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放过我们的,她恨意太深了,”程东在暗黑中喃喃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到食人山就能看见她还活着,还是那么漂亮,那么……”
这天晚上,凌飞察觉到程东和薛洋越来越不对劲,他们俩吃完饭就一起走进房间里。两人谈话的声音低沉、警惕,就像是在共谋着什么,好像害怕被别人听见。凌飞悄悄地走到门口,竖起耳朵偷听。
“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他听见程东说。
“有印象。”
“……”
“东哥……也许我们应该讲出实话。”
“不,做了约定就得遵守。”
“这秘密会害死我们。”
这时候,顾晓光走过来,他没有再听下去。
过了好久,房门开了,程东对凌飞说:“晚上我和薛洋在客厅值班,你们睡觉去吧。”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异常的复杂和怪异,令人难以捉摸。
顾晓光偷偷嘀咕了一句:“值班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不安全?”
是啊,现在还能相信谁呢?
人类建造房子原本是出于安全的需要。除了遮风挡雨之外,防止外来的袭击应该也是它的功能之一。但是,这房子一旦出了什么与死人有关的事,它一下子会变得极不安全,它的房顶啦、门啦、窗啦,总之每一个部分都变得让人生疑,甚至屋角的气味和从门缝中吹进来的风都让人直打冷颤。
凌飞躺在床上睡不着,有些提心吊胆的,那个神秘的地狱魔术师搞得人心惶惶,今夜又将发生什么事情?过往的各种怪事,已使凌飞对黑夜产生了本能的警觉和恐惧。
他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压得床架吱吱地响。他想强迫自己睡着,却又仿佛看见马天书和杜小磊直挺挺地从储藏室走出来。
凌飞感到不安,那个放着两具尸体的储藏室与他就隔了一个房间而已。
他打开房门,伸长脖子向外看了看,不禁打了个寒战。
储藏室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隙。在那条缝隙之间,好像有团白花花的东西在浮动着。那是什么?他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了。
那是一双煞白的手。五根手指正扣着门边,白得让人毛骨悚然。难道是僵尸复活了?他俩真的要出来了?
凌飞倒抽了一口凉气,张大嘴想喊出来。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扭过脸去,一张长满胡茬的脸正在盯着他。是程东。
“嘿,嘿嘿!”他笑得有些狰狞,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凌飞想跑开,但那只手像鹰爪一样扣紧了他肩上的骨头。
储藏室的门缝又开大了一些,他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向他靠近,盯着他……但他不敢看,他必须得先挣脱掉程东才行。他用手去掰那只抓住他肩膀的手,天哪,那手全是骨头,像铁一样冰凉坚硬。情急之下,他抬起脚使劲踩向程东的脚趾。程东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凌飞拔腿就跑,磕磕碰碰穿过走廊,路过小朵的门时,他惊奇地发现小朵的门是虚掩着的,门缝中还射出有光。
他赶快叫起来:“小朵,小朵……”说完,撞开了门。
床头柜上点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小朵正盘坐在床上,背对着他梳头。
“小朵,小朵……”可对方并不理他。她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披肩的长发。怎么会这样?
凌飞心急火燎,忍不住冲上前,从后面抓住她的肩膀,想把她转过来。
天哪!这不是小朵,而是一张年轻漂亮而又僵硬的脸,她戴着黑框眼镜,两眼向上翻着……这不正是相片上的戴玉吗?死了两年,她怎么会在小朵的房间呢?
