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她的喜事,她不忙才怪呢!”大姑姑在旁边幽默了一句。
可我已经跑到小茹跟前,看着她,似乎在询问一堆问题,也似乎只是看着小茹。
“好了,好了,我们进去说嘛,都站在门口干啥?”大姑姑又催了。
走进屋,奶奶就喊着让我们上炕,我和姐姐都把鞋子脱了,上了炕,大姑姑也跟着上来了,紧挨着我坐下。突然间没有人说话,我又开始讨厌自己,为什么总到关键的时候自己一句话也想不出来呢?
刚想着,小江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这个五岁多的小男孩醒的真是时候,大姑姑把他拉起来,他好像在寻找,也许是在找小姑姑吧!
“可能要尿尿了!”奶奶说,大姑姑把他挪到炕边,让他尿,可他瞅着瞅着,就哭了起来,我们所有人被他的表情给惹笑了。
“云儿,云儿……”奶奶忙从窗户喊小姑姑。一听奶奶喊小姑姑,那小家伙越是哭得厉害了,样子看起来真的很逗人。
“我刚刚猜着可能要醒了?”小姑姑一边抱小江,一边说着,然后把刚刚端来的一小碗菜放在炕上,自己也脱了鞋子开始给小江准备喂饭,小江一看到小姑姑,眼泪还在脸上掉着呢,但没了哭声,我们就这样瞅着,每个人此时都感觉很开心,“我二哥这个人,事情刚一定就结婚,这么冷的天,我们这些人受不住……”小姑姑刚才可能是冻着脚了,抱怨起了爸爸。
姐姐她突然说她要去洗个脚,想早点去休息,我也跟着姐姐要下炕,顺便说“今晚我就和小茹睡电褥子,奶奶就和小姑姑还有大姑姑睡在炕上吧!”我跟着姐姐,离开了炕,两个人洗了脚,,坐到床上,床很冰,电褥子里的电还没有跑遍整个床板。
“小茹,是不是你不愿意,爸爸逼你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
姐姐突然把被子一掀,平躺了下来。
我刚还想着找个话题和姐姐好好说一会儿,可回头看见姐姐的眼泪正从眼角划着,“小茹,你可以跟我说说吗?”看着姐姐那个样子,心里难受极了。
可姐姐始终没有说话,“小茹,小茹?”大姑姑在外面喊,但没有进房间,我答应了一声,“你让小茹把她明天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一下,别赶着……”大姑姑在外面说着,还是我应了一声。回过头来看着姐姐,发现姐姐不再流泪了,可还是不说话。
“小依,你说我是不是天生苦命啊?”小茹平静的问着。
“没有!”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不明白为什么咱们这里所有女孩都要在婚姻上被安排?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没有意见,都那么顺从,害得我们都得顺从?”姐姐仍然在说着。
我始终找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我在外面打工,爸爸每天都催电话,说家里有事,我以为有什么事呢,结果是把我给卖了!”姐姐说这句话将我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该怎样说,爸爸虽然倔强,但也不至于这么霸道无理,也许是姐姐心里太不愿意这桩婚事了。
“我根本就没有答应,可凭什么他要我答应,就因为我是他女儿才这样霸道吗?”姐姐心里似乎有很多委屈,越说越哭得厉害,我一句话也找不到,似乎还原到一个听者的角色。
也许,这个村庄就是这样,怪就怪爸爸生在这个村庄,被这个村庄的一切浸染的太深,他没有办法离开这个村庄古老的思想而存在,可是,我心里也冒出了一股恨意。
恨爸爸?恨所有人?我也不知道。
姐姐还在抽泣, 我没有办法让姐姐不抽,这是我对弈中命运的无能为力?
