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小的时候遇见陆,韩每每就迷失了方向。那个人的话从来都是糖衣炮弹,而她绝不是意志薄弱,只因为他身上的温柔能轻而易举化解她的戾气,而她只是单纯的很爱他,迷恋他,所以费尽心机想要得到他,能有什么错?
所以,当她知道陆哥哥在庄生学校当校医之后,二话不说就冲到她学校求证去了,等真正看到狭小的校医室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后,整个人都近于崩溃。
“每每,你怎么来了?”陆医泽跑出去。
“我拜托你带我出去玩,你说不可以擅离职守。你不要前程,不要名誉,每天晚上甘愿窝在那个没有温情的小房子里,就只是为了呆在这里?”黑衣红唇,美丽的面孔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学校里,行人来来往往,低调如他,怎会愿意让别人来观赏自己的好戏,韩每每抿嘴,“进去说吧。”拉着他进放药的储藏室,一下子陷入幽闭的空间,“陆,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每每,从来我都把你当小妹。”他的瞳孔有一瞬的涣散。
“小妹?谁稀罕你这个大哥。”她逼他看着自己,“你又不是块木头,我不相信你感受不到。就算你是块木头,我这堆星火就真的无法点燃你吗?”就算是星星之火也是可以燎原的。
“对不起,每每。”如玉的脸庞敛不去忧郁,“是我一直以来给你错误的讯息。”
“谁要你的对不起,你随便的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这样糟蹋别人的心意?”韩每每声泪俱下,“是,别人都说我大小姐脾气,可我去超市做兼职为的什么?就是因为有人告诉过我,不可以一直做依赖家里的米虫。”
“我知道你来这边是为了她。”她吸了吸鼻子,从高中起她就一直防着她,韩每每觉得自己防火防盗都没有防她那么牢,生怕一个不小心,陆哥哥就人被抢走,“你根本就是怜悯她,可她父亲救不回来又不是你的错,你是医生又不是救世主,没有必要将每个病人的死因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为什么非要把对她的怜悯当作是喜欢。”
“每每。”他轻轻唤一声,她就可以安静下来,“她很不一样,她和你不一样。”陆医泽看着浓郁青色的窗帘,“最起码,她的顽强令人钦佩。”
陆医泽的语气坚定得让韩每每觉得难以攻克,那就只剩下更欢的眼泪,“顽强?我也很顽强啊,小时候摔倒了我从来都不哭。”
陆医泽没办法,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好了,别哭了。”
她突然拉下他的身子,把自己的唇凑上去,却只是浅浅不敢深入,见他没有推开自己,“你也有感觉的,不是吗?”
闻言,陆医泽的心似发生震动,女孩的唇柔软的不像样,上面的唇蜜他似乎……并不排斥。
韩每每走到门边,人人都爱她,那她呢?爱让人嫉妒疯狂甚至绝望,“难道就她应该被爱,而我就不该吗?”
如此执着地爱一个人,得到的竟是如此回应?
韩每每花了点心思,打听到庄生寝室,大概是哪个粗心的人忘了关寝室门,怒火中烧的她,把衣架上所有的衣服都摔到了地上,桌子上的东西尽数揽到地上,当啷声不断,很奇怪没有人来阻止她,她却像根断了的橡皮筋一样瘫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狰狞的面孔,那张宽阔动人的温柔网已经将她紧紧缠绕,如何才能挣脱?
她不知道,她背靠的这张床,就是她日恨夜恨恨得牙痒痒的那个人的。
室友们回来看着这么一副狼藉,均吓了一大跳,一间寝室六个人,难道出现了第七只鬼?一室友猜测,“小姜,是不是你惹了什么人?”
姜欠许眉毛竖起来,“我就这么像作奸犯科的人吗?”
室友走开,“不是作奸犯科,是插科打诨,就怕你这马大哈无意间招惹什么人自己都不知道。”
姜欠许愤怒,“走廊里有摄像头,我们可以去寝室阿姨那里查。”
气氛僵持不下,庄生打圆场,“以前总觉得在女寝里装摄像头很……变态,没想到有一天真的派上了用场。”
四五个人围着台式电脑看回放,脑袋与脑袋都凑到了一起,正在此时,庄生收到一条陌生信息,信息的主人说: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抬头透过缝隙,看到电脑上的那抹模糊剪影,踉跄地退后了几步。
原来她才是这马大哈。
悄无声息退出去,走向走廊尽头,拨了那个陌生号码三四次,对方才接听。
“喂?”对方声音不耐烦。
她静下心,按下情绪,“是我,每每。”
对方静了好久,“让我猜猜,你一定是被伟大的语文老师抛弃了,所以又来抢我的陆哥哥对不对?”