凌飞猛然醒来,好可怕的梦。
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来不及擦,首先用打火机点燃了床头的煤油灯。周围一片寂静。在这片深山的客栈里,似乎连个蚊子都没有,死气沉沉的。同时,他也朦胧地感觉到,一种幽暗的力量正在牵引着他,它要将他引向更幽暗的深处,而他已经身不由己。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人在睡眠的时候,并不是全身都在休息的。据一份美国的科学报告说,人在睡着的时候,大脑的思维部分往往只有一部分在休息,而其他部分仍旧很活跃,这也就是梦形成的原因。白天在脑中思考过的事物,晚上睡眠中常会以梦的形式表现出来。
噩梦让凌飞不敢再合眼睡觉,他轻手轻脚地跳下床,想出去透透气,却被顾晓光叫住了:“别出去,我……我一个人害怕。”
顾晓光脸色发白,裹着被子的身体瑟瑟发抖,这叫凌飞心头一紧,犹豫了几分钟,仍旧走了出去。
客厅的煤油灯还亮着,值班的人却不见了。
奇怪!他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这么晚了,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
凌飞四周巡视了一圈,又发现了烟灰缸里还没熄灭的烟头,料想程东刚出去不久。他顾不得多想,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轻轻地推开门,向门外走去。
没有多久,前面不远处就出现了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从身形来看,应该是程东和薛洋。他心里猛一激灵,稍微迟疑了一下,便悄悄地朝人影所在的方向走过去。此刻,前面的人正向玫瑰客栈东面的一片山林走去。凌飞不敢出声,屏着呼吸,悄悄跟了上去。
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发觉有人跟踪,头也不回地往前匆匆走去。山路有些崎岖,灌木丛生,路旁还有许多石头。他们像是熟悉地形,左拐右转的绕着,脚步丝毫没有放慢。
是什么吸引他们来到这里?凌飞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四望,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四面林影憧憧,一片模糊的黑夜,似乎潜伏着无数生灵。山林间不时传来树枝断裂、草木刮擦之声,仿佛有什么在里面移动。偶尔一只小动物从面前倏忽闪过,惊出他一身冷汗。
路途实在漫长。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两个人才在一个漆黑的地方停下了。
终于可以停下来歇口气了,凌飞躲在一棵树下,开始仔细观察这里的环境。
就在那一刻,他的心脏跳得像要从口里蹦出来一样——
天啊,这是一个大坟场!坟堆周围是萋萋杂草,散落着花圈和未烧完的冥钞。
此时,暗夜的坟场,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中,四周弥漫着一股冷飕飕的阴气,一片片坟墓显得阴森可怖。天空中挂着一轮残月,清冷地照着坟堆,树林间的猫头鹰不时发出凄凉惨人的叫声,显得格外诡秘和恐怖。
“今天是她的生日。”程东的声音幽幽地传了出来。
薛洋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两年了……”
程东不停地抽烟,红红的烟头在漆黑的夜里像一颗孤星。
手电光在灌木、落叶和一些粗大的树根上跳荡。两个人时高时矮,好像在仰俯着搜寻什么东西。
“她不会放过我们的,她恨意太深了,”程东在暗黑中喃喃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到食人山就能看见她还活着,还是那么漂亮,那么……”
“好像就是这里了。”说着说着,程东拿出一把小铁锹,开始掘墓。
凌飞脑海中霎时闪出一个词——盗墓。
他们到底想挖什么呢?文物古董?金银珠宝?
薛洋拿着手电筒,光打在程东的脸上,好像一具失血过多的僵尸。程东挖了一会就丢下铁锹,喘了一口气,眼睛眺望着远处黑压压的墓碑林,问:“你确信是这里吗?”
“应该是吧!”
“你说什么?”
“是不是你咳嗽?”
