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硕赶回皇宫给康熙复命.
按照康熙的吩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去做了什么,更不能让年府的任何人知道夏沁雨是由他带过去的.所以他没有和夏沁雨同时在年府露过面,确定把夏沁雨交到年家后,呼硕就快马加鞭赶回皇宫复命.
给皇帝办事都要小心谨慎.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样的事情经常会发生.呼硕已经做好了被康熙灭口的准备,但是他不后悔,因为夏沁雨是唯一一个能够为了奴才挨打的主子,就是丢了命也是心甘情愿的.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夏沁雨如此聪明竟然考虑到了皇上会杀他封口的问题.要自己转告康熙将来她嫁到四阿哥府中的时候由自己做她的侍卫.
李德全耳语告诉康熙说呼硕回来,康熙赶紧让在御书房议事的几个大臣退下,单独召见了呼硕.
"奴才叩见皇上."呼硕跪下给康熙请安.
"起来吧."李德全给康熙堵上一杯热茶,康熙啜饮着茶,让呼硕起身.问道"顺利么?"
呼硕两手一抱,道"回皇上的话,顺利一切."
康熙听这话差点没把茶水喷出来,旁边服侍的李德全也用手悄悄捂着嘴,憋着不笑出来.康熙点点头,说道"她是不是生病了?"
呼硕点点头,道"郡主水土不舒服.不让奴才告诉皇上,让奴才说一切都好."
呼硕的汉语实在是太蹩脚了!
康熙没有注意呼硕不通顺的汉语,想起了夏沁雨换床就睡不着觉,每次一出门就肯定大病一场,不禁心里难受.
"她有没有交代什么?"
"回皇上,郡主说要告诉皇上一切都好.还说回来要奴才做她的侍卫."
"没有了?"
"没有了."
康熙喝口茶,盯着站在下面低着头的呼硕.
呼硕不是会撒谎的人.夏沁雨也着实够聪明,她太善良,看样子是怕自己杀了呼硕封口吧.康熙笑笑,道"那她没回来之前,你就和李德全一样,跟着朕吧."
这一个举动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省的呼硕跟了别的主子会被套话.胤禛和胤禩的脑子都不是一般的好使啊!
呼硕万万没有想到康熙非但没有杀他的意思,反而还要自己跟着他,心里也是高兴,跪下叩谢道"谢皇上,万岁万万岁."
"呼硕你没事的时候好好学学汉话,你的汉话朕实在是不敢恭维!"康熙从上方飘来一句指示,李德全偷偷笑着,呼硕脸涨得通红,答道"奴才遵旨."
让呼硕和李德全退下,康熙静静地回想起了夏沁雨在宫里的日子.
记得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带着一帮子下人在听雨轩吃着一些奇怪的东西,她管那个叫做关东煮.是把各种食材穿在竹签上面,然后放在汤料里面去煮,最后蘸着一种调料吃的东西.后来康熙好几次让御膳房做来给自己吃,结果都做不出那种熟悉的味道.
进了宫了也不肯老老实实呆着,要么是把自己惹生气打她,要么是在胤禩的帮助下逃跑.
自己现在多了一个习惯,就是过年的时候,亲自包了红包给每一个儿子女儿发压岁钱.
那年她穿着白边的小夹袄,兜里鼓鼓囊囊全是花生和糖,跑着道御书房朝他要红包,想着想着,康熙便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神色又黯然.
再见到她的时候,就快成儿媳了吧.
安葬了夏沁雨后,胤禛很长时间都没有展露笑颜.
视察河工,本来康熙不打算带着胤禛去,但是他看见儿子终日阴沉话语更少,也是心疼的要紧,所以但凡是有了出门的机会,就带着胤禛出去游历锻炼.
贝勒府的规矩一直都没有变,胤禛还是冷冷地留下了命令"府内人不得擅自进入听雨轩."他留了米雪儿和巴鲁在那里,每天打扫房间,打扫院子,侍弄夏沁雨种的葡萄架子.
胤禛经常会去听雨轩坐坐.
桌子上面有两张纸,一张是她闲来无事写的诗,上面有"十年生死两茫茫",还有"花子漂亮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胤禛无法体会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和心情下泄了这两句诗.
另外一张是夏沁雨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让巴鲁偷偷给自己送过来的"信".说是信,上面没有只言片语,只画满了大大小小的圈.当时夏沁雨还问自己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其实他本是不屑于揣摩这些情与爱的诗词,但是接到信的时候,他心里也是难受的紧."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外,心在圈里,我密密加圈,你需密密知侬意,单圈是我,双圈是你,整圈是团圆,破圈是别离,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把一路圈儿圈到底。"
"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胤禛低声又重复一遍,她不是个有才华和学识丰富的姑娘,也真不是什么灵秀之人.看看她歪歪扭扭的字迹,胤禛从怀里拿出她绣的手帕,上面赫然是自己的脸,右下角还有自己的名字"禛."
胤禛的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时候,独自坐在她睡过的床上,不叹气也不流泪,只是数不尽的哀伤,把整个听雨轩渲染的无比凄凉.
"爷."高禄在门口轻声叫了一下.
"进来."
听到内堂传来胤禛的声音,高禄赶紧走进去,递过一盒东西,道"爷,今天御食坊没有京八件了."
胤禛眉毛微立 ,接过高禄手中的东西打开看了一眼,是红豆糕.
"恩."微微点点头,胤禛便让高禄退下.
红豆糕,她也是爱吃的.胤禛不喜欢吃甜食,却在夏沁雨走后又了两个习惯,一是吃糕点,二是听雨轩每晚灯火通明.因为夏沁雨怕黑.
拿起一块红豆糕放进嘴里,胤禛不知其味地嚼了几下.
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能理解她呢?
他不断这样后悔.但是现在晚了,什么都晚了.她已经去了.他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连她的尸首都没能看见.
皇阿玛时她容貌尽毁,临死了交代不愿让自己看见她.真的是这样吗?
一定是她恨自己不理解,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了.
胤禛放下点心,走到桌子边,拿起毛笔写道: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这首诗自己看了一遍就记住了.她写的却保存在皇阿玛手里.
爱或不爱爱在那里不增不减,跟或不跟手在那里不离不弃.
"四哥."胤祥试探地叫道,往内堂看了一眼,见胤禛在,便走进来.
"我说整个府里都看不见你的影子,四嫂说你肯定在这里."胤祥看了看胤禛写的诗,知道他一定是又在想沁雨了.
"四哥,你还在为了沁雨难过吗?"胤祥问道.
胤禛没有说话,摇摇头.
胤祥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胤禛,笑着说"四哥,沁雨给我的东西,我本想拿着留个纪念,如今看来,还是给四哥吧."
胤禛接过东西,看了一眼,绿色的石头穿在一起,中间还有银质的链子和亮晶晶的东西,不明白是什么.
"她说这是个手链,应该是戴在手上的."胤祥说"当日她求我带她去护城河,说是为了看看,其实是想逃跑,她心里觉得对不住我,恐我回来挨了你的黑脸,就拿了它给我做补偿的."
胤禛想起了那次她的逃跑.自己提前回府本想领她出去玩,结果她骗胤祥领她去了护城河.支开了胤祥,一头就扎进了河水了.还好自己骑快马赶到把她捞了起来.秋日的护城河水冰冷刺骨,她上来的时候头上冒着血,嘴唇乌青还浑身发抖,早已经晕了过去.
看着手中的手链,胤禛笑了笑.拍了拍胤祥的肩膀,道"走吧."
胤祥点点头,知道他四哥在笑什么,也不说话,就随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