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看到这种情景,感到极度恶心和目眩,他急忙把视线移向室内的其他部位。薛洋早已吓傻了,站在旁边双腿直打哆嗦。案发当时,血染的房间里面除了马天书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人。
天亮了,几个人顺便吃了些早饭。
外面的雾还是很大。
杜克帆看着窗外,眉头紧锁,喃喃地说:“食人山好久没这么大的雾了。”
也许是为了改变沉闷的气氛,顾晓光来了一句:“雾里看花才有意思呢。”
程东和马天书等人一直在窃窃私语,这叫凌飞感觉很困惑: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呢?难道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吗?
他又想了想杜小磊昨晚被杀死的那件事,越来越觉得这三个人有些疑点,尤其是程东,这个人城府很深,什么事情都是深藏不露。
凌飞一直盯着这三个人,心想,再狡猾的狐狸也早晚会露出马脚的。不过,他很快发现程东已经对他产生了警惕,这家伙一跟别人说话时,都会用眼角的余光瞥瞥他。
就这样,大家怀着各自的戒心度过了一个上午,气氛出奇的沉闷。
午饭过后,美美建议出去走走,而且要求大家最好在一起,那样再遇见什么情况彼此间就能有个照应了。这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些虚张声势的意味。
马天书开始不愿意去,但拗不过美美的软硬兼施,只好答应了。
临行前,杜克帆反复告诫众人:“不要走太远,千万别走一些陡峭的山路……”
“放心吧,我会照顾他们的。”程东信誓旦旦地保证。
出了客栈,远处的景物有些模糊了。风穿山越林而来,呜咽低回,让人心中戚戚。
爱好爬山的凌飞原本不怕走山路,这次也有些心虚,毕竟最近发生了那么多诡异恐怖的事情。
马天书走到一个路口就停下来了,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把黄色的火纸和冥币来。
“本来进山的时候就想给戴玉烧些钱了,一直也没顾上,今天正好,也给杜小磊分一点儿。”马天书蹲下来,边点火边神情悲怆地说,“玉姐啊,你别嫌少,改天我回城了,一定再给你多烧点,我知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挺寂寞的,现在杜小磊也留下陪你了……”
“是啊,多烧点钱,死去的人就不会来打扰我们了。”美美也蹲下来,拿起纸钱轻轻地放进火里。
几个人也不由自主地加入其中。顾晓光看着冥币,惊讶地叫了一声:“哇,二十亿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票子。”
美美立刻接了一句:“那你给自己留一张算了。”刚说完,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来,有一张冥币冷不丁地贴在了顾晓光脸上。
“我的妈呀!”顾晓光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顿时起满了鸡皮疙瘩。
众人愕然。
“看见了吧?”美美瞪了顾晓光一眼,“显灵了。”
顾晓光不敢再多说话,赶紧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马天书注视着火纸堆,涌起了一股生命脆弱的感伤,口中喃喃自言道:“是否将来有一天,有人也蹲在这里给我送钞票呢?”
接下来,一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食人村。
这是凌飞第二次来这个村庄。在茫茫大山中,这个村庄有点像孤岛,几乎与世隔绝。一栋栋破旧的房子看似摇摇欲坠,在雾气中迷离而诡怪。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在闷热的天气里,每家每户的门窗几乎紧闭着。还有些人家,门前的草恣意生长,奇形怪状的树枝缠绕着门洞,隐约透着的森冷。这样的地方,总让人觉得,里面也许生活的不是人类。
当大家走近时,那种压抑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路上很静,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声。不知道为什么,凌飞总感觉脊梁一阵阵麻意,好像后面有无数的眼睛在冷幽幽地盯着自己。他猛地转过身去,空空如也。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真没劲。”美美道。
小朵说:“我们还是走吧。”
凌飞无意间瞥见了一个小卖部,赶紧跑过去,决定去买烟和矿泉水。透过玻璃窗来看,货架上几乎空荡荡的,一些包装袋上落满了灰尘,根本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敲了敲窗户,咚咚咚,半晌,听见拖鞋的声音踢踏着走近,然后停住。这时门上的一扇小窗打开了。一个瘦老头的脸突然出现了。他警惕地看着问:“干什么?”
“大爷,请问有烟和矿泉水吗?”
“没货!”瘦老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又“啪”地关上了窗户。
奇怪了,他明明看见货架上有烟的,有生意为什么不做呢?这个村里处处透着古怪,凌飞困惑不已,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他又敲了敲窗户。
“你到底想干什么?”瘦老头再次出现了。
“对不起,我们是玫瑰客栈的客人,想出双倍价钱买你的烟,行吗?”
