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带着郑夫人缓缓走向浣花里。
郑夫人明媚的大眼时不时打量一下清秋和清袖。
“袖娘也十五岁了吧!嫂子可有为你说定了亲事?”
清秋心中微愣,看向垂头露出羞涩状的庶姐。
清秋不知道的是,清袖其实也为自己的亲事着急的,毕竟她已经十五岁了。但是顾赵氏这两年来身子不好,对这个庶女的事情自然有几分忽略的。
“这些事情,侄女怎么好向母亲打听?”清袖低低的说着。
郑氏带着深意的看了看清袖道:“这可是事关你终身的大事,稍微打听一下也没有什么的。”
清秋心中一惊,婶婶这番话,明着是关心姐姐,其实却是包藏祸心呢——企图挑拨姐姐和娘的关系,让姐姐对娘心有芥蒂?
“其实娘虽然不大理事,但是心中应该已经有打算的。只是还没和姐姐说罢了。”清秋恍似不经意道。
郑氏轻声一笑:“也是。嫂子从来都是极有成算的。”
三人不再说话,只因浣花里就在眼前了。
“嫂子,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要我说,顾家虽然是二老爷当家,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嫂子若是住在顾家,哪里还有这样的惨况呢?二老爷昨日里本想去大理寺为阿阳疏通一下的,但是嫂子你也知道的,大理寺正卿朱大人的为人。不过嫂子你也比别担心,虽然疏通不成,但是朱大人最是清正的,定不会冤枉了阿阳去。”
郑氏坐在床榻前的园凳上,看着顾赵氏蜡黄的脸色,状做关心道。想到能够一扫多年被顾赵氏压着的憋屈,郑氏心中着实得意。
关心和体贴,越是真诚,顾赵氏心中也会越觉得恼火。
郑氏看着顾赵氏的脸色有些发青,,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真挚灿烂。
顾赵氏在清秋的扶持下靠坐起来,脸色虽然有些不好看,却硬是挤出笑容,盈盈道:“弟妹这些话,想想还真是有理!不过我似乎记得,咱们家和弟妹一家已经分家了!再住回去又算什么回事呢?哎,我总得为你死去的大哥留几分面子的。再说了,侯爷在的世的时候,对二叔一家极其照顾。如果我们母子几个回去拖累了婶婶你一家,想来九泉之下的侯爷也会不高兴的。”
顾赵氏和郑氏做了多年的妯娌,那里不知道她的为人。和这些不要脸的人,可不能多讲什么规矩脸面的。
“不过呢,这家虽然分了。但是就像弟妹你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四郎被折腾进了大理寺,不管真相怎么样,丢脸的都是顾家的儿郎!大郎虽然成了亲,二郎虽然定了亲,但是三郎的亲事还没说好呢!哎,如果因为这事,让三郎说不到好亲事,我这个做伯母的可真是过意不去了。所以啊,不管如何,四郎的事情,还请弟妹你和二叔说一声,还请你们放在心上,多多斡旋才是。”
郑氏心中得意得大笑,居然只能以牵连三郎的名声来让自己出面?哼,就凭着宫中贵妃娘娘和淮王殿下的面子,京城里多少名门闺秀等着三郎挑选?若想让自己夫妻出面,不拿出诚意来求,怎么可能?
“大嫂忧虑的是,只是大嫂怕还不知道,也是我们没来得及通知大嫂,三郎如今正在和周太师家的孙女说亲呢!这八字一合了,也就差不多该下小定了。哎,我如今倒是倒是担心袖娘和秋娘,秋娘还好说,不过十二三岁,还有两年时间。袖娘可已经十五了,大嫂身为嫡母,也该为她打算了。”
郑氏不理会顾赵氏的脸色,直接伸手抬起清袖的脸庞,啧啧称赞道:“这样的容貌,若是许给了平头百姓,还真是不值呢!”
“呵呵,怨不得婶婶将清丽姐姐许给了沧州知州为继室夫人呢!婶婶想得是值得不值得啊?哪怕那知州大人已经三十好几,膝下儿女成群了。”清秋吃吃笑道。边接过蔡姨娘端上来的药碗,一勺一勺的慢慢喂着顾赵氏。
郑氏心中一堵,女儿清丽出嫁是五年前的事儿,当时看起来的确是一门好亲事。现在看当然是不值得了。所以她一直后悔着,觉得自己嫁女儿吃亏了,最不喜欢人说这事儿!
“秋娘,胡说什么?你清丽姐姐的婚事,当年可是你婶婶挑了又挑的呢!”顾赵氏喝了三口药,示意不再喝了,接过清秋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一边的蔡姨娘关切道:“夫人还是趁热将药都喝了吧!这只喝几口的,药效也不大呢。”
若是平时,顾赵氏还会将药喝完,不过今日郑氏在一边虎视眈眈的,她心中不高兴,这药也喝不下去了,摇头拒绝了。
郑氏看着顾赵氏母女,冷笑着起身道:“嫂子如此不知好歹,弟妹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其实还是那句老话,只要嫂子将那东西交出来,老爷和我一定想法子让阿阳从大理寺安然回家来,也替袖娘和秋娘说下好亲事。嫂子若是不肯,也要想想,凭着你们如今的身份,那东西可是你们保得住的?”
