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去‘丽都’吗?闹哄哄的一点味道也没嗅着,却总觉得黑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阿慧附在江湄耳边轻轻说,显然她捕捉到了江湄永远都不会承认的“得意”,心中不由得冒出丝丝酸气,生意风生水起,好朋友不该嫉妒,但偶尔“羡慕”一下也很正常。
“何止是一双眼睛。”江湄略一沉吟,眼底划过一丝狡黠,“那是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被猎艳高手瞄上了……”
“好热闹!”声音落处,秦阳光款款而入,江湄刹住话题。
“勤劳的蜜蜂是没有时间忧伤的。”阿慧轻声道。
“你们难道想我成祥林嫂?”阳光回了句。
“阿慧,今天是南风还是北风?”上次那事后,江湄为阳光不接受帮助而耿耿于怀。
“我找叶子,不关你俩的事!”阳光一仰头。
“吆,我们家丫头肚子里长牙了。”江湄笑了。“阳光,你要是再泼辣点我们合伙开家大的花行,凭你的模样和插花技艺,花魁娘子非你莫属。”
“饶了她吧,再泼辣成江湄第二了,我还想养眼呢。”阿慧打趣。
“这么成熟有韵味的女人竟然不养眼?”江湄半真半假,对自己还是相当自信,她夸张地横在阳光与阿慧间。
“包装过度,循规蹈矩的成熟总比不上没心没肺的率真可爱。”阿慧对着精致的五官一脸坏笑。
“听见了吧阳光,她骂你没心没肺呢。”
“你俩就拿着钁头刨黄连挖苦人吧,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阳光撇开俩人。
“听说你做兼职了?”江湄盯着阳光单薄的背影微微蹙蹙眉头。阳光的心咯噔了一下,以帮教授整理画稿为由搪塞过去。
“你身体弱要注意,薪水多少无所谓,只要自己喜欢就行。花屋不可断人,这班姐妹随叫随到。”江湄的目光在几位店员的脸上一一掠过,后者频频点头会意。
“大家都很帮我。”阳光冲众人感激地一笑,眉宇间的忧郁一闪而过。“帮工费我都记帐的。”
“谁稀罕你的钱,我们还学会了插花呢。”叶子拽着阳光轻轻捶了她一下,从货架上拽下一条茉莉花图案的亚麻连衣裙在她身上比划了一阵索性拖她进了试衣间。
“怪不得几位姑娘出落地越发标致,敢情都到花屋熏过,得赶紧告诉我们店里那几位也去熏熏。”众人听了阿慧的话,不禁哄然而笑,江湄的脸上更露得意之色,阿慧怎么舍得让店员脱岗?
叶子拉着穿上新衣的阳光故意在店门口转了一圈,便把她安插在江湄和阿慧中间,音响里循环播放着梅艳芳委婉动听的《女人花》,一会便有顾客被吸进门。女人街上三个最出色的女人只要聚在一起,何时何地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点亮无数人的梦。
一对逛街的小情侣被吸引进来,女孩拿眼不时瞟着阳光的裙子,从她们进店时叶子就从女孩的气质和身材判断出适合的款式与颜色,但一番筛选过后女孩还是选了和阳光同款式的裙子,叶子得意地飞了一眼阳光。
“嘿嘿,嘿嘿……”一张扁脸贴在玻璃门上,傻升抱着纸壳冲她们乐。傻人傻福,傻升就靠各家各户施舍的废品和偶尔的接济同开报亭的老母赖以度日。女人们得空了,又不时逗他爆出些许笑料点缀气氛。
“傻升,这姐俊吗?”江湄指指阳光,一个店员早从储物间把一捆捆旧报纸、废纸箱、饮料罐丢到大门口。
傻升先是一脸郑重收拾废品,随后又“嘿嘿”捂脸笑着,扁脑壳如鸡啄米般抖个不停。
“给你做媳妇吧。”
“太秀(瘦)!”傻升摇摇头,目光在众位姑娘间来回逡巡。
“她呢?”江湄拉过阿慧。
“让人给摸了。”傻升还是连连摇头,一脸失望,这家伙看女人真是一针见血。
“你姥才让人给摸了!”阿慧佯怒。
“看不出你还是古董贩子,眼里识货。摸了的真不要?”江湄关切地问。
“不要!”回答的斩钉截铁。
“真清纯,这个没让人摸过,行不?”阿慧扯过叶子。
“太胖!”
