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乐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大学同学。
九月。正当我一路大汗淋漓地忙着报名,领取生活用品时,一个瘦高的男孩提着比我还要夸张的行李包闯入了我的视线。他问那位发报名表的学姐:“阿姨,麻烦您一下,这物电系的男生宿舍在哪?”
那女生还未回答,周围的几个男同学就笑了不行了。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我说你是真礼貌还是假礼貌?
他一脸困惑地解释着自己是个新生,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把她误以为是阿姨。看他那认真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就是我所说的宋小乐。
事后,我主动与宋小乐成了“莫逆之交”。他帮我提水、打饭、拿课本。我说一,他从来不会觉得那是二。
可尽管如此,一年之后,依然还是没有人问过我是否和宋小乐恋爱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是女生都不可能看上他。而我这种一进学门就被这系那系,这级那级学长邀请去参加各种舞会的人,更是不可能对宋小乐感兴趣。当然,宋小乐也一样。他说过,他要找一个外国老婆,以后小孩一生下来就会说英语,不用像他现在这么辛苦。
这话如果是换别人说出来,我可能会笑,但对于宋小乐,我却不会。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他不但对语言没有天分,并且说话时还有点大舌头。往往一个稍微复杂点的英语短句都能实实在在地折磨他一上午。
我暗暗赞叹着自己可真是“慧眼识英雄”。能找寻到那么好的一个,没有任何企图和心机的免费保镖。
在庞大的物电世界里,我个人认为,只有寻找到一个绝不带电导电的物体,才不会受伤害。而找寻到这种物体的概率大约是1:10000,也就是宋小乐所说的万分之一。
宋小乐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梦想与现实的距离。依旧每天早起晨读,直到上课前十分钟跑到楼下叫我。
我梳理完毕后,宋小乐早已在楼下默默练习着口语等待我多时。一看到我从女生宿舍门内远远走来,他就娴熟地从背包里拿出我的早餐和牛奶候着。一边支支吾吾地说着他刚才练习的口语,一边告诉我吃快点。
宋小乐是我上街时的必带人物。因为我所购买的零食都是以寝室为单位的。
购买卫生用品时,宋小乐会木纳到和买零食一样地紧紧跟着我,并在我选取之后反复地问,要不要我帮你拿?你放到箩筐里来吧,我拿得动。
我开始和他上思想课,告诉他怎么追求女孩,并且怂恿他去追求我的一位室友。因为我不想宋小乐跑的太远,太远的话他以后就不会听我的话了。况且,他追求的对象要是和我熟悉的话,我还可以帮他多美言几句。
我知道物电系是出了名的狼多羊少,却没想到会少到这个地步。我介绍给宋小乐的那个室友,是在我看来已是十分极端的人物了,可仍是有不止一个男生在苦苦追求于她。
我和宋小乐同时无语了。宋小乐大笑,我才不想恋爱呢,我觉得现在我们两个人就挺好的,多自由。我说是的,全校一万多人,要找到像我们这么纯洁的友谊,那概率至少也得是1:10000啊。宋小乐又帮我严肃地纠正道,说概率是不能说1:10000,要说万分之一。
说到数理化,我不得不承认上帝是公平的。在让宋小乐没有了相貌、声音等等的外在条件之后,赋予了他聪明的头脑。而遗憾的是,宋小乐好像全然没有把这种敏锐的逻辑思维运用到现实生活中来。
宋小乐21岁生日的时候,又一个男孩向我大胆表白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宋小乐待久的缘故,以至于反应都有点迟钝了。对于旁人都会忍不住为之尖叫的告白,我竟然无动于衷。