郑氏起步欲走,又转身对着清秋笑道:“秋娘倒是变得愈加的牙尖嘴利起来,婶婶也不和你多计较了。不过还是多劝劝你娘吧,女儿家最重要的可是许个好人家呢!别看现在你还小不着急,这日子过得可不慢,说不定你蹉跎到十七岁还不能嫁出去,到时候,就是婶婶怜惜你,想帮也帮不了呢!”
清秋漫不经意笑道:“那秋娘我还真是要多谢婶婶的宽宏大度呢!”
郑氏目光寒光顿现,瞪了瞪清秋轻声道:“不识抬举!”
又扭头对着清袖道:“袖娘可不要想秋娘这样,咱们顾氏家庙中可还有许多位未出嫁的娘子呢,我可不想咱们长房嫡枝的女儿进去家庙呢!”
郑氏说完,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赵氏道:“我们等着嫂子的决定。可不要拖太久了!”
语罢,甩了甩衣袖,施施然的出了门。
室内顿时一片静默!
清秋心中大恨!居然这样明目张胆地逼迫娘!仅仅咬着的嘴唇都被咬出了血痕!
“噗——”床上的顾赵氏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娘!”清秋着急的扑了上去!
“姐姐,快去让人请大夫来!”
秋袖脸色苍白的跑了出去吩咐人请大夫不提。
“娘,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清秋拿出帕子擦了擦顾赵氏的口角,轻拍着她的背心处。眼中都是眼泪!
一边的蔡姨娘脸色惨白,似也是被顾赵氏吐血的样子惊吓到了。
“秋娘子,还是让夫人躺下吧!夫人定是被二夫人的话给气到血不归经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的。”
清秋此时心头大乱,哪里能够多想,忙依照蔡姨娘的话,让顾赵氏平躺在床上。
小半个时辰后,鲁妈妈和清袖带着一位大夫匆匆进了门,正是顾赵氏平日里常用的吴大夫。
清秋忙让丫鬟将罗帐放下,起身退后两步让吴大夫诊脉!
清秋看吴大夫脸色沉重,她的一颗心也兀自沉了下去。来了这世以后,顾赵氏虽然大部分时间病着,但是对自己真的非常疼爱!是个好母亲。除了感情,如果现在顾赵氏一病不起,或者更严重点,就此一病而去的话,自己和哥哥可就会被顾家二叔和深深捏在手心里了!再怎么筹谋都没有用的!宗族是绝对不会让一对年幼儿女出族另居的!
好半天,吴大夫才放下顾赵氏的手腕,对着清秋点点头头,便出了内间,去了中间的小厅。
蔡姨娘却对着清秋道:“秋娘子好生看着夫人吧,吴大夫那里有什么交代的话,让妾身去听听就是了。”
清秋摇摇头道:“娘的情形到底怎么样了,我得亲耳听吴大夫说说才放心。”
清秋转身就走,没看到蔡娘子一向腼腆的脸上有一丝慌张。
吴大夫也不忌讳什么,直接道:“秋娘子,令母这病本是当年心脉受损落下的,加之几年前悲伤过度,经过了这几年修养也没有大起色。本是该心气平和戒怒戒躁的,好生服药的话,倒也没有大碍!但是我看其脉象,应该是令母这几日心急交加,肝火极涨!更加不好的是,令母今日好似也没有吃药?”
清秋一愣,便道:“娘今日有按时服药的。还是小女子亲手服侍娘喝的呢!”
吴大夫皱眉道:“那可真是奇怪了!”
清秋低头一想,想到刚刚婶娘说的话,句句提起清袖的亲事,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蔡姨娘和清袖不会私底下做了什么吧?
清秋从不觉得有什么是不能背叛的!只要筹码过高!而蔡姨娘和清袖,也未尝不曾在心底埋怨娘没有给清袖定下亲事?
“处暑,你去将娘今天的药罐拿来,尤其是药渣。鲁妈妈,你去将娘刚刚还剩下的药碗端来。”
吴大夫看清秋的举止,便猜到,很可能是药被动了手脚!
不一会儿,鲁妈妈就端着那还剩下的半碗药过来了。
吴大夫一闻,脸色立刻大变!
“这药中加了青箭草,量大会让人中毒以至心脏停止跳动!不过这药中的剂量并不大,若是身体好的人,这样的小量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令母的身体不好,心脉更是脆弱,所有到底如何,老夫也不敢妄下结论了。”
清秋想起刚刚蔡姨娘的动作,脸上冷笑连连!也不等处暑从小厨房过来。对着鲁妈妈道:“去请蔡姨娘和清袖姐姐出来!”
蔡姨娘知道事已败露,但是却丝毫不见慌张,面色平静的跪在厅中,一言不发!
清秋冷冷的看着蔡姨娘,心中却是怒火冲天!自己还是大意了,居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在何时说动蔡姨娘的!
