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姑姑，她似乎在唱着儿时的歌谣，眼里虽然还含满了眼泪，但瞳孔里涌满着幸福。慢慢的她回过头来，看着她眼前的三个孩子，突然露出一种惊讶的表情，好像是在说：“刚刚我还是哥哥背上的小妹妹，怎么你们三个一下子就这么大了？”倩姐在我的身后轻轻的抽泣着，她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和痛苦，宇哥静静的站在身后，他必须维护他作为男孩子的尊严，不能轻易的哭泣，我只是睁大着眼睛看着姑姑，这么多故事里，找不到我的踪迹，这一切和我是姑姑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姑姑似乎看出了我的迷惑，转过头去，似乎要将回忆进行到底。
“我和你姑父结婚了，结婚后他对我很好！”姑姑继续开始了回忆。
她和姑父结婚后生下了倩姐和宇哥，三年后她跟随姑父到了姑父工作的地方，一家四口人过着很幸福的日子，直到我的爸爸聂明要结婚大那一天，她回了娘家，带着倩姐和宇哥，姑父因为单位有事没有去，她见到了自己的哥哥，这是她结婚后第一次见他，听说两年前是在部队里结的婚，父母也没有能去参加， 他看起来好瘦，脸上颜色很黄，整个人很憔悴的样子，她不知道哥哥怎么啦？
她看到哥哥的样子时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可是哥哥仍然在她面前强撑着笑容，可是他骗不过李英，因为这个世界上，李英的心事不用说话哥哥就可以知道，哥哥的心事，没有语言李英也能读懂。
弟弟结婚是件大事，而且因为弟弟婚姻的特殊性，好多亲戚们都拿了双重的礼品，因为还有孩子满周岁的礼物要一起送上，大家都向聂振祝贺着，说双喜临门，这样的事，弟弟还是村子里的头一例呢。
晚上李英的两个孩子因为白天和村子的小孩搅在一起玩的累了，被外公外婆搂着早早的睡了，其他的婶婶们帮着大概收拾了一下就也早早回去休息了，毕竟在锅台已经站了一天了，大多不是胳膊疼就腿疼的，纷纷打着背和腰，找着睡觉去了，只有李英和聂云还在收拾着，聂云因为是最小的一个孩子，有点宠坏的样子，撅着嘴不干了，说自己瞌睡了，要找地方去睡觉去，嘴里还不停的说着走了出去，李英还在锅台上忙着，收拾着乱七八糟摆着的东西。
“英儿，都这么晚了，你早点休息嘛！”聂宏的口音里带了一点点南方人的感觉，但是听起来更温柔了。
“哥，我不累，你去早点休息吧，有地方睡吗？”李英问着，因为这一天亲戚比较多，家里的人大都没有地方睡，都要找着在亲房家挤一挤。可是聂宏一直在厨房，他陪着李英，直到李英解下围在身上的围裙，洗了手走了出来。
聂宏的样子看上去有点醉！
“你有地方睡吗？”聂宏醉意中显着点清醒，关心的问了起来。“我有呢，爹今天早上给我在小屋里支了个了个床板！”李英说着要走进小屋，聂宏也跟着走了进去，“英儿，我有很多话想给你说，我听娘说你明天就要走！”聂宏有点不舍的说。
“嗯，家里孩子们都要上学！”李英已经俨然一副做了母亲的样子，心里只有孩子。
李英走进去点上煤油灯，屋子里亮起了一点光，可是当她刚转身的一刻，聂宏突然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哭了起来，哭得好伤心，就像当年她在杏树地下把头塞进她怀里哭泣一样，她知道，哥哥一般不会这样子的，他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她任凭哥哥哭着，哥哥似乎也是紧紧地咬着嘴唇，慢慢的，哥哥的哭声停了，他开始说他心里的委屈，李英忘记了哥哥说的是什么了，只知道那时她和哥哥一起重新舔尝了一遍哥哥的苦楚，最后她迷迷糊糊的将哥哥的头抱进自己的胸膛，后面的她记不清楚了，只是第二天早上，她和哥哥突然好像犯了天底下最大最大的错一样，都急着要离开那个家，离开就好像会毁灭一切不该有的痕迹。
他们真的一前一后的都离开了，父亲母亲都送着，“这次大团聚后不知还能不能再大团聚一次？”聂振抽着烟，明显的老多了。
“小依，你明白吗？”姑姑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我希望你不要怪姑姑！”小我睁着大大的眼睛，不明白！
“你的爸爸就是你的伯伯！”听到这句话时我差点高兴的要叫起来，莫名中流出了眼泪。