老头听了他的话,似乎吃了一惊,犹豫了几秒后从货架上拿出一包烟,说:“两块五。”
凌飞递上去五块钱,刚想问别的事儿,那窗户再次关上了。
“怎么都这样?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小朵在一旁嘀咕道。
凌飞耸耸肩膀,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几个人继续往前走。这时候,路边一个石头堆上,几个小孩子正在打架。其中一个孩子的额头还流出了血。
“喂,小孩。”凌飞跑过去。
那几个孩子一看见陌生人过来,像是看见了怪物,纷纷跑开了。
“小孩,别跑,我们不是坏人。”顾晓光在后面喊道。
这一喊,那些孩子们反而跑得更凶了,其中一个孩子一不留神被石头绊倒了,双膝“扑通”一声磕在了地上。
凌飞走上前,抱起这个大约六七岁的小男孩,发现他的膝盖已经流血了。小男孩似乎忘记了疼痛,只是怯生生地望着凌飞。
“放心吧,哥哥不是坏人。”凌飞露出友善的笑容,道,“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吧。”
“不,妈妈不叫我带别人回家。”
“为什么?”
小男孩的目光中带着农村孩子的胆怯和拘谨,说:“我不知道。”
“你都流血了,还能走吗?”小男孩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伤口,两嘴一扁,哇哇地哭了起来。凌飞哄了半天,他才止住哭声,答应带凌飞等人回家。
凌飞抱着小孩子,按照他指的方向,一步步向一个老宅子走去。
敲门之后,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妇女露出了脸。
“你找谁啊?”
“你的孩子受伤了,我把他送回来了。”
“阿妈!”孩子喊了一声。女人警惕地看了看,随后缓缓打开了门。
“进来坐吧!”几个人陆续进了屋子。里面有些昏暗,散发着一种古怪的闷热潮气,看得出这家人生活很简朴,堂屋里只有一张破桌子和几张破椅子,正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毛主席的画像。下面摆着一个香炉,旁边几张黑白照片上裹着黑布。
凌飞顿觉胸口堵得慌。
“大婶,能给我倒杯水吗?”美美不客气地说。
女人犹豫了一下,转身走进了院子里的厨房。
“小朋友,你爸爸呢?”凌飞问。
“在隔壁,跟爷爷奶奶在一起。”
凌飞心想,家里来客人了,怎么主人也不出来打个招呼?想着想着,他感觉有些不对劲,那黑白相框里的男人是谁呢?
“小朋友,你的床在哪里?你应该躺在床上。”程东说。
“隔壁。”
凌飞抱着小男孩,向隔壁的房间走去,他的脚步有些发软,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这时,一股更加强烈的怪味从里面飘出来,跟上次去那翠云家的气味一模一样。
他向里面瞟了一眼,全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
门前摆着三双不同的布鞋。而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三个人,都仰面朝上,那脸庞白得毫无血色……
凌飞想立刻拔腿就跑,但不知为什么全身一时竟然动弹不得。那小男孩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气:“别害怕,我阿爸一点也不厉害,还有我爷爷奶奶,他们以前最疼我了。”
“小……小朋友,这里都是死人吗?”
“不!”小男生不高兴了,瞪着他说,“我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目光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发出来的。他更是万万没想到,这家人居然会和死人睡在一起。
凌飞强忍着恐惧,把孩子放到床边,顺便壮着胆子探了探其中一个人的鼻息,一片冰冷,没有呼吸的气流,看来的确是个死人。
那孩子搂住一个人说:“阿爸,冷不冷?我给你暖暖啊。”
凌飞回到堂屋,那女人已经提着水壶出来了。
“要喝水吗?”女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眼神凌厉得要将他的皮肤切割开。
“不要!”凌飞几乎喊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跑去。这屋子里几乎全是死人,仿佛就是一口巨大的棺材,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其他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凌飞跑出门外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来。清凉的气息源源地灌入肺中,之前的郁积之气渐渐化去。他冷静了好一阵,依然无法理清混乱的思绪。不过,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个村子大门紧闭了,因为每家每户都藏着死人,翠云家并不是一个特例。
他原本就觉察出食人村是个怪村,现在看来,也许更加匪夷所思。
那些人守着尸体做什么呢?