“妹妹,你是不是搞错了?姨娘,姨娘怎么会在母亲的药中动手脚?一定是搞错了,她服侍夫人一向忠心耿耿的……”
清秋看着清袖满脸的辩白,直直看着她说不下去了,才轻声道:“蔡姨娘为什么这样,清袖姐姐真的不知道原因?”
清秋不再看向地上的母女俩,请了吴大夫进屋诊脉去了。心中却在盘算如何给那些人狠狠的打击!自己还真是太天真了,以为他们的目标不过是自己家的财产,却想不到他们连下药的伎俩也做出来了?
绝对不能原谅他们!
吴大夫又细细诊完脉后,开了药方就走了。
清秋让人去抓药后,这才对着蔡姨娘道:“你只要说出到底是谁让你下药的,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蔡姨娘半天才抬头笑道:“秋娘子这话说得我相信,只是我虽然受了他人的蛊惑给夫人下药,但是下定决心这么做的却是我自己。夫人待我和袖娘子是不错,但也只是不错罢了。不然袖娘子都十五岁了,也不见夫人为她留意亲事?虽然是庶出的,但都是顾家的女儿,夫人也太厚此薄彼了些。按照夫人的打算离了这赵府,也不会回去顾府的,袖娘子的亲事怎么办?”
蔡姨娘一脸平静的说完,又看了眼清袖才道:“此事和袖娘子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完全是不知情得,还请秋娘子看在姐妹的份上,看看顾袖娘子一二。”
蔡姨娘说完,就起身往柱子上撞去!
清秋忙起身道:“拦住她!”
待鲁妈妈几个人将蔡姨娘拦住,清秋才冷笑道:“你若是死了,我绝对不会承认清袖是我的姐姐!”看待蔡姨娘脸色灰败,这才吩咐丫鬟道:“将蔡姨娘好生看起来,有人来打探,就说蔡姨娘病了!记住那些打探的人到底是哪个院子的人!”
“银雁,你去老夫人那里,就说娘亲情况不大好,所以我才着急请大夫来看的,你仔细留意着我那两个舅母的表情!”
银雁得令就去了。
清秋知道,背后的凶手不是二舅舅二舅母,就是二叔一家!娘亲没有事,一定会再次动手,而自己才能真正将人抓住!
“银雀,鲁妈妈,自今日起,任何来谈谈娘的人,全部拦住,就是外祖母也不例外。”
清秋看向赵府各处的飞檐廊阁,这次,你们是真的将我惹火了!
两日后,顾赵氏的情况才稳定了些。
清秋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在老夫人那里请安时,也会多说两句话了。
“听说你这两日里免了璜儿媳妇请安立规矩?”
老夫人问的是大夫人。
大夫人这两日神情奇异的好了许多。
“老夫人,璜儿媳妇害喜得厉害,我这个做婆婆的自然是要体贴了。”
二夫人却是笑道:“大嫂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哎,我知道大嫂定是将玉涟的孩儿当做是珍儿了。哎,咱们珍儿的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大理寺还没给出说话呢!”
二夫人说完还看了眼清秋。
清秋却似未有所觉,依旧淡笑着看着裙角月白色的云纹!
老夫人知道这些晚辈之间的暗潮汹涌,也知道女儿受了委屈,但是却是无力压制的。说出来,还是因为女儿嫁出去了,算不得赵家人了。
清秋出了松鹤堂,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快快的回浣花里,而是慢悠悠地走着。
“表妹今日好心情!”
赵璜手中提着一篮子青杏,看见清秋便笑道。
清秋看了看那青杏,笑道:“不及大表哥心情好!”
赵璜笑笑,正准备回锦绣院将杏子给妻子尝尝。却被清秋叫住了。
“表哥,前日里吴大夫还说要恭贺表哥呢!说那个药方子以后也用不着了!”
赵璜一愣,片刻就回神道:“表妹你没弄错吧?我可从来被去吴大夫那里求诊过呢!更不用提用了他什么药方了。”
清秋露出微微错愕的神情,半天才道:“大约是吴大夫弄错了吧。”
等赵璜的身影消失,清秋脸上的笑容才消失。
“处暑,我们现在只需要听好消息了。小寒那里应该也有好消息了。”
处暑想到清秀的布置,心中是又敬佩又惧怕的。秋娘子这一手,直接黑了赵府两房呢!
晚间的时候,清秋亲手服侍顾赵氏喝了药,一回房,便听到丫鬟传来的消息,大郎和大少夫人吵起来了!大郎推倒了大少夫人,大少夫人胎儿不稳了,好像要流产呢!大夫人正在训大少爷!而金风居那边,二夫人被二老爷骂了,二夫人对二老爷动手了!孔姨娘抱着五郎要跳水云云。
清秋挥手让小寒下去了,脸上露出了冷笑。这才是开始!真正的凶手是谁?算计自己家的是谁?都没有关系,那怕真是二叔二婶婶在其后推动,自己也不打算放过他们!
“处暑,笔墨伺候!”
清秋挥笔写下一封信!待写完,这才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此信的收信人赫然是大理寺正卿朱本明朱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