“没有哇。” 程东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白色的招魂幡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凌飞赶紧埋下头,捂住自己的嘴巴大气也不敢出。程东听了一会动静,又开始挖了起来……
很快,程东就挖到了一个东西。那是一种毛耸耸的感觉。他蹲下,他的手迅速伸向那个让他惊悸的东西,他抓到一绺柔软润滑的“丝线”,程东将那绺“丝线”放到眼前,“哦!”地惊叫一声。
这不是丝线。
而是一绺女人的长发。
原本惨淡的月光,此时更加显得朦胧诡秘,月光照着这荒凉的坟场,投下一片斑驳、黯淡的阴影。夜风刮过山坡的时候,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凄惨的怪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是、是、是……尸……尸……”薛洋的声音像风中颤抖的蛛丝。
“不就是死人吗?”程东假装镇定,伸了伸手,像拔萝卜一样把这个人从土里拔出来,哇,是个小女孩。尸体的脸很模糊,部份皮肤剥落,露出乌黑的烂肉;舌头很长,牙齿龅了出来,充血的双眼圆睁,像两个鲜红的枣。
程东即使再胆大,心里也不禁感到一阵发毛。他更没有想到,这女尸的手竟勾住了他的胳膊。
薛洋刹那间吓得一动不动,本来就汗湿了的背上升起飕飕寒意。他猛地想起这墓地里都是死人,恍惚感觉周围有许多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凌飞躲在暗处,浑身也起了鸡皮疙瘩,心里被罩上了一层恐怖的阴影。
“嘿!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程东仔细看了看,辨认出这“小尸体”只不过是乡下妇女给孩子缝的一种小玩偶,而缠住他胳膊的手则是一根树藤子。
真是虚惊一场,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彼此还相视一笑。
“奇怪,这里还埋有假死人。”薛洋说。
“那有什么?秦始皇还有兵马俑呢!”
“在我们老家啊,除非尸骨无存的人才会找个假人代替。”薛洋说完这话,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嘻嘻!”一个女人压低嗓门的笑声在墓地里响起。
“谁?”程东冲出喉咙的声音在发颤。
“呼!”立时一阵又阴又冷的阴风迎面吹来,一下子吹得程东毛骨恍然,头发汗毛直直竖起。
突然,一团白影在他眼前一晃,转眼又不见了踪影,随即又传来一阵阵阴森森的“啊!啊!啊!”女人哭泣声,一阵阵十分怪异,像是有回音一样,十分凄凉可怕,仿佛是成千上万的女人在惨哭一样,四面八方地从墓地包围上来。
到底是人,还是鬼?
程东突然一下子坐到地上,双手握拳,拼命地捶打自己的脑袋,一边打一边哭,那沙哑的声音透着无限的凄凉和绝望。他的精神似乎一下子就崩溃了。
薛洋也被感染了,边哭边拉着程东道:“快走,快走,这里太邪了。”
两人搀扶着刚要转身离开,又一串笑声在空中飘荡,只见不远处的一个坟头上,花圈一排一排动了起来,然后自动散开,大大小小的纸花飞了起来,像夏日黄昏中飞来飞去的蝙蝠,展开两侧在空中翩翩飞舞。
程东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这副景象。幽暗的墓地里,一朵朵纸花任意飞翔,然后井然有序地在坟头上合并成一个骷髅的形状。
而不可思议的是,那个骷髅“砰”地一声,变成了一只猫头鹰,扑打着翅膀飞向空中。
“这……这是戴玉表演的天外飞花……天外飞花……”程飞惊叫起来。
凌飞也惊呆了,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神奇的魔术表演,尤其是在深更半夜的坟地里,更增添了几分诡异和神秘。
程东忍无可忍,大声叫嚷:“戴玉,你出来,你是不是从地下爬出来了?你给我出来、快给我出来啊!”
偌大的墓地将他的声音尽数折回了,撞击着他的耳膜,连绵不断。在这绵绵的回音里,有一声轻笑,得意的轻笑,尖锐而突兀,刺痛了程东的耳膜。在他的脑海里同时闪过一句话:你现在体会到我的痛苦了吗?