“也是,你和她本来就是山鸡娶凤凰,不般配。你看那位?”江湄笑指站在马路对过“李老太布行”门口的刘朝前。
满头花白卷发的李老太大概有六十多岁的光景,中等个头,圆圆的脸庞红润而健康,纵有慈祥温柔的微笑,岁月还是在原本光滑的额头上留下了过多的痕迹。与人交谈都是和颜悦色轻声细语,让人感受到胸腔内跳动的是一颗温情善良的心灵。只要老太太门前一坐,那就是一块招牌!她经营的花布质量及手工的床品远近闻名。此刻她正扯着一块椰子树印花布笑眯眯对刘朝前讲着什么。
“太浪!”傻升犹疑着摇摇头,刘朝前身上过多的色彩和永远的黄发在傻升眼里永远都是时髦的象征。
“有钱才能浪呀,给你买嘀嘀,盖这么高的楼房。”江湄一边说一边比划,惹得阿慧直拿手指戳她,叶子等姑娘则捂着嘴躲到了衣架后。
听说有钱,傻升不笑了。一本正经拍拍腰部拿手比划打电话,意思是配上手机挂在腰间;随即又做扛木头状,眯起一只眼,是指结婚时要录相;最后做拿话筒状,扭扭屁股,指婚礼上要有音响唱歌跳舞。千篇一律,只要有人逗他都是这几个动作。
“她都能做到。”江湄颔首承诺。阿慧已经笑的直不起腰,靠在阳光身上,几个选衣的顾客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阳光非常反感,戏谑有智障的人对健全的人何尝不是一种讽刺!这一点人类远不如别的动物厚道。
“升,走吧,回家去。”
兴头上的傻升根本听不进善意的规劝,挟纸盒蹭到刘朝前跟前,捂住一半脸左看右看“嘿嘿”直乐。
“去去去,一边呆着。”刘朝前像在等人,已经撇开李老太不住朝街口张望,没有开涮的心情。
“老刘,升想娶你。”江湄大声吆喝,街上爆出一阵大笑。
“我看该给傻升买个‘娃娃’了,晚上搂着泄火。”阿慧不怀好意。
“升愣是让你们这帮骚娘们教唆坏了。”阳光拍了她一掌。
“是----吗?”刘朝前胸脯一挺屁股一扭,拖着长腔嗲声嗲气。“你撒泡尿照照再回你娘肚子里重新揉捏揉捏。”
“我会捏----捏”傻升的脏手向刘朝前肥硕的前胸探去。
“滚!你鸭子上房晾翅算个什么鸟!”刘朝前翻脸了,狠狠瞪了傻升一眼,猛地推了他一把。
“骗急(子),虾(仨)汉急(子)!”遭到呵斥,傻升也抖出了他骂人的经典绝句,涨红着脸愤愤离开了。
街上的笑声更响了。
“要饭的唱戏穷快活!”刘朝前白了众人一眼一扭一扭地走了,裹在斑斓薄衫中一道一道的赘肉奋力想挣脱衣服的束缚,颤巍巍触目惊心。中途有人高声邀请她加入到‘够级’的行列中,不等她答应,旁边早有人酸腔酸调替她回绝了,不是她不爱摸牌,只要牌桌不在发廊附近为了生意她还是能忍住牌瘾的,可真要把牌桌安在她门旁,她跳的比袋鼠还要高。
“这人多亏有个正常的老妈照料,如果妈妈没了,他该怎么办?”看着傻升远去的背影,一抹愁烟笼上阳光的眉尖。
“瞧,女人街的‘良心’想的多远。”江湄含笑瞥了她一眼。
“我就愿意杞人忧天!”阳光毫不理会她的讥讽之意。
“我是说我们的形势也不容乐观。”江湄强调。
“是呀,都火烧眉毛了。”阿慧跟着附和。“政府再不扶持,早晚变成死水潭。真不明白,同是在中国差别咋这么大?我们那儿对新成的商业街或商业角政府三年不收税,尤其对那些自然形成的商业旺点更是大力支持,帮助你拓展门路,想方设法为业户创造赢利的条件。滨城倒好,除了跟屁股上收费收税,每年给马路上贴几个补丁外,什么都不管,任你自生自灭!好象我们都是鱼肉乡里的土豪劣绅恶霸地主似的,这些官老爷也不想想他们靠谁养活?我们才真正是‘上不依赖政府,下不依赖社会,全凭自己的良心去做’。”
听了阿慧的话,江湄收起调侃之气,阳光也变的神色专注。
停顿了一下,阳光说:“你说的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但我不敢完全苟同,凭自己的良心做不假,我们真正依赖的还是社会,消费者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没有他们,我们只有关门大吉。关键还得靠我们自己,我看咱们这条街上的人还是缺少创新精神、缺少精品意识、缺少文化品位、总喜欢人云亦云,前卫的、个性张扬亦或传统的东西太少了。虽然我们受环境的限制太多,硬件设施不全、比不得大城市,但只要我们经营出特色,巷子再深再陋,有了酒香缭绕,不怕引不来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