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听着奶奶的故事,然后睁着眼睛直到半夜,多么遥远的故事,竟然是奶奶生命的一个章节,那奶奶又是多么的不平凡呢?
常常因为这样的问题,我会独自醒在半夜里。
“小茹,快,起床了……” 妈妈在早饭做好后总会喊上这么一声。
而我,总会第一个惊醒在这每天都有的喊声里。
而姐姐,却每每把眼睛揉搓在我对她的摇晃里。
爷爷奶奶也早已不见了人影,门外走动的声响,可能就是他们的行踪。几年来我和姐姐一直和爷爷奶奶睡,印象中全是他们俩的怀抱,而每天早上,几乎都是这样,我们睁开眼睛后他们早已离开了被窝,忙碌着我们不知道的忙碌。
起床后,我和姐姐会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自己,包括:洗脸\梳头\刷牙……弟弟也会在我们的收拾过程中吵醒,乖乖的起床。我和姐姐总是赶着把饭吃完,向学校跑步而去,虽然是跑步在疾走里,可我有太多的不愿意,真希望没有学堂,只有奶奶的土炕。在学堂里,我和姐姐突然间会变得不认识了一样,各自找各自的朋友去玩,各自学各自的,从来不像姐妹的样子,似乎彼此之间就没有姐妹那回事,而在土炕上,我们有说不完的笑话,我们会一刻都不停的嬉闹彼此,学堂的一切,又似乎根本不存在在记忆里,人,就是这么怪,我和我的姐姐,也是其中的一个例证。就这样,我们一起念完了初中,可初中结束后,一切都要巨变,就像我们不断增长的年龄……
我和姐姐一起毕业,可考上高中的只有我一人,而姐姐,注定要一辈子留守在这样的大山里。
“ 算了,女孩子念那么多书都是闲的……”爸爸很少言语,却向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懂他的意思,即使我已经无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绪,可我仍低着头,任凭他如何安排,抑或发落。
我们居住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上,面朝绿树成荫的秦岭大山,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只有一个命运:面朝黄土背朝天。
可这份贫穷与无奈,没能唤起他们愚昧的想法,没有一个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从求学路上寻找另一片天,尤其是女孩子。
“我看小依念得不错,你就让她念吧,这孩子又不怎么乱花钱……” 奶奶的话让我突然沉下的心又突然豁亮了一下。
“上了高中又能怎样,那李家铺子的姑娘不也是高中念完又回来的嘛。”爸爸说得没错,我生长的这个村子,女孩子很少有上高中的,即使有也没有结果。所以,初中出来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在家呆上几年找个婆家就已算定了终身大事。家长的任务也可以长叹一声说结束了,我又怎么能特殊起来?
“那你打算怎么安排两个孩子,总不能让他们俩都呆在家里吧?”奶奶话语软了下来,但仍有一份微弱的坚持。“我看……”爸爸又恢复到他习惯性的沉思状态里,这样沉思的样子也最能表现得出一家之主的地位。
“我看,她大姑姑,大姑父挺喜欢小依的,就让她去他们那儿吧,小茹嘛,就留在家里帮她妈干几年活就行了……” 爸爸沉思后的安排又显得如此没有价值,不沉思也可以有这样的想法,抑或已不能说是想法。
“你怎么可以这样,把责任推回到你姐姐跟前去呢?”奶奶显得很生气,她为什么要说“推回”呢?没错,姑姑姑父的确很喜欢我,但我也不能就这样附靠他们而去啊?爸爸为什么会这样安排我?奶奶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记得很小的时候,姑父总喜欢拉着抱我,即使院子里跑着许多小孩子,可他总喜欢逗我,我经常会被吓得躲在爷爷的怀里不敢出来,可有时候,姑父竟然会把我从爷爷的怀里抽出来,然后紧紧地抱着我,并且会将我的脸按压在他的脸上,这让我很不舒服,我总是挣扎着要逃出他的怀中,除了恐惧,再没其它原因,而每每这时,姑姑总会伸出手,将欲哭的我从姑父怀中抽走,我的心才会平静下来,因为姑姑的怀抱,是我最迷恋,最向往的。
从小,我就习惯睡在奶奶怀中,哪儿也不去,妈妈的怀里,我从来都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感受,记忆里全部是奶奶拍打我入睡的场景,而偶尔姑姑的回家,会给我带来很多惊喜和满足,她除了每次大包大包的往家里带衣服、糖果外,还有她温暖香甜的怀抱。除了奶奶的怀中我可以安稳入睡外,姑姑的怀抱,对于我,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每次钻进她的怀抱里,都有一种香香的感觉,是她身上的香水味吗?姑姑告诉我她每天都会往脸上、手上涂些“香香”的,甚至连那块香皂,在她那里,都是那么的干净、迷香。而每每姑姑来我家时,我也会被她感染成一个“香人”,我为此,总是充满了许多幻想:大姑姑是远处的贵人,她和我们不一样,她的住处一定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那里,一定是我想要的天堂!大姑姑每次把我从大姑父的怀中抽出时,我的心踏实的犹如被姑姑包裹了起来,安稳、安全。哪怕姑父还会伸出一个手指头来挑挑我的下巴,我都早已不再害怕。而姐姐,此时有羡慕我之意的主动钻进奶奶怀里,不解的望着她眼前的我所拥有的幸福,其实,我也认为,这样的日子的确很幸福!
可爸爸不能仅仅因为别人对自己孩子的喜爱而将责任推附过去,我已经足够大了,也就带有足够多的麻烦,怎么可以就这样把我推过去呢?而奶奶,明显的不愿意,我怎么会不赞同奶奶的忧虑呢?爸爸沉默着不说话,姐姐,也没有语言,她似乎对自己,已远远的不抱任何希望,而我,最怕见到姐姐这样的神情。
“可,我怕小琦一个人我以后都供不住,再别说两个了……”小琦是我的弟弟。
爸爸似乎已经没有耐心说话和思考,奶奶长长的叹了口气,全家人都保持了沉默,只有爷爷偶尔挪动一下身子,他已经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路了,只能勉强的让自己在炕上挪动一下,几年前他莫名其妙的倒下,再也没起来,听人家说,这叫半身不遂。现在就算他明白些什么,也不想说了,也许一个人的能力会决定他说话的地位和话语的权威性。妈妈仍旧沉默,她的沉默已让我习惯,听不到她的言论早已不觉奇怪,我和姐姐的命运,似乎在一个没有结果的小讨论中宣布了“待定”。
不知道爸爸会怎样安排我和姐姐以后的生活,只是清楚,爸爸是唯一可以做出决定而且绝对凑效的人。我不敢抱多大的希望,更谈不上在那个时候许下自己什么伟大的理想和回顾曾经有的愿望,只是静悄悄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