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病的日子,清闲无事,苏皖云执着一卷书,懒懒地靠在窗边上,阳光透过窗纱照在她晶莹如玉的脸上,透着一种清雅高华的美,仪静体闲,如花树堆雪,又如春风暖阳。
“皖云姐姐,”一大早沈妍冉就带着一大食盒的甜点,一蹦一跳地跑进扶桃阁的苑子,“雁露,皖云姐姐呢。”雁露笑着指了指内室,用手指竖在嘴唇边,轻声地说,“小主正在看书呢。”
“哦,”沈妍冉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掀帘子就看见美人静静地躺卧着看的很是专注,她不禁放慢了脚步,“皖云姐姐,”沈妍冉轻轻地唤着,然后小步走到美人榻前蹲下,扯了扯苏皖云的袖子,“皖云姐姐,我给你带了含玉新做的核桃水晶软糕,你快尝尝。”她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小嘴甜糯糯地嘟着撒娇。
苏皖云闻言抬头柔柔一笑,看着沈妍冉像小狗一样软萌萌的眼神,也掂起一块水晶软糕放在嘴里,“嗯,软糯劲道,满口生香,”她不禁赞叹了一句,“含玉的手艺越发不错了。”
“那是,在本小主的英明指导下,”沈妍冉听此眉开眼笑,得意洋洋地说,“含玉的手艺就连御膳房的师傅也比不上的。”她倒是一点都不知羞,把功劳全归在自己身上。
“你呀,怎么一天到晚就惦记着吃。”苏皖云轻笑道,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
“皖云姐姐,你病什么时候才好呀,整天闷在房里多难受,要不我们出去散步吧,清幽池的荷叶都冒尖了,可好看了呢。”沈妍冉眼睛亮晶晶眨了眨,满心期待地说。
苏皖云笑笑也不回答,只一抬鸦黑睫羽,看着窗外向沈妍冉问道,“妍冉看见树下那个宫女了吗。”
沈妍冉好奇地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桃花树下两个普普通通的粗使宫女正拿着竹扫帚扫地,于是疑惑地问,“姐姐说的是哪一个呀?”
“喏,那个穿着青色衣裳的,你去和她搭话,就夸她地扫得好,人也俏丽能干,再赏她一个荷包,说完回来后姐姐也赏你一个。”
沈妍冉听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然后拿着雁露给她的荷包狡黠地一笑,“好嘞,”说着一蹦一跳的出去了。
苏皖云看着窗外沈妍冉一本正经地向着宫女搭话,微微一抿嘴,向宛秋一抬眼帘,淡淡地问道,“查出什么了没有?”
“嗯,”宛秋略有点严肃的点点头,边说着边伸手整理凌乱的桌几,“谌芷姑姑的确是高德圣皇太后的老人,原是德仪宫的正四品掌院,传闻还曾经抱过襁褓里的皇上,皇上登基之后原想升她为正一品尚宫,不过被她以内务劳烦的理由拒绝了。”
“圣皇太后已经仙逝多年,谌芷怎么还没有被外放。”苏皖云捧着书,疑惑地说道。
“谌芷姑姑之前一直没被外放,是因为她向皇上禀告说要替圣皇太后守着德仪宫,皇上一向尊重她就恩准了,谌芷姑姑在西苑也只是日日默默打扫德仪宫,从不参与后宫争斗。也曾有各宫娘娘去德仪宫拜访,都被谌芷姑姑以饶了圣皇太后清净拦了,皇上听闻甚至大怒,吩咐任何人无事都不可劳烦谌芷姑姑。”宛秋三言两语将一段宫事解释清楚,神色带了些崇敬,“那日谌芷姑姑不知为何竟亲自去内务府交了宫服,正准备向皇上告老,结果被尚宫大人拦住说,温妃病重,多要了人侍候,尚宫本来只是想请她到扶桃阁来压压阵,以防新进的宫女因小主落水乱了手脚,却没想到谌芷姑姑竟愿意过来顶了掌宫姑姑。”
“圣皇太后的老人,竟愿意来服侍我一个小小的小仪。”苏皖云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书卷,扶着额沉默了一会,才缓声说道,“也不知我这小庙容不容得下这尊大佛,算了,毕竟总不可能避一辈子,现在能为我赢得些许时间也是好的。”
“现在还是节骨子里,小主不用太过着急,”雁露和宛秋听闻交换了一个眼色,迟疑了一下,雁露开口说道。
苏皖云心头闪过谌芷腕上的玉镯,那独特地墨色云絮隐隐地带给她不安,她沉默了一会说,“无事,不过既然谌芷姑姑愿意来我这小庙,那你们就好生供着,不许怠慢了,只是妍冉,怎么还未侍寝?”