不远处树林里,怪鸟在鸣叫……
从傍晚开始,大朵大朵的乌云便从天边不断爬上头顶,它们粘合在一起,将天空中有亮光的缝隙完全封闭了。可一直到天黑,这暴雨却迟迟不及。
快半夜了,群山环抱中的客栈一片黑暗,只有偶尔的狗吠使人感到沉寂中的活物。
程东、马天书、薛洋在煤油灯下无聊地打着扑克牌。
小朵和美美心神不宁地坐在一边吃零食。空气潮湿而闷热,小朵穿了件白色的小吊带,飘逸之中,美丽而憔悴。美美穿着一条短裙,上身随便配了一件T恤衫,她的这种曲线优美的身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引得凌飞和顾晓光时不时瞥上几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美美白了顾晓光一眼。
“抱歉,我是艺术家,凝视美女是我的工作。”
美美柳眉倒竖,呸了一声:“抱歉,我是饲养员,被动物看着我会很不舒服。”
“别自作多情了,美女我见多了,倒是没见过像你这么臭美的。”
顾晓光鼻子里哼哼着,打开已经放进开水的泡面碗盖。他看了一眼默不做声的凌飞,也不管他说什么,就急忙皱着眉头吃了起来。
凌飞暗暗好笑,心想,这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即使在最恐惧的时候,也能给大家带来一丝快乐。
“泡面太没营养了,要是翠云在就好了,她做的鸡蛋面可香了。”小朵说。
凌飞问:“她去哪儿了?”
“我也不清楚,阿爸说她去外办事了。”
“办事?”凌飞心里嘀咕起来,“这漫山大雾的,能出去办什么事儿?”
“我要睡觉了!”吃过面,顾晓光按捺不住困意,擦着脸上的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样,哥们,打算就这样一直不睡吗?”顾晓光对凌飞道,“光这样耗着也不行啊!”
“你们都去睡吧,我和社长都商量过了,为以防万一,我们分成两个人一组,轮流在客厅守着。”
“美女们,睡觉的时候可都要把门窗锁死,无论怎么样都别开门啊!”顾晓光看着美美和小朵,然后打着哈欠道,“我先去睡了。”
凌飞说:“如果还不放心的话,找个东西把门顶上。”
“我有那么胆小吗?”
顾晓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又打了个大哈欠,信步离开了客厅。
过了一会儿,美美也一声不吭地回房睡觉了。
凌飞亲自把小朵送到房间里,仔细检查了一遍床铺上下,觉得没什么问题后,才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就在客厅,遇见什么情况,记得叫我。”
“凌飞,你也要注意安全,我挺担心的。”
“别怕,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凌飞边说边握住小朵的手,她的手竟然也他我一惊,他条件反射似松开手,觉得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她手腕上的那个玉镯子正泛着冷光。
“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晚安。”后来,牌摊散了,薛洋和马天书也相继回到各自的房间。
已是半夜过后了,这个深山客栈像是落入了地缝中,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寂静。
客厅很清静,凌飞躺在椅子上,看着八仙桌有些不自在,也许是杜小磊的尸体放在隔壁的一个储藏室让他不踏实。程东吸着烟,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像一只困兽。
同屋的杜小磊死后,马天书变得疑神疑鬼,犹如惊弓之鸟,他一进门就反锁上门,然后把房间里的床头柜移到门前,再死死地顶上。这样谁都无法偷偷进来了。如果有人胆敢打碎玻璃窗强行进来,届时可以大声呼救。只要其他人不是同案犯,就可以保证自身的安全。
不要紧了,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他反复地安慰自己。可尽管如此,还是无法消除内心的恐惧。他想起了同屋的杜小磊被人杀死了,想起了戴玉那出没的幽灵。虽说他是个无神论者,但对某些超自然的恐惧仍无法消除。
为了逃避诸多恐惧,他把半瓶二锅头一饮而尽。大概是由于精神状态非比寻常,他感到今天的酒味也与平时截然不同。这并不是表现在酒的好坏上,而是总觉得喝进胃里的是酒以外的其他液体。之后,他不知不觉地陷入了空前的醉意之中。客厅里那惨不忍睹的杜小磊尸体,在他晃晃荡荡、游移不定的视野中时隐时现。
突然,他听到房间里有一种连续不断的微弱声音。这种声音并不是钟表走动时发出的齿轮声。过了一会儿就消失了,起初,马天书还以为是老鼠的声音。
他躺在了床上,手脚麻木,意识朦胧。由于坐卧不宁,他在床上滚来滚去。窗外偶尔响起的隆隆雷声,不仅把他带到了小时候去海边看焰火的不眠之夜,而且还使他想起了两年前戴玉在魔术社做社长的日子。
不知是在时钟敲过多少次之后,马天书的部分意识才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慢慢地爬了起来,靠墙而坐,伸手抓起滚到地上的瓶子。一看瓶子是空的,便一把扔掉,再打开一瓶矿泉水,咕噜噜喝了起来。这时,他的意识才有些清醒。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学校呢?他真想大哭一场,觉得与其呆在这个恐怖的地方,还不如去见阎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