靠在窗子跟前感觉到床上已经有了温度,可外面更黑,好多人都似乎闲了下来,没有了声音。
“你们俩躲在这里干什么呢?”弟弟突然把门掀开,问着话,还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可进来之后他自己也没有了声音。
弟弟也从上海专门赶了回来,他此刻只是将腿搭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的背影比进来时沉重多了,也许他也感觉到了一种对命运的无奈。
那一夜,我一直感觉到姐姐没有睡着。
第二天,家里的人更多了,乱哄哄的。
我只记得奶奶说:“我们家这是第一个喜事,好多亲戚都给了面子,这么多人!”看着奶奶高兴得样子,就知道,奶奶认为今天肯定是她生命里最开心的一天之一。
那天录音机里唱着的《丁香花》,我一直陪在姐姐跟前,姐姐走时没有给奶奶打招呼,直接从小屋里穿好衣服就离开了,送亲的人也跟着走开了,我回头看见奶奶和妈妈跟着出来了,眼里都含满了泪水。
我也感觉自己一整天眼睛里胀呼呼的。
我手里抱着大伯送给姐姐的一个彩灯,通上电之后会有各种五颜六色的光线射出来,在灯芯处,还有两个跳舞的小人儿。我不停的看着姐姐的背影,那个男孩,也就是我未来的姐夫,不停的扶着姐姐,他今天穿了一身很好看的西装,也帅极了,比起第一次向姐姐提亲的那个男孩算是已经很帅了,他看上去很在乎姐姐。
我们送亲的人都在后面走着,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走到山底下后,有车在那儿等,是姐夫家请的。
我和大姑姑还有弟弟坐在一个车上,大家坐上车之后都没有说话,我真害怕,姐姐此刻有没有哭呢?她此刻想着什么?
很快就到了那个男孩家,送亲的人被安排在姐夫邻居家,而姐姐,不知道被接到了哪儿,我一直没有找到她, 问大姑姑姐姐去哪儿了?大姑姑说今天是姐姐的日子,姐姐很忙的。
我们这些送亲的人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外面有个人进来喊我们去吃饭,我们就都过去,一切都在安排中,被安排的感觉有时感觉很难受,弟弟也显得很乖,始终都没说话。
到了酒席上之后,我看见姐姐在和姐夫两人在给亲戚们敬酒,看不清姐姐的表情,不知道她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终于轮到姐姐给我们一桌敬酒了,我很期待,只是期待看到姐姐是否高兴起来,可是,姐姐他们估计看我是我女孩儿,就绕开我,敬别人酒去了,桌子上的人一会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去,我都没办法观察姐姐的表情。
酒席就这样吃完了,其实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好多送亲的人都过去给姐姐告别,说些安慰的话,我看见大姑姑和小姑姑都给姐姐给了钱,这时我才记起,自己给姐姐什么礼物都没送,我摸到自己的七星瓢虫表,这只表自己已经戴了很久了,只知道一有记忆自己就戴着这个表,听奶奶说是大姑父给的。
我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在走时塞在了姐姐手里。
还记得小时候姐姐要戴她的这只表,我硬是没有给她,姐姐还哭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钻进车里的那一刻,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嗓子里有好多声音咽得她难受,也许是想给姐姐说声再见吧。
大姑姑和小姑姑也上了车,坐在我旁边,弟弟在副驾驶坐着,没有吭声,也许也在流泪吧!就这样姐姐出嫁了......
之所以今天奶奶这么说姐姐,是因为姐姐出嫁两个月后,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去哪儿?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路,也许她是想按照自己的心来,可是,这条路走的是多么的危险,以至于在别人眼里,姐姐成了第二个“李妖精”,不知道有多少闲言碎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茶余饭后以此作为谈话内容,只是,我只想告诉姐姐,只要你快乐,我们便安好。
奶奶的眼泪此刻很粘稠,“难道奶奶也是逼走姐姐的凶手之一?”我被自己大逆不道的问题吓了一跳,我离开奶奶,走到院边,不明白这个世道到底要怎样演绎每个人的人生?只是,此刻好想姐姐,到底在哪里?过的好吗?爸爸妈妈因为她的离开一下子老了许多,尤其是妈妈,在别人的唾沫里,她是第一个逃不掉的,因为曾经的她,也是偷偷的跟着爸爸逃跑的,她的笑容更少了,偶尔一点笑容会让人心痛的厉害,爸爸每天似乎又恢复到了他的沉闷状态,烟瘾更重了,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许,他不明白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心口上给他狠狠地一刀?