瞬间,坟场内又出现了令人窒息的静寂。不知不觉起雾了,一大片一大片看不见尽头的白雾,在手电光及月光下反闪出一股迷离怪异的气息,程东已本能感到这阵白茫茫的冥冥雾不对劲。
“东哥,怎么这么大的雾?”薛洋抬头外看,天啊,四周的浓雾已填满了坟场的四面八方, 两边的景色也刹间被浓雾掩盖,变得模糊起来。
“赶快离开这里,太危险了。”程东终于清醒起来,抓起薛洋的胳膊,迅速消失在这片茫茫然雾海中。
凌飞听着两人的脚步声,紧紧地跟了上去。
山里的雾气忽浓忽淡,有些变化莫测,等快临近玫瑰客栈的时候,已经散去不少,但依然改变不了诡异而迷离的气息。
谢天谢地,终于安全回到客栈了。
凌飞看着二楼窗户上闪烁着的灯光,总算松了口气。虽说这地方比较诡异,但跟阴森森的墓地比起来还是好了许多。想起刚才的惊吓,真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么晚了,美美房间里的灯怎么还亮着?
伴随着“咯吱咯吱”地轻响了几声,程东和薛洋已蹑手蹑脚地进门了。
凌飞暗叫不好,这两个家伙一进门,肯定会将房门反锁了。看来今夜要在外面度过漫漫长夜了。
程东和薛洋小心翼翼地踏上楼梯,生怕惊醒了别人。黑黝黝的走廊上,程东竟有种莫名的阴森感,整条走廊的空气似乎十分阴冷,明显和外面的空气很不同。有行走在异度时空里的感觉
“呼”一阵阴风吹过,这阵风当场令他不由自主倒退两步,全身一片僵硬冰冻,
“谁?”啪的一声,他打开手电筒,定神一看,不看犹可,一看他不由整个人惊呆住了,
眼前正对着一张脸,那是美美的脸。美美一头乱发蓬松着,覆盖着纯白色的睡裙,像个幽灵一样。长发几乎遮了大半个脸儿,只露出一只眼白多于眸子的眼睛。
更叫人心惊肉跳的是,美美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刀,寒光闪闪。
“美美,半夜里你在这儿做什么?”薛洋心跳快得如同被鼓锤急速地敲击着。他叫着美美的名字,但没有任何作用,美美依然站在那儿,冷冷地盯视着他,似乎没有将焦点落在他身上。她的眼里布着细细的血丝,不知这是未睡好觉的缘故,还是一种恐惧或仇恨在她眼里燃烧。
她长久地一动不动,像是一具硬邦邦的僵尸。
“你……”程东头皮一阵发麻,第一个反应是她受刺激过度,神志有些不清楚了。接着“鬼附身”的想法又像个幽灵一样地爬上心头。不过他后来慢慢意识过来,对薛洋说:“她好像梦游了。”
“半夜三更拿把刀,吓死我了。”
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被莫名其妙的怪事纠缠着,以至于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心里发紧。
凌飞看了看表,已经是半夜两点半了。
他独自躲在一个角落里,也不敢四处走动,心里琢磨着,要是真被人发现了,有嘴也说不清了,只有等天亮后再找个机会溜进去吧。
大概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忽然,客栈一楼的灯亮了,从那位置来看,正是老板杜克帆所在的那个房间。他怎么还没睡?这个玫瑰客栈,包括他的主人,都是一个又一个的谜团。
很快,杜克帆开门出来了,他的动作很轻很轻,目光警惕地察觉了一圈四周后,慢慢地向后院走去。
也许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凌飞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那正是玫瑰园的方向。几天前,思瑶就是消失在这个园子里。
随着一声“咔咔”响,杜克帆打开了石门的锁,随即又四下观望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异常后,才进入到园子里。
凌飞鼓足勇气往前走去,到达玫瑰园门口时,他的额头上已沁出了冷汗。他站在园子门口,从门缝里往里望去……
里面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弥漫在空气中的玫瑰香从面前缓缓流过,仿佛一种诱惑,并夹杂着一些古怪的味道。
门并没有锁,而是半掩着。也许是杜克帆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跟上来吧。
杜克帆究竟有什么秘密呢?进去吗?不,应该说是,敢进去吗?凌飞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矛盾在心头萦绕,理智催促着他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但另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牵住他的脚步,他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走近玫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