的代言费和我们的帮工费两讫,看哪个肥婆再有胆量穿!”王翠玲冷笑一声挽着阳光走了。
“眼下好多姐妹也趁淡季装修铺子,她们可都是亦步亦趋跟着你呢,淡季做市场旺季做销量还是你教的。”阿慧被江湄拉着上了阁楼。
江湄忽然低声对她说道:“这月我已经丢了四件衣服了,好奇怪,以前人手少丢件衣服很正常,现在不对头啊,我怀疑家神闹家鬼。”
阿慧也是一惊,遂问道:“你怎么处理?”
“照价赔偿!只是苦了叶子她们几个。我怀疑是禾禾,上次阳光出事那两晚上,她就睡在阁楼上,最后一晚上从‘丽都’回来,我闻到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虽然喷了空气清新剂,我还是能区别出来。这孩子不地道,要不是看在地税老卢的面子上,我早撵人了。”
“她是老卢的亲戚?”
“怎说呢?是,也不是,老卢的小姑子的妯娌是禾禾的姨妈。”
“这关系,真头疼,我劝你还是早做决定,断不能为了一个老卢而坏了风气!”
“挑机会吧,让她自己辞职走人,开业至今,咱们从来没有主动辞退过店员呀。”江湄抓起烟盒,“咱么刚才说到哪儿了?”
“让你带头改革谋出路?”阿慧抢过打火机,为江湄点上烟。
“把自己的想法公然示众的人,实际上觉得自己本身就是真理,他要去说服别人影响别人,最后只会适得其反愈来愈糟。”江湄徐徐喷出一口烟雾,清清嗓子说道。
“好熟的台词。”阿慧笑笑,“没人逼你,话哪说哪撂,大家还是闷头赶路努力赚钱吧,扯远了,以后到我店里也不许抽烟,要不干脆戒掉,看看你的脸色。”
“不抽也是黄脸婆。算你懂我,阿慧,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无名街上能布大局的人是你这个后起之秀。无名街虽然是我的沃土但我蔑视它,从没有真正热爱过它,我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好。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豹子死了还留张皮呢,我也愿意朝着你们期待的目标努力。谁不愿意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做得更大,以大视角切入人生?可是,如果再继续下去自己就会从繁茂走向枯萎,我无法接受。”江湄把目光投向窗外。
阿慧一愣,惊愕于她这番令人费解的话,这还是大家熟悉的江湄吗?
看到她茫然的样子,江湄突然纵情无忌地大笑起来,笑声似乎感染了楼下购物的顾客,不时有笑声传上楼。的确,现在能开怀大笑的人有几个?
“我说,赔本赚吆喝的事最好别干,这些年干的还少吗?太累了,无名街上最大的收获就是你们这帮朋友。我是印第安土著,真正能让无名街变成真正的女人街、能让它保持新鲜持续发展的还是你们这帮西班牙强盗。”江湄忽然哑着嗓子一本正经。
“你,要走?”阿慧瞪着江湄。江湄则沉默不语。少顷,缓缓道:“同门曰朋,同志为友,我希望我们这帮朋友不管是否离开女人街,永远都是好朋友,哪怕海枯石烂、天崩地裂!”
“如果有了发财的门路,自个吃独的就不是好朋友。”阿慧绷着脸亦真亦假戏谑,见江湄没有反应,忽又眉开眼笑。“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给自己重新定位也好,良禽择林而栖,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江湄还是沉默不语,阿慧知道她心里肯定有打算,只是不到透露的时机。于是酸文假醋拉着长声道:“老是把自己当作珍珠,就时时怕被埋没的痛苦。把自己当作泥土吧,让众人把你踩成一条道路。偶然记起一句诗,咱也文艺一把,送给你最合适。”说完,她咯咯笑着疾步走下楼。
江湄的心乱蓬蓬的,漫山遍野疯狂长出了一窝窝一丛丛的杂草,咋就开不出鲜花呢?看似无端,实则蓄谋已久的“逼宫”,反而增长了她急流勇退的勇气。她也随着阿慧下楼:“人无外号不发,马无夜草不肥,街道亦如此。等着吧,无名街---女人街的明天会越来越好。”
阿慧回首意味深长看了眼江湄,同店员们打着哈哈走了,江湄追到门口道:“知道你愿意做鹅卵石,滑滑溜溜人见人爱。打起精神瞪大眼睛都防着点,回去把老王的情报给左邻右舍传播一下。”阿慧低胸的裙子露出半截光滑的脊背,一句“滑滑溜溜人见人爱”引来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