“姐姐啊,你真的走了一步险棋,以后还会回来吗?你会和小依联系吗?”我问着对面的青山,泪流着,“就算全世界的人不原谅你,不了解你,小依都会原谅你,理解你,小依永远会站在你身边!”可周围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小鸟都懒得不吵不闹.面前的山还是葱葱绿绿,似乎在那样的绿里隐藏着很多不被人知的秘密。
假期就在这样不停的追问和询问中结束了!
回到学校,一切似乎显得很陌生,那些一对对男男女女把爱情当成大学里的必修课一样在进行,那是一个枯燥的程序。
而我,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和姐姐一起,把内心最完美的一块留给爱情,在这块完美的领域里,没有程序,没有凑合,
那一定是一份完整的爱,是只为爱情而有的爱!
学校的生活似乎再没有俗套的爱情里显得单调唯一,但我坚持着,等待着自己的爱情,高中时的那份心底波澜,在高考的压力下没有尾巴。
现在,那个让我心跳的男孩在哪里?
也许,在心底吧!
一学期又结束了,大学里,你涣散了它就涣散;你无聊了它就无聊,所有的一切生活都只是控制在你的情绪里,从来没有外界的事物打破你情绪的操控。
一想到又是放假,我都有点怕回家了,那个家里,温暖正一点点的减少,那团恐怖的气压又罩在了我们房顶。
弟弟说他要回家,还好,回到家里总有个说话的,奶奶的耳朵越来越背了,给她说话要很大声她才能听得见;现在的她,似乎不是以前那个操持整个家的主心骨,她完全成了一位老人,成了一个不想再管任何事情的老人,也许她被姐姐的举动吓着了,吓得让自己一下子老去了。
因为奶奶的变老,整个家似乎更凄凉了。
弟弟也似乎感染上了我们家的那份沉闷,他显得很沉重,很少说话。
弟弟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爸爸让他去补习,他也没有去,最后爸爸让他去了每年政府给贫困户专门给的一项优惠政策就是让子女去学三个月的技术,然后分配到一些大型的国营企业里去,弟弟就是这样去了上海的,也因为弟弟去了上海,爸爸才感觉到让我上高中的确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怎么样?你们厂子的效益还好吧!你们的是什么厂子?”我开始和弟弟攀谈了起来,这个家,也似乎只有弟弟还可以说说话,“我的姐啊,你就从来都不关心我,我已经从刚去的那个厂子出来了,那是个汽车零部件制造公司,我们是做一个硬壳的,厂子不知道怎么搞的,每天尘土飞扬,我害怕自己把命都会丢在里面,就出来了!”弟弟说话时很轻松,但我知道,他一定受苦了。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我很惊讶。
“我这两年在一个窗帘公司干,活很轻松,就是给人家安装窗帘,姐,我想你肯定没见过那么富裕的家......”弟弟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你知道吗?人家的房子大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走,就像进皇宫了的感觉,厕所都三四个......”弟弟继续说着,但我看见了他眼里的泪花。
“你,受了很多苦吧!”我小心翼翼的问,深怕声音大点就会伤了他的自尊似的。
“******,人家过的是日子,咱们过的也是日子?”弟弟口气里带着疑问。
“我明年准备用自己挣的钱学学理发,以后自己可以开个店,我看理发在上海挺好的。”弟弟似乎在给他描述着未来,但我却听到他长长的舒着气。姐姐学的理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又学理发?我心里这么想着,但没说出口......
这一次的过年没有一点年味,姐夫家偶尔还会有人来找姐姐,他们始终都不死心,以为是我家把姐姐藏了起来,姐夫很憔悴,他似乎很爱姐姐。他一到我们家,就双手抱着头,不说话,似乎在向我们讨个说法,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比年还长。
“姐姐,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要抛弃我们所有人?这就是你对自己命运的反抗吗?”小依在心底问着,听不到一丝回音。年在恍恍惚惚中结束了,似乎没有听到一声爆竹声,弟弟从来都没有放一个鞭炮。
年过完后,弟弟背上他的行囊走了,似乎也没有一点牵挂,我望着这个家,三个老人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