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问你，你在网络上的内心独白里写道：与其逃避现实，不如笑对人生。放下应该放下的，接受不可以改变的。那么，有什么事是你无法改变的？你又准备用什么方法去接受它？……你还说，如果找到与你共度一生的女人，你会倾你所有，尽你所能，给她最好的爱护。现在回过来想想，为什么你说的是‘爱护’而不是‘爱’？”
宁森不再抱有侥幸心理，他想徐妙是知道了，那个原本他想要隐瞒一辈子的秘密。
“原来你的眼睛里不是藏着故事，是藏着秘密。”徐妙见宁森并不辩解，心沉到谷底，没错了，程陆是对的，宁森真的欺骗了自己。
“对不起。”宁森低声道歉，“我并不想伤害你。”
“哈！”徐妙冷笑，“你不觉得自己说这种话很虚伪？不想伤害我？你根本就是处心积虑地来伤害我！”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良久，宁森问道。
徐妙闭上眼，深吸口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昨晚你在酒吧里搭讪的男人，是我的朋友，我曾给他看过你的照片。”
宁森无声地笑了笑，一脸苍白：“原来是他，难怪……”
“我的父母朋友都知道了我们的事，现在居然变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去跟他们解释？！”徐妙无可抑制地流下泪来，“这是我的初恋，宁森，你搞砸了我的初恋！”
“对不起，徐妙，真的对不起！”宁森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一脸悔意，他知道他很自私，他不该欺骗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能好受些！”宁森说道。
徐妙泪流满面，不住地摇头：“你这个骗子！自私自利的骗子！你居然还想和我结婚，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宁森看她这样，心里也是翻江倒海般难受，他也曾痛恨过自己的性取向，他也曾试图改变，但是不行，他改变不了。他的出柜遭到了父母的坚决反对，母亲更是气得卧床不起，他无奈之下只能承诺自己会结婚。他想，他要一辈子对那个女人好，尽他所能给那个女人最好的爱护，以此来弥补自己无法交付的情感。但他错了，许多事情没那么简单，也由不得他掌控，他不该这样去伤害任何人。
“除了道歉我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希望我怎么弥补，我一定会尽力做到。”宁森承诺。
徐妙微微抽泣，她直直地盯着地板，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说道：“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为什么你会选择我？然后我明白了，因为你觉得我单纯，单纯就是蠢，就是好骗，就是你最需要的结婚对象！”
徐妙站起来，取过提包：“宁森，你以后别再来找我，我们就当没认识过，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宁森没有做声，默默地看着她走至门边，徐妙在打开门的瞬间，听到他低声说：“对不起，祝你幸福。”
徐妙闭一下眼，将门重重合上。
徐妙没有直接回家，她害怕父母看出异样，问东问西，她现在没有心情去应付他们。她沿着马路慢慢走着，走累了便在花坛边坐下，看着地面发呆。
手机铃声响起，循环过两次她才勉强接听，是程陆。
“徐妙，怎么样，你还好吗？”
“……我和宁森摊牌了，分手了。”
“你在哪儿？”
徐妙望了望四周，忽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于是喃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徐妙，你可别做傻事啊！”程陆急了。
徐妙哈哈笑出声，觉得程陆的担心真多余，自己又不傻，难道会为了这么个男人去自杀？现实生活可没那么荡气回肠，又不是拍电影！
“你笑什么？你到底在哪儿啊？”程陆显得很担心。
徐妙停住笑声：“我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她往四周看了看：“这儿有个商场，大洋百货，还有……烟草公司。”
“行，我知道了，你等着我，别走开啊！”程陆说着便挂了电话。
程陆将事情告诉徐妙以后，就开始担心，越想越觉得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徐妙因为这事有个什么好歹，那自己就得内疚一辈子了！虽然客观上讲，这件事发展成什么样他都毫无过错，他完全是出于好心，本着关心朋友的态度，才将真相告诉了徐妙，但既然自己已经掺和进去了，就得对徐妙负责。
程陆在马路边的花坛旁发现了徐妙，于是下车走到她身边坐下，徐妙冲他笑了笑，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你哭了？”程陆看着她，“很难受吗？”