“小依，别哭，都是姑姑不好，是姑姑带给你一生的痛苦！”听到姑姑说对不起，可我的心思却完全没在她的对不起上，我的心里有莫名的开心，“不，姑姑，我的爸爸终于合二为一了，我的爸爸就是我心里的那个爸爸，我想要成为我亲爸爸的那个人真的就是我的亲爸爸，我的亲爸爸就是我心里的亲爸爸！”我急着想把心里的感觉说出来，可是一急眼泪又吧嗒吧嗒的往出掉。
突然，我们的周围是那么的静，似乎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
“可是妈妈，那妹妹为什么要送给小舅家呢？”宇哥好像最在乎的是这个问题。
“我生下你妹妹后计划生育突然很紧，你们三个的年龄差距不够，所以严重的话你爸爸会下岗的，这样我们一家人就没饭吃了！”姑姑此刻好像慢慢的清醒过来了。
“可是让妹妹在小舅家长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要跟咱们扯断关系！”宇哥还是有些不清楚，甚至是不满。姑姑听到宇哥这句话时，又将头转了过去，看着天花板，泪从眼角流着，宇哥看见自己的母亲又这么伤心，他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问错了？除了刚才的口气有点硬之外。
“这些都是因为我，是我心里感觉对不住你爸爸，你爸爸太疼爱小依了，甚至超过了对你们俩的爱，他越是疼爱这个孩子我就越恨自己！” 姑姑几乎都要哭出声了，一声声抽泣声几乎要将我的心挖走。
“你爸爸每天上班忙，小依生病只能我带她去，有次给小依打疫苗的时候我给她检查了血型，她的是A型！”姑姑慢慢的不哭了，恢复到正常状态。“你大舅舅的军装上，印的最清楚的就是那个字母，就算我不识字也认得那个字，更何况你爸爸现在给我教了很多，更清楚那个字母的涵义。”姑姑转过身来，看着宇哥，“我是O型，你爸爸是B型！”
姑姑突然有点嘲讽的笑了，“那时我真想将这个孩子丢掉，不见为好，可是，在我心里，曾经的那份爱丢不了，作为母亲我更丢不下她！”说着转过脸看着我，我没有觉得伤心，只是静静的听着，直到这个故事结束为止。
“可是后来你小舅妈又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儿，结果没有成活，我这里又加之计划生育紧，而且老家那里有个迷信的说法是如果生了男孩夭折后，不能做空月子，必须继续带个孩子，哪怕把孩子在长大后还给人家也行，但空月子不能做，我就将小依抱了过去，你爸爸当时说只让孩子在那里养着，喊你小舅舅母和你们一样的喊，我们还是她的爸爸妈妈，可我的心里一直觉得对你爸爸愧疚，就想趁此机会一了百了，给了你舅舅，就撒谎说如果不把孩子给彻底的话，你舅妈可能再也生不了男孩了，总之一大堆的理由让小依生活在了你小舅家，还好，你舅妈是个好女人，我知道小依在那里受不了罪，就狠心给了过去，可我原以为我的良心可以安稳了，但，心口上就像开了个口子，疼得要命，直到现在才彻底的将这个口子掀开！”姑姑显然轻松多了，三个孩子没有睡意，只听到外面有人正在扫院子，一定是这个小区的清洁工人在打扫卫生吧。
原来，天已经亮了！
“呵呵，我现在给你爸爸的心口上一刀子，也给小依……”姑姑的泪又开始流着。
“你们去休息吧，一晚上都没睡觉！”也许是姑姑听到了外面清洁工扫院子的声音吧。
可我却突然觉得一晚上没有睡觉的自己竟一点都不累，
“姑姑，你能告诉我，大伯他知道这事吗？”也许，这个是我逃开一夜痛苦最好的办法，我甚至觉得，这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好的消息，我的思想负担减少到了极限，我再也不会因为对爸爸父爱的质疑而怨恨自己了。
我知道，姑姑一定会点头的。
从高中开始，是大伯一直供我读书，这一定是姑姑已经告诉大伯的原因吧。
“没有，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除了你的奶奶！”姑姑的这句话让我如此惊讶，怎么可能？
“小依，走，休息一会儿，你的伤还没好呢！”倩姐关心的在一旁扶我，那一刻我才感觉到自己的腿早已麻木了，感觉不到一点痛。
“小倩，小宇？”三个孩子刚转身，就被大姑姑叫住了，三个孩子转过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位可怜的女人，“答应我，不要把大舅舅是小依爸爸的事情告诉爸爸好吗？”姑姑好像是在乞求，乞求自己的孩子，姐弟俩互相看了一眼，都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妈妈，不知何故？
“你们的大舅舅是值得尊敬的人，我不希望这件事传开了，影响他的为人……”姑姑似乎是在倾尽一切的去保护所有身边她爱的人，可是，她最亲的人都已是遍体鳞伤了。
