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你微笑一下,夸奖地拍拍我的头。
“周末也不来师父家,原来找这个臭小子来了。”壮壮口气很不友好。
“怎么啦?”我歪头看他一眼。
“那个瘦不拉叽的小子是你男朋友?”
我差点摔倒。
“胡说什么呀。”
我看着远远站在周海风身边小猴子一样的周天一。
他看着我,对我比了个“V”。
没心没肺,傻乎乎的。
“那是我的同桌,好朋友。”
“什么男朋友啊。我才十三岁不到。”我低声叫起来。
“那就好。”壮壮揉了揉我的头发慢慢走到师父身边。
时间已近中午十二点。
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两个时间点之一。
师父和周海风一起上楼。
我也赶紧跟着向楼上走。
周天一和壮壮跟在我后面。
上去看热闹要紧。
那个大姐还赖在赌棍家里不走。
口里喊着,“艳丽呀,我放心不下你和小辉。”
一群人里有一个瘦瘦头发发黄的女人。
手搭着一个高矮到她腰间的男孩子。
一脸冷漠。
及至看到周海风上楼。
她才过来,轻轻鞠了个躬,“真对不起您。”
“这位是请来的师父吧?”她目光落在师父身上。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突然激动起来。
“求您了师父,万万要把他送走。”
“您可能认为我太薄情...”她眼圈红红的。
“您看看这个家吧。”
我打量起来。
这个家用家徒四壁可能也就稍稍过份一点点。
房子的墙已经该粉刷了。
早已住成了灰色的。
桌子一只腿用木块垫着。
床也是老式的木头床。
现在早就时兴席梦思了。
订上铺着的竹席上有布块补过的地方。
大约有六个地方都补过了。
席边也细心地包了布边儿。
书桌是土黄色的,那黄色的漆斑驳不已。
露出里面的木头。
桌面已经坑坑洼洼。
整齐地摆着书本和看不出图案的铁文具盒。
那孩子,穿着露出一截小腿的长裤。
头发剃了光头,已经长出一层青青的头发茬。
“我的工资连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赌光了。”
“我也顾不上脸面,昨天实在揭不开锅,他说不用我担心去找海风借点儿。”
“拿到钱就去赌了...”女人忍不住哭起来。
“连死也不让我们娘俩得个安静。”
“你放心,我们都理解。”周海风同情地看着那女人。
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来好好擦擦脸。你男人唉...苦了你啦。艳丽妹子。”
他的同情是货真价实的。
他真心可怜这个瘦弱的女人。
“我会帮你把丧事办完的。我请来的师父保管送走你男人。”他拍拍艳玲的肩膀。
对大家把手一挥。
“除了大姐丈夫,别人先回避一下吧。”
感觉太过邪门儿,大家都自觉地离开。
赌鬼的老婆带着孩子毫不留恋也下楼去了。
只留下大姐丈夫一个人在场。
周海风把丈夫拉到另一个房间。
“不叫你不要出来,等着领媳妇吧。”
那男人看周海风波澜不惊的淡然模样。
赶紧行个礼,“全拜托您了。”
周海风关了房门。
我们进了赌棍附身的大姐所在的主卧。
一群人一进门,大姐就闭上了嘴。
安静地看着我们。
眼睛瞪得眼角快裂开了。
眼白发着暗黄。
眼神发散。
“别过来!谁来我也不走。小辉!艳丽!快来救我。”
她歇斯底里狂喊着,鼻子皱起来。
露出雪白的牙齿,口水顺着嘴角直向下淌。
师父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香。
枷楠香!
这不是请神用的香吗?!
又拿出一个碗,对周海风点了点头。
周父忙出门下楼了。
师父信步走近床边。
那女人正躺在被窝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一见师父,就开始哭。
“你是他一伙的...你走...艳丽,救我。”
“我不想丢下你们娘俩...呜呜...”
她的声音一会儿是男人一会是女人。
不停呼喊赌棍老婆的名字。
我听得心惊肉跳。
屋外大姐家属排成一队。
一个接一个进来,每人和大姐说一句话。
由周海风陪同。
那黑衣男人就排在队伍中间。
我的眼睛一经看到他就移不开了。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
抬起头看向我。
我受不了那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
那目光好像...
