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我终于走了,走在了自己想要走的道路上,是在花椒还未摘完的九月。
而姐姐,依然焦晒在不能挡住一缕阳光的花椒树底下,摘着明显熟透了的鲜红的花椒,守着同一棵树另一枝上正在沉默着摘花椒的妈妈,流着对自己满腔怨恨而无处诉说的泪水,一天,一天,犹如熬在岁月的针尖上,疼痛直钻心底。
而我,老天竟开始多多的眷顾。
大伯真的在我报名的那一天将钱打到他一个在市里的同学的卡上,让爸爸过去去取,而且,就在那一天,我听到了一直只有记忆却没有真实感的大伯的声音,那声音轻轻的,有点像爷爷,“要好好念书,别有什么负担,大伯会支持你的……”他的话是那样的好,声音里带着一股让人心暖的东西,我凭着记忆,模糊的想象着他当时说话样子和表情:慈祥、和蔼、亲切。
当我接完电话,看到身后的爸爸,依然手执着烟,沉默在逐渐飘升的烟雾里,“你大伯他是不抽烟的!”奶奶的话突然闪回进了我的脑海里。为什么,大伯和爸爸相差会这么远呢?
“不,不可以这么说,爸爸他可能真的累了!”我的心里充斥着这么一股声音,将我搅成了一团,我死命的摇了摇头,别想了,一切不是这样的,不管爸爸是什么样的,他仍然是我敬重的爸爸,是我小时候急切渴望被他抱一抱的爸爸。
记得那年我只有五岁半,姐姐也只有7岁的样子,我们俩一起被感染成了风寒,高烧不退,有时甚至乱说胡话,爷爷因为疼爱孙子,也跟着我们一起胡乱的说话,姐姐更是在被子上跳来跳去,说要抓蜻蜓,可据奶奶说,当时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爸爸被吓坏了,还以为家里中了什么邪了,看病的大夫和阴阳先生请了一大堆,最后,我和姐姐的高烧慢慢的退了下来,妈妈便搂着弟弟回房睡了,爷爷在招待那些大夫们,爸爸抱着姐姐,奶奶抱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好想好想让爸爸抱抱我,哪怕一下下,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爷爷奶奶的怀抱,是爷爷奶奶的味道,而爸爸,总是一张沉默的脸,那一刻,我好羡慕姐姐,多希望他抱的是我,那该多好啊!其实我当时已经完全清醒了,我知道当时发生着什么,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支支吾吾的哭了起来?我停不下来,我在使劲地告诉自己,奶奶的怀抱很温暖很舒服,哪个怀抱都是一样的,可还是不停的哭,奶奶以为我还在昏迷之中,就不停的晃着双腿哄我入睡。
不多久,大夫们都走完了,爷爷便抱起我在地上走来走去,时不时还哼着小曲:“我的宝贝女娃子睡觉了,我的宝贝女娃子最乖了......”在爷爷的哄拍中,我没有办法不恢复平静,似乎爷爷的怀抱已经给了我安慰,我似乎也满足在爷爷的怀抱里,我不知道爸爸有没有感觉到我当时小小的期待,也许他从来都不明白我心里对于父爱的渴望。慢慢的,我习惯了爷爷奶奶的怀抱和爱,而爸爸,站在了我生命里最远处的山峰,那样庄严并不可冒犯!
爸爸为我安置好该安置的,就匆匆忙忙的去赶车了,我们村和市里面来回就这么一趟车,一旦错过了,其他的车都不能直达,要走很远的山路。
又是一个抽着烟扭头后的背影!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眼睛渐渐的模糊了,我似乎感觉到自己逐渐缩小的身体,是那么的单薄和孤立,这座陌生而现代化的城市,是我和姐姐曾经向往的神话之地。可如今自己到了这里,却添了份恐惧,而爸爸,没有一句话的用他深沉的背影把握抛在这份恐惧里,有种让我自生自灭的感觉。我好害怕,我寻找不到一个认识的人,眼前晃过的是那些穿着漂亮的凉鞋,有着很好看花色的裙子,还有父母陪伴的同龄人,她们的个子看上去比我高很多,他们的爸爸妈妈围在他们两边,关切的买着一切该买的东西,看着他们嘟嘴的样子,我无法表达自己的痛与泪……
我不由得抱紧自己的胳膊,悄悄的向后退,退回唯一可以栖身的宿舍,把自己藏起来,彻头彻尾的藏起来……这些我和姐姐曾经共同的憧憬,却在这一瞬间,以另外一种形势侵蚀了我的全部,代替而来是:无知、落寞、害怕、恐惧……
可一旦卷入了这样的轨道,就注定不能向后发展,更何况时间的齿轮一直在推着每个人朝着前方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