“你不觉得现在的你有些病态吗?”犹如偷吃了禁果的夏娃,已被爱情冲昏了头。
韩每每笑了一下,“古人说,攻城为上攻心为下,女孩子的外貌就是这城,连续剧里总是上演一幕又一幕的泼硫酸闹剧,破坏的终究只是这城墙,真是要攻进去,还是攻心,换言之,精神折磨比较好。你骂我病态也好变态也罢,你最好离陆哥哥远远地,不然我不保证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哦,提醒你一下,别不信我,别忘了自己在你母亲的婚礼上干过什么。”
紧紧握着手机,身体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她在自己母亲的婚礼上干过什么,那一巴掌,估计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暴力举动,“每每……”对方已先一步挂了电话。
之后韩每每发来一条信息:知道让你离开C大不可能,所以,三天之内,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让他回F市,否则,后果自负。
庄生反复斟酌这条信息,辗转难眠。
之后两天陆医生不知道怎么了,总约她出去,每每的话一直徘徊在她心里,一切都只好借口推脱。直到第二天下午,陆医生在她必过的那条鹅卵小道上等她。
暖色系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还真是适合不过。身后,是一棵高大的枫树。
“陆医生,一起走走吗?”庄生问道。
他用实际行动表示,安静地走在她身边。
“陆医生。”
“嗯?”
“从现在起,我问,你答,如果遇到不愿意或者不方便回答的,你就选择跳过或者是拒绝,可以吗?”
陆医泽疑惑地看她,庄生笑起来,“你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以同样的方式,你也可以问我。”
他想了想,“Passorover?”
庄生点头,眸子明亮,“Yeah.”
“那游戏要开始了。”庄生拉了拉背包带,“你今年多大?”
那人愣了一下,“二十六。”
“四舍五入三十岁。”小朋友,你以为是买菜呢?庄生思考了下,“喜欢吃蔬菜吗?”
“还好。”
“喜欢拿手术刀吗?”
“还好。”
“为什么去当医生?”
“没有理由。”
……
“为什么来C大?”韩每每有多迷恋他,她不想知道,只想弄清楚他来C大的真正原因,这才是游戏的主轴心,她唯一想问。
“为我?”因为他一瞬的迟缓,庄生松了口气,心里的负担无端减轻,“是我自作多情。”
“不。”陆医生突然出声,转身,“我的目标很明确,是为你而来。”
“好了,现在换我来问。”这一次陆医生一改之前的温和,这点和记忆中的某个人很像,也是这样的单刀直入,“那天电视里的那个人,你是不是认识?”
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迫于游戏规则,只好点头。
“你们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面容依旧温柔。
“他是我中学的语文老师。”她也曾对姜欠许这样回答,这是实话,不过于今,的确是隐瞒了几分。
“你……”言语停顿,不知如何开口,你们曾经十分相爱?那日,她醉酒,扯着他的衣角,声声哀诉,又似痛恨,是那样求不得放不下的眼神,如今仍历历在心。
“是。”曾经陪我度过,最晦涩,难懂的一段光阴。剩下的话,大家都不说破,她抿着嘴,“所以,陆医生,你回F市吧,那里才是你大展宏图的地方。”
陆医泽不放弃,“我可以尝试解密。”解你心里的秘密。
“对不起,陆医生。”
他沉默,“给我点时间,我考虑回F市。”话一出,代表他差不多答应放弃,表面云淡风轻,内心都要经过一番苦苦挣扎。于此之前,他们口中的那个男人的秘书,曾悄无声息连夜从F市赶到这里。
他之所以让秘书来,是因为怕控制力再好也遏制不住想见一个人的欲望,秘书小姐妆容精致,“陆医生,你觉得自己待她身边不会给她带来烦恼吗?”
“烦恼?”陆医生喃喃了下,“何以见得?”