徐妙摇摇头：“还行。”
“别逞强了，我借肩膀给你靠啊。”程陆试着逗她。
徐妙轻笑：“我对男人免疫了。”
“别啊，你这才吃亏上当一次呢！你想想，谁没在爱情这道上摔过跤啊？这都是必修课，时间能治愈一切，真的，你相信我！”
“我跟你说过吗，这是我的初恋。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准备和他白头到老，却没想到上天给我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程陆有点呆，他完全不知道这是徐妙的初恋，心里多少有点难以相信。徐妙姿色中上，够青春也够活力，对一切流行事物充满兴趣，在他的认知里，这样的女孩至少也该有两三次的恋爱经验。他以为，通常只有丑女、宅女、干物女等等才是与恋爱绝缘的。
“你是初恋？”程陆重复，看着徐妙。
徐妙笑了笑：“不像吗？”
程陆心里仍感觉怪怪的，他也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也不是，只是……初恋啊，感觉是离我很遥远的事了，呵呵！”
“是啊，我没早恋，毫无经验，所以现在上当受骗。”徐妙自嘲。
“你之前就没碰到过喜欢的人吗？”程陆问她。
“可能也有，但不见得能在一起，所以感情还在好感阶段就被我扼杀掉了。这方面，我好像是个挺理智的人。”
“所以，一直阴差阳错的没能恋爱成功？”
“桃花运太差，对不对？”徐妙转头看他，“之前我遇见过一个算命先生，说我情感路多波折，难圆满，你说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程陆宽慰她，“别相信那些，自己的人生得自己说了算。我听说过一句话，说感受幸福是一种内在的能力，像走路一样，学会了就一辈子不会忘记。”
徐妙听他说完，慢慢回味着这句话，感叹道：“看不出来啊，程陆，你也能说出有哲理的话来。”
“你也太小看我了。”程陆假装得意，“本公子很有内涵的。”
徐妙笑出声，心中的阴霾被暂时冲淡，她看着程陆，说道：“你能帮我去买两个‘可爱多’来吗？”
程陆微愣：“冰激凌？”
徐妙点点头。
“行，你等着。”程陆往街对面看了看，刚好有一间小食品店。
程陆买了两个“可爱多”回来，递给徐妙。
徐妙只接住其中一个，对他说：“你陪我吃。”
程陆撕开包装：“你喜欢吃冰激凌啊？”
徐妙笑着白他一眼：“你不知道哄女孩子开心，甜食是最管用的吗？亏你还号称自己是女性杀手，原来一点都不专业嘛！”
“别把你的喜好安插在所有女性身上啊，酸甜麻辣，各有所爱。”程陆咬下一口，他不大爱吃甜食，“欸……真甜！”
“甜吧？甜就好，日子就该是甜甜蜜蜜的！”徐妙晃着腿，笑说。
程陆看着她，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而且越发强烈，他觉得今晚的徐妙有些不同，但细究起来，又实在没什么不一样。他想女人在夜色里总会显得更美丽动人，徐妙现在就有些动人。
“干杯！”徐妙伸出手，与程陆的冰激凌碰一下，“致我匪夷所思的初恋、破碎满地的爱情，和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程陆接一句：“以及仍旧充满希望的未来。”
徐妙笑了，她看着程陆：“谢谢你。”
程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徐妙的笑容，周围的声音仿佛完全消失了，这一刻，他觉得人生就像电影画面一样，被加工得漫长又唯美。
“他满眼都是愧疚和落寞。”徐妙突然说。
程陆只是傻傻地看她。
“我刚才骂他是骗子，说我永远不会原谅他，然后他就露出了那种表情，开始我觉得很解恨，但现在回想，却有点于心不忍。我是不是很傻？”徐妙问他。
程陆找回神志，他觉得自己的思维突然变得缓慢，良久才说：“因为你善良。”
“他真的很可恶，也很卑鄙，但当我设身处地为他想的时候，我竟然觉得他比我可怜，他需要面对的东西比我残酷得多。”徐妙垂下头，默默咬着冰激凌，“程陆，我会试着原谅他，毕竟这是我的初恋，我不希望以后回忆起来只有恶心和怨恨。宽容别人就是宽容自己，我中学的班主任总是这么跟我们说。”
程陆接不上话，他还沉浸在自己莫名其妙的心绪中无法自拔。
徐妙吃掉最后一口冰激凌，站起身，将手臂挽上程陆的胳膊：“好朋友，够仗义，我请你吃小馄饨消夜！”
程陆想回她一个微笑，却笑不出来，因为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这种感觉似乎已经变得有点陌生，他已经太久没这样心跳加速过。徐妙手臂上传来的温度仿佛能将他灼伤，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徐妙的声音和动作分明和从前一样，但又变得不再一样，程陆的脸和耳根微微发热，他想，自己一定是撞邪了。
“前面有家小馄饨做得很好！”徐妙没觉出异样，自顾自说着。
程陆没有接话，下意识望了望天，他突然就想起张宇的那首歌，《月亮惹的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