“妈，你快回屋休息下，客厅太冷了！”曹倩姐劝着妈妈。
“没事，我不累，我就想在这里休息，没事，一会儿我会给你们做饭的......”姑姑又看上去好平静。
也许是真的累了，我们三个都睡着了，真的睡着了！
真希望所有的故事都会累，都会像人一样，在一个憨香的睡眠后能重新演绎……
“倩儿，该吃点东西了！”大姑姑把我们从梦里叫醒，此时的大姑姑脸上没有一点倦意，“妈？”客厅宇哥喊着大姑姑，“怎么啦？”大姑姑从门口走出去时问着，“我可能要马上回单位了，今天已经打电话催了。”宇哥带着倦意说着。
“好吧，那吃完饭再去！”姑姑关心的说着.
“嗯！”宇哥答应着便坐在饭桌旁，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看上去还挺丰富的，倩姐和宇哥都是在石油部门上班，宇哥上班还比较正常，上班下班符合正常规律，可是倩姐就不是这样了，因为她是工作五天五夜，然后再休息十天，这几天她正是休息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电视里的孩子一旦发现自己不是自己父母亲生的之后都会大哭大闹，甚至是寻死觅活的，可自己为什么这么安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一样。
“小依，你不生妈妈的气吗？”姑姑突来的一句话有点吓着我，准确的说是被她突来的两个字给吓着了，妈妈？妈妈？这两个字的出现把我的情绪变得有点不安分起来，好像昨晚一夜都听的是别人的故事，可是此刻突然要把自己换成里面的主人公，在角色的转变里，自己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感受了。
我甚至觉得自己正处在一个无比的尴尬环境里，有点想逃跑的感觉，可我知道，我不能去伤她。
“好了，好了，赶紧吃饭，吃完饭该干啥的都干啥……”倩姐似乎有点急躁了，也许她还很累，还没有睡醒，也许是烦！
大家坐在一块儿吃着，谁也没有提起姑父，真不知道姑父现在怎么样了？
“来小依，多吃点菜，你身体还没养好…”姑姑不停的夹着菜，我不知道该怎样才好，没有办法让自己的情绪像电视里的那些发现自己身世得到孩子那样堕落和倔强，也没有办法一下子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可是，这无法提及的尴尬，是的，这一刻，我只有尴尬！
“妈，早上我给爸爸打过电话乐，他在单位！”大姑姑夹菜的手突然在半空中停了一下，但没说一句话。
宇哥上班走了，家里现在只剩下三个女人，大姑姑总是给我做着很多好吃的，还买了好多新衣服，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难道这样我就可以开口叫妈妈了吗？我现在已经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大姑娘了，不是小孩子！
“其实，您是多么的适合姑姑的角色啊！”在我的内心，这句话是最真实的表达，也是在一大堆为难的话语后面发出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叹。
已经到了开学的时候了，我的伤还不是很好，就打电话给班主任说了一下情况，大三的生活似乎对于课程的要求已经不是那么紧了，可是只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一个礼拜很快就过去了，其实我到想早点离开这里，因为姑姑对自己突然变得很疼爱，完全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担当了照顾我的角色，而姑父，已经十几天没有出现了，也许他还没有原谅大姑姑，他这次可能是太生气了，伤到了心！
“姑父，你回家来好不好？”在去学校的前一天，我鼓足了勇气打给姑父电话。
庆幸的是姑父是一直开机的，也许他是为了工作。
“嗯！”姑父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好沉闷。
以至于我这边也像僵住了一样，没办法再去接话。
“我这里还有些事情，先挂机了哈”在一段沉默之后，姑父选择了挂机。
听着电话里挂机的嘟嘟声，我的心片刻寂静……
这寂静一直持续到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