“你无法处理好与韩家小姐之间的关系,就相当困于她们两个女孩子之间,伤害的就不止一个人。”她递过去一张支票,里面的价值不菲,看到对方脸色大变,秘书小姐连忙解释,“你放心,绝不会用金钱买断你们的关系的意思。”
陆医泽脸色稍霁。
秘书小姐恳求,“只是希望,如果你坚持要待在她身边,请务必要照顾好她。”
庄生收到一封信,里面是两张在G市举行的张国荣纪念影展的票,日期刚好刚好是这周末。
姜欠许猜测,“这也太会投其所好了,该不会是哪个暗恋你的人送的吧?”
绝不可能是小阿姨送的,她可没这个善心。“亲爱的,有两张票,浪费是可耻的。”姜欠许旁敲侧击。
庄生好笑,“好了好了,一定记得叫上你。”没道理啊,还有谁知道她喜欢张国荣?难不成是……沉碧?
去纪念影展的这件事冲淡了她内心的哀愁,韩每每与陆医生的事暂且先抛到脑后,这一天很快到来,两人欢欢喜喜去了G市。
纪念影展在一栋近百层的高楼里举行,每一层均有庞大影厅,循环不间断地播放张国荣的电影。
姜欠许被眼前的一切震惊,这个纪念影展未免太过豪华盛大,她拉着庄生的胳膊,“送你票的那个人一定非常有钱。”姜欠许想去看《东邪西毒》,而庄生想去看《东成西就》,两人便分道扬镳去了不同的楼层。
从厕所出来,见到前面一个高挑身影,捡起,“先生,您的手帕……”
那人回头,“不好意思。”
不知为何,心里莫名落空,她把手帕还给他,手里依旧留着之前的柔软触感,不知为何竟让人觉得如此似曾相识,无力扬了扬嘴唇,她是有多思念才在这边睹物思人?
闫老师,你借我的手帕,我一直忘了还给你,总想着下一次,下一次再还,然后就没有机会了。
海报专题的开放设在地下一层,两人很有素质地穿梭在人群中。
他穿过远远的人群凝视她,小家伙似乎很兴奋,和身边的同学小声说着什么,偶尔展露出清隽笑颜。那****到她家里,看见张国荣的歌碟,庄重说,她很喜欢张国荣,所以一直拼命收集有关他的东西,03年张国荣去世,那时候她就抱着他的碟昏天黑地哭了一夜。简单地说,阿生喜欢张国荣就如同小丸子喜欢百惠小姐一样。海报专题全程都在播放张国荣那首《Ihonestlyloveyou》的翻唱。
MaybeIhangaroundhere
AlittlemorethanIshould
WebothknowIgotsomewhereelsetogo
ButIgotsomethingtotellyou
ThatIneverthoughtIwould
ButIbelieveyoureallyoughttoknow
Iloveyou
Ihonestlyloveyou
Youdon'thavetoanswer
Iseeitinyoureyes
Maybeitwasbetterleftunsaid
……
秘书小姐站在不远处,低调如他,当时竟然会答应一个主持一起出席宴会,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搏美人一笑,如今,闫少总一定也是疯了,才会斥巨资举办这无比盛大的纪念影展,目的就只为……见那人一面。
“请问你知道这次纪念影展的主办方是谁吗?”庄生礼貌地问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回以礼貌微笑,“是闫图。”
姜欠许震惊,“主办方竟然是响彻国内甚至国际的闫图?”怪不得连盥洗室都那么豪华。
刹那,庄生突然转头寻找,不知道在找些什么?翻山越岭,漫无目的,固执地坚守着什么,姜欠许看她的样子,“不是那个闫途,是一个集团的名字……”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她停下来,心却漏了一拍,她又进了他的领域?还是他的领域根本就是为她而设?
庄生,她警告自己,别这样,不要再自作多情。
事实上海报专题的开设就相当于一个长长画廊的展览,笔直,弯曲,柔和的弧度有缓冲的效果,看着看着,就和姜欠许走散,渐往里走,人越来越少,直至没有人烟的痕迹,她向后退几步,想仔细观察面前的这张海报,却没站稳,整个人跌入类似于仓库的黑暗屋,脚被门拌了一下,倏尔门也被带着关上。
不同于夜晚,这种长时间与光亮接触,一旦陷入意外黑暗,人就会感到莫名的惊恐。她摸索开关,但是无果,尝试硬掰开,结果根本就是徒劳。
“有人吗?有人吗……”她拍打着门,不知道前面的工作人员能不能听到?仓库太大,一喊就有回音。黑暗中,即便是自己声音,听起来也格外诡异。
“有人吗……”她卯足力气。
喊了很久却依旧没有人回应,她苦恼地靠在门上,在警局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看不到尽头的黑,她想到那天,公历2月14,情人节,闹市,她还在过高三的寒假。
女朋友娇嗔,“你都不送我玫瑰花。”
男朋友,“我送了呀,送了你0朵。”
女朋友,“你有病啦?”
