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做母亲是具有诱惑力的,或者说就像打哈欠会传染一样原因不明却是科学现实。否则为什么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大多数女人都对为什么要生孩子这个熟视无睹的问题,那么一副听天由命的温顺?
事实上我这个从不是被传宗接代观念以及娘们舆论所左右的人,凡事对别人怎么看不在乎,至少对于我来说,准备做母亲生孩子的决定似乎不是出自理智的大脑而是根源于女孩子(尚不是女人!)愚蠢又浪漫的情感。与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寻寻觅觅坎坎坷坷之后,仅仅以“奋斗”作为青春的主题,使人意识到生命过程中缺这少那。好怕事业成功要付出女人许多妥协性的认同。好怕那让人起腻的“女强人”称谓的意味深长。我渴望女人的自我完整,或许想画一个圆圆满满的句号,未了像阿Q那般痴痴地找一处画上一个点。于是,便把人类生活中极其自然的事搞得很刻意。科学饮食、科学择机、科学胎教种种。怀孕时几乎乐于接受世界上一切母亲的忠告什么都吃,折磨自己的胃却不顾来自腹中小生命的抵抗。怀孕的前三个月,我不顾妊娠反应剧烈,长途奔波于湘鄂川以及三峡地区的山山水水之间采访,行程有上万里路。怀孕4个月后,为拍电视片又赴云南大理、瑞丽一带,在滇缅公路畹町某处公路上,因天雨路窄翻了吉普车,险些丧命,几米外便是万丈悬崖……尽管我吐得黑天昏地,依旧使劲儿吃使劲儿喝使劲儿营养和活动。
怀孕是女人一生中最黯淡的日子。从里到外都让人觉得沉重。孕育生命付出的是母亲的美丽。由于“过来人”母亲们对于即将到来那一刻的渲染和暗示。让人感到可怕的期待终于来到--在产床上挣扎了两夜一天的我痛苦得真想去摸墙上的电门!对于人类来说,女人这份辉煌的痛苦算是独享的一种境界,是男人无法玩赏的。几天几夜死去活来使人顿悟使人升华的炼狱之旅。如今想想那家医院真残酷:生产至出院前竟然不许亲人进病房安慰妻子,共同感受创造生命之艰难惨烈。据说国外都是提倡共同“参与”的。事后丈夫对我要死要活的经历诉说,只是很感慨地宽慰:“咳,祖祖辈辈女人都这么过来的。人类发展了几十万年,在这一点上,进化论似乎未起什么作用。”而我愤慨之余又深感对人生竟有了沧沧桑桑的感觉了。生他是剖腹产,给儿子起名时,77岁抱长孙的爷爷有意要让他续家谱排什么字辈,我执意取名“一童”,还很严肃地向亲朋好友解释有三层意义:其一乃夫家第一童儿长子长孙,其二我留在世上第一亦唯一的童儿;其三愿他永远保留一颗童心。这宣言像完成重大使命般的一座里程碑。因为,我发现创造生命是世界上最神圣最荒唐最艰难最容易最痛苦最幸福的一件事情。孩子的眼睛望着我,一切苦难都变得可以忍受。
当我在手术台上被氧气罩罩住抢救时,是儿子的第一声啼哭拉住了我,这是上帝的契约,我又回到人间。
自然,也是上帝的剥夺,母亲只能永远付出。孩子逼你务实人世悲欢苦乐,也逼你深思默想感悟生命。这痛苦为女人精神冶炼添几许釉色。先生出国后我独自养育儿子,还要读书、写作,其艰辛自不必言;,我诉苦我抱怨不公平,然而人生若可重新选择,我宁可做母亲。
当一个幸福的母亲怀抱宝贝回忆这生命降II备的痛楚时,我想她肯定不是在寻求同情,而是在自己玩赏痛苦的经验。尤其这母亲同时又是作家,她更把这种经历看成是一种赐予,她从中得到受益也许远远多于亏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