刚和宋小乐一起过完生日,我和他恋爱的消息就如同一夜梨花般疯长了出来。宋小乐不语,我却在旁大骂那些乱造谣言的人。
当我知道柳江月追求宋小乐的时候,好像所有的一切俨然已成定局。宋小乐不悲不喜地跟我说,我恋爱了。我哈哈大笑着,好啊,好啊,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啊?可别忘了啊,你的那些伎俩可都是从我这里偷学的。
宋小乐真的请我吃饭了,可柳江月却姗姗来迟。柳江月看着面无表情的我笑笑,转而对宋小乐说,看来你的爱情也不坚定啊。接着对我说,当初,我喜欢的男孩偏偏要死心塌地的追求你,今天,我抢了你的男朋友,我们算是扯平了。
我和宋小乐一起大笑,持续着,一直停不下来。当柳江月莫名其妙的走掉时,我就很想停下来了,可看着宋小乐那么开心,我又不忍。
我打趣地说道,宋小乐啊,你可别忘了师父教给你的最后一招啊,就是越挫越勇。他笑着说,哪儿需要勇啊,我都没喜欢过她,呵呵。
直到此时,我才忽然开始明白,宋小乐的用意。一心想着要摆脱贫困生活,带着母亲出国的他,根本就不可能在几天之内喜欢上柳江月。他仅仅只是想和我保持这种纯洁的关系,一直就这么下去。
原来,没有任何心机的他也害怕,怕我会像对待那些与我有绯闻的男生一样对他。
我欠宋小乐一段完整的爱情。我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念叨着。
于是,我决定帮宋小乐追求到一个值得他所爱的女孩。我翻阅众多的营养学书籍,帮宋小乐制定了增肥方案,并告诉他该剪什么发型,穿什么衣服,等等。
终于,在我的精心打造后,宋小乐一天天胖了起来。胖起来的宋小乐看起来协调了很多,只是他的大舌头仍旧是个问题。
圣诞晚会上,不知谁特没新意地模仿别人弄了一个真情告白节目。宋小乐第一个被抽了起来。
请问你最喜欢的人是谁?这个问题一出,全场的目光马上聚集到了我的身上。我自骂着,他喜欢谁关我什么事啊,我这是紧张什么啊。
当宋小乐说出我妈妈这三个字的时候,全场一片哗然。
八卦的主持人接着问道,为什么你只喜欢你妈妈,难道你不喜欢你爸爸吗?
我没有爸爸,听说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在工地上死掉了。宋小乐眼睛看着地板,硬生生地挤出了“呵呵”两个字。
我的心里忽然一阵剧痛。与宋小乐相识了三年多,我竟然不知道他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那些原本怀有恶作剧的同学再也没有刁难宋小乐,真情告白这个节目也于宋小乐之后无故夭折了。
临近毕业那段时间,家里已经开始帮我四处地跑关系了。而逻辑思维极其敏锐的宋小乐却还浑然不知关系的重要性,继续着他的疯狂晨读,不曾间歇。
学校出国深造名单是在一个寒冷的冬晨贴出来的,各个宿舍门前都有。我想打电话给宋小乐报喜,却在走出阳台的那一刻看到了他。
一向爱磨蹭的我今天只洗了一个脸就赶忙冲了下去。宋小乐照旧把把早餐和牛奶递到我的手里,一脸笑容。
我从口袋里把下个月的早餐费摸出来给他,他没接。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问他是不是想造反。他笑笑说,我下个月就出国了,这1:10000的机会终于被我逮到了。我笑说着恭喜恭喜,声音却情不自禁的哽咽了。
宋小乐走的那天,我没去送他。他打电话过来,第一次用英文跟我说了再见。挂了电话后,我在这头哭的稀里哗啦。
宋小乐不管经历了多少磨难,终是实现了他的愿望。而我,却还在为工作的事左托人右塞钱。我无法习惯没有宋小乐的日子,我想要出国,却没有足够的勇气。
当我正为此事彷徨难定时,宋小乐的越洋信件翩然而至,里面是一本英文版的《谁动了我的奶酪》。
翻开,扉页上是他用刚劲的笔迹赫然写道:“1:10000——命运若让你失去了一棵遮风避雨的树,那是因为它不想阻挡你去寻找9999片森林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