男朋友失意满满,“你很清楚我没有钱给你买玫瑰。”
女朋友脸蛋红红,0朵玫瑰,代表爱你在心口难开,真是油嘴滑舌,可没有钱的爱情依旧让人快乐啊!谁知一个女孩子拿着一大束玫瑰,从他们身边经过,无辜地问,“姐姐,买玫瑰吗?”
女朋友阴着脸,死小孩,带帽子不带脑子的?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吗?男朋友想大不了少吃一顿午餐,从口袋里掏钱,“多少钱一朵?”女朋友制止他,“别浪费钱了,我们连温饱都是问题,干嘛要花这个冤枉钱?”
庄生把玫瑰递到女朋友面前,娇艳的玫瑰映得女孩的脸也娇艳,她把十元一朵的玫瑰价格改成了两元。有时候人之间的相处真的很奇怪,别人会把你的好心好意理解成蓄意有目的,所以她无法说是免费。
遽然,不顾那女朋友一脸惊讶的表情,把玫瑰花塞到她手里,也顾不上收钱就往前跑去,她认得,那是闫老师的背影。
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依旧是挺拔的背,修长的腿,却让人觉得他的背影写满诗意与落寞。今天是情人节,因为单身?只是怎么可能呢,她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她最大的本事是隐忍和保护自己,那他呢,最好的本领是否是隐藏?庄生想,他一定是一个非常善于隐藏的人,隐藏一切别人想知道的东西。
同时,她一定也是疯了,竟然在不受控制地跟踪自己的老师?
一边跟着他一边卖玫瑰,生怕跟丢了,所以一路上都没卖几朵,长长的灰色羽绒服几乎到脚,裹紧帽子与围巾,留一双眼睛骨碌转动,抱一大束火红玫瑰,在人群中简直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好不容易忽视别人投过来的异样目光,才发现自己已跟他走出了闹市,到了一家高档的西餐馆,西餐馆的装潢非常的唯美,庄生就在西餐馆的不远处卖玫瑰,可能是运气太好,卖到最后,手里就剩下一朵,而她怎么都不肯再卖。
那时候他在吹着暖气的西餐馆里吃着牛排,她就在西餐馆外面被冷风吹得脸颊鼻子红,原本想等闫老师出来后把最后一朵玫瑰交给他,然后对他说‘您不是一个人’,结果到最后还是把那朵不肯轻易卖掉的玫瑰送给了路过的便当小妹。
往年情人节都是单身,那一次竟然是和自己老师一起,虽然对方不知道,但或许,从那时开始心意就灌注到土壤里了。周围隐隐传来张国荣温柔而又磁性的歌声,也许我在此徘徊已经太久了,我们都很清楚我还有别的去处,但我有话想对你说,一些从来不敢说的话,但我相信你应该要知道,我爱你,我真心的爱著你,你不需回答,从你眼中,我明白,也许不说反而更好……
对每个歌迷影迷来说,张国荣就活在他们心里,对庄生来说,也一样。
不过。
闫老师,我一直忘了和你说我有多喜欢你,喜欢到可以把张国荣排到第二位;喜欢到知道你只喜欢喝苦咖啡,所以逼迫自己也去尝一尝那种苦涩的味道;喜欢到怕有一天我离开,你会吃腻便当快餐,所以提前教你做三明治;喜欢到我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也想要尝试着去保护身边的人。可闫老师,你真是狠心啊,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
门的开关突然发出一声声响,光透过隙缝照进来,难道是工作人员?她就着隙缝有些艰难地开了门,出来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只有一把凳子,勉强可以挡住门不让门自动关上。原来灯和开关都是由外面控制,顾不上疑虑太多,忙着去找姜欠许。
转角处,男人凤眼生姿,眼底的神情却是极淡极漠的,你这样毛毛躁躁的,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