让我想扑到爷爷或妈妈的怀里。
拉住他们的衣角。
或躲进衣柜里。
一直轮到那个黑衣人,周海风在他身后。
我的心脏“扑嗵”“扑嗵”跳得快要裂开。
那人沉默着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
屋里感觉徒然一暗,气压都变低了。
床上的人本来平静了。
看到男人开始哭。
嘴里呜呜地说着听不懂的词语。
师父在他进来那一瞬间点燃了枷楠香。
插进装满小米的碗里。
那人没理床上的人。
走到离香不远的地方。
深呼吸吸。
那本来散乱的烟气如一条线一般一丝不拉地被他吸进了鼻孔。
过了一会,他满意地叹了口气。
那张木呆呆没表情的脸柔和了许多。
“如今像你们这样懂行的人也不多了。”
“开始吧。”他站在大姐床前。
“求你,求你放过我。”床上的人蜷缩成一团。
在被单下发着抖。
师父拿出一双筷子沉下脸。
对床上的人说:“你得去该去的地方,下辈子好好做回人吧。”
“你还想再害一个人?会影响你下次做人。”
“伸出手来,现在悔悟还不晚。”
那人哀哀哭了一会,眼光始终不敢和黑衣人对视。
小声说,“怎么艳丽没来看我?我想见见她。”
周海风远远地注视着这个躺在床上。
缩成一小团的家伙。
他老婆早已对他心灰到了极点。
跟本不愿意再见这个成了“鬼”还赖在家里的男人。
艳丽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会上去的,吃喝拉撒孩子学费全靠我一个人。”
“他像狗改不了吃屎。稍不留意,就把钱搜出来拿去赌。”
她眼里干干的。
伤心早在婚姻中透支光了。
“我早想离婚了,他赖着我,像块恶心的狗皮膏药。”
“天可怜见,我们娘俩终于可以过几天像个人的日子了。”
周海风同情地拍着她的肩膀。
艳丽望进周海风眼睛深处。
“麻烦给那个死鬼带句话,记住我。下辈子千万莫再相识。”
师父回头,周海风默默摇了摇头。
那赖在床上的鬼一脸的期待落了空。
“告诉艳丽,我知道错了。”
哭哭泣泣颤巍巍伸出了手。
师父拿出木筷一下夹住了他右手中指。
我赶紧集中意念开天眼。
一缕青烟状的东西,从大姐中指被扯了出来。
青烟散开,又聚成了一个轻飘飘的“人形”。
就是那个削瘦的驼着背来周天一家借钱的叔叔。
黑衣人从怀里摸出一条闪着光泽的黑索抛向那个“人形”。
那索链准确地套在那人脖子上。
黑衣人冲师父点头示意。
牵着那“烟人”向屋门走去。
经过我时,他回头看了看我。
撇了下嘴。也许是笑?
对我比了个口形。
我一下别开脑袋。
那人没离开屋子,越好像越好越远。
慢慢越来越淡,终于变成透明什么也看不到了。
大姐软软躺在床上,人事不醒。
大姐丈夫过来,扶起女人。
对师父和周海风千恩万谢。
“不客气。海风晚上务必辛苦一下去给这位大姐叫叫魂。”
我们一起到周海风家。
师父和周父在客厅抽烟,壮壮陪着师父。
我闲不住和周成一在厨房泡茶。
周成一低着头在傻笑。
我则在回想方才的情形。
那个黑衣人走时对我做出的口形是-后会有期。
什么意思啊。
那个人是传说中的黑无常吗?
我回过神想去问师父。
才发现周成一的异状,“你失心疯了?”
他红光满面地抬起头:“没想到你是个小道姑。”
“以后我跟我爸学风水,咱们是同行呢。”
“周叔叔原来是研究风水的?”
“别做梦了,你们风水和我们符咒跟本是不同的两种术。”
“称不上同行。”
我俩一起回头。
壮壮抱臂不知什么时候靠在厨房门框上。
“这是我师哥张泽宇。”
“泽宇哥。”周天一点头,“以后多关照啊。”
“哼。”壮壮抽身走开了。
他泡好茶,我们来到客厅。
我站在师父旁边好奇地问:“那个黑衣人是无常吗?黑无常?”
师你还没回答,周成一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弄得自己胸前全湿了,他顾不上擦。
扭头瞪着我:“啥?谁?谁是无常?”
“傻子。”壮壮无声地比了个口形。
周天一没有开天眼。
鬼魂类看不到。
他看到的就是一个人在香前站了一会。
师父拿筷子夹了大姐中指。
那人做了个抛东西的动作。
消失了。
周海风品口茶说,“那人就是个阴差。”
师父点头。
“你真以为所有有问题的魂魄都靠无常来带走?无常得累散喽。”
他又恢复成那副吊无郎当的模样。
“你怎么不给我开天眼,就我没看到。”
“我怕吓着你,儿子。”
“鬼有什么好看的。”
那赌棍占了大姐身体,魂魄与身体不符。
普通人死后不需阴差勾魂。
他不知为何要劳动阴差勾他到地府。
他躲在大姐身体里。
阴差若出手弄出他的魂魄。
大姐受双重阴气损伤。
只能以白痴的状态度过下半生了。
阴差只好上了别人的身,干等。
周海风看出不对头,打电话叫来了我师父。
师傅带了枷楠香是表示对阴差的尊敬。
看到阴差本来就不是好事。
点支香表示一下尊重之意。
用不伤大姐身体的方法把魂魄取出。
让阴差带走。
用过的木头筷子是驱邪避凶之物。
用它赶鬼最灵,而人的中指通阴。
是魂魄进出的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