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来到爷爷家时,大伯只有六岁。可他却比村里任何一个六岁的孩子懂事。第二年,就已经是他上学的年龄了,虽然当时村里的批斗不是很严重,但文化大革命的峰力还是波及到我们村的,听说学校的一位老师在办大字报时将两个字的顺序颠倒了,就说成他是右派,给带进了监狱,而且还时不时地被拉出来批斗。所以,爷爷一点都不赞同大伯去上学,他说自己一个字不识,倒是安安全全的,那些识字的人每天都有被批斗或送进监狱的可能很危险,而且爷爷担心这个世道不知道还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大伯小小的年纪,就坚持要上学,爷爷无奈之下,就只答应让大伯上个小学。可大伯越是上学就越爱上学,怎么也停不下来了。后来家里又添了爸爸和小姑姑,一家人的生活紧紧凑凑的,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让大伯去上学。也因为爸爸的出生,大姑姑连进学堂的机会都没有了。每天抱着爸爸,当起了家里的小大人,而爷爷奶奶每天都要去工地上干活,晚上还要把分下来的谷子磨成面珍或面粉,谁都顾不上大伯所向往的那种生活方向,也无暇考虑。
可大伯坚持着,他上到初中后,自己跑到山里、林子里砍柴,然后背到集市上去卖,想换回点钱拿去交学费。有时候爷爷看着心疼,也去帮着大伯砍柴,可不知道被谁告的密,说爷爷有走资倾向,就这样,爷爷也被批斗了。
在爷爷被批斗的那天,奶奶拉着姑姑和大伯,离开了那个地方,她不想让两个孩子看到自己父亲被批斗的场面,可是奶奶不知道,在她哄着爸爸睡觉的时候,大伯悄悄地溜走了,大伯来到了那个爷爷被批斗的地方,好多人都围在爷爷身旁,有好人有坏人,在大伯心理,他把那些人分成了好人和坏人。
有些人坐在那里点着烟斗看热闹,好像一切事情都跟他没关系,只要看看经过就行了,可有些人看上去很激昂,就好像在教训自己忽略管教的孩子一样,手指头抖动在爷爷头上方,有种要示范******姿势的样子。而有些在那儿皱着眉头,似乎为爷爷担起了点心,大伯一直没有出声,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在生是非,免得爷爷受罪。
就这样,他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批斗,他在心里暗暗的恨自己,恨自己给自己的父亲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父亲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而今天,因为自己,竟被别人绑起来…大伯想放弃自己的学业了,他不知道在以后的求学道路上还会给家里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即使在他心底,“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从未泯灭过,可他不能自私的因为自己而让家人受累。
可爷爷却在批斗之后一反常态的固执的坚持让大伯继续念书,是因为在批斗时有人骂爷爷没有文化,还想赶上走资路,这让爷爷觉得是他一辈子的耻辱,“孩子,你的坚持是对的,他们没有一点文化的人拿你开刀时还不是照样打着文化的旗帜来侮辱你,所以,既然你要念,咱就念到底,念出个样儿来!” 爷爷的这番话让大伯的心再次的澎湃起来,也从此,大伯的心就拼在了读书上。慢慢的随着爸爸和小姑的长大,家里所需要的东西越来越缺,孩子们的衣服都成了奶奶的难题,政策越来越紧,生活越来越难。
等到爸爸上学时,大伯的日子就更难熬了,但总算大伯以优异的成绩考到了我们市的一中,可家里东凑西凑的钱还不够交学费,大伯就欠着学费,可又没钱吃饭,除了星期天翻山越岭的回到家里拿些面粉和浆水,其他什么也没有,奶奶记得很清楚的一次是大伯拿了些荞面往学校里走,好几千里的路他都舍不得花钱坐车,步行着去学校,为了抄近路,从小道过去,结果不小心滑了下去,自己掉进了水里,出来后背上的荞面已随水而流了,到学校后不但没了吃的,还得了重感冒,好几天躺着都不起来,一起有好心的同学帮着给碗汤,就这样熬着,当大伯感觉稍微轻松点时,便跑到大街上找是否有认识的人,想帮忙给家里捎个话,碰巧见到了大队的书记在县里开会,大伯就冲上去想让他给爷爷带个话,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就已经哭得停不下来了,书记不知所措,问大伯出了什么事,大伯只指着他头很疼。无奈之下,书记给了大伯一元钱,让他去买药,然后转身走了,大伯拿着那一元钱,维持了他一个礼拜的生活。也就是因为那一元钱,书记成了大伯心中的恩人,哪怕当时他不是出于真心。
可老天就不同情这样一个从苦难中走出来的孩子,高考时因为大伯是农村户口而不予录取,这对大伯来说,像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大伯的精神一下子坍塌了,好像支撑他的东西倒了,大伯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不怕苦不怕累的大伯,他的身体变得很虚弱,这一切让爷爷奶奶惊在其旁却束手无策,爷爷总会摇着头说一句:”老天不让我的娃吃公家饭啊!” 可半年子后,突然又招兵的消息,大伯就向同学问清楚情况,报了名。爷爷奶奶没敢阻挡,一切看老天爷的安排吧!奶奶说她不知道大伯在部队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只清楚,大伯的病就是在那时候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