雁露轻轻说道,“妍冉小主,还未落红呢。”苏皖云这才恍然,也是,十五岁虽是迟的,但若在前世也只是个普通的高一学生吧。
这时沈妍冉欢快地跑回来,一掀起帘子,声音娇糯地讨着赏,“皖云姐姐我可办好啦,宛秋,我的荷包呢,快拿来。”
苏皖云一收之前的虑意,转过身来笑盈盈地看着她,手指一勾她的小俏鼻,“宛秋可别怠慢我们的小财迷了,雁露,去取一叠八福海棠糕,喂喂这只小馋猫。”
第二天下午,扶桃阁宫苑外的两个扫地的宫女就争执了起来。
蓝衣的宫女脸颊两肉横动,一撸袖子,嚷着“你这个狐媚子正当人看不出你存了什么肮脏心思,每天花红柳绿地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秃了毛的鸡还想翻身当凤凰。”
青衣的宫女听言气急,颇为清丽的脸上此刻恶毒地扭曲着,她尖声厉气地喝着“你还好意思说我,别以为你手脚不干净,往床榻上一藏就没人知道你这龌蹉的心思。”
两人开始推推嚷嚷,嘴里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苏皖云却轻轻摇着芙蓉绢扇,远远站在窗后,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仿佛在看什么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她笑着向雁露摆摆手,“雁露你去和禄元吩咐一声,让他们先别去制止。”
旁边宛秋不解地问道,“小主你怎么知道她们会争吵。。”
“你呀,”苏皖云拿着扇柄一敲宛秋的脑袋,浅浅地笑着“想想昨日是什么日子。”
“昨日是十五。”宛秋愣了愣地回答。
“初一十五,本是例定的后日,皇上并应该去皇后那留宿,可凤位空缺,自然就轮到了贵妃娘娘,可皇上这架势是把贵妃当做皇后既捧着又防着,所以他只会去景仁宫用膳却不会留宿,以免捧得太高得不偿失,所以必然是午膳,晚膳变数一多,可就说不准留不留得下了。”苏皖云笑吟吟地望着宛秋。“景仁宫虽然离乾清殿近,但晌午天热,若你是皇上你会走哪条路过去?”
宛秋睁大了眼想了想,微一沉吟,“我会走御花园那条路,那里栽着柳树,即使是正午,有树荫遮着也阴凉。”
“那青衣宫女昨日穿了一件暗花细丝褶缎的宫装,回来时头上多了一朵娇艳的玉贵海棠,这玉贵海棠可不是扶桃阁有的,你猜她去了哪儿?”苏皖云摇摇扇子,耐着性子笑意盈盈地引导宛秋。
宛秋微愣,干巴巴地说“她去了御花园等皇上。”
“聪明,”苏皖云启唇一笑如娇花初绽,说着用扇柄比了比耳朵,娇俏地说,“宛秋,你听。”
窗外传来一阵叫骂,一个尖利的嗓子嚷道,“狐媚子,就知道勾引男人,我看你就是花栏里出来的下贱货,没男人就发骚。”
苏皖云笑意盈盈,像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猫,“看来我猜地没错。”
“可是小主,她们为什么会吵起来呢,”宛秋还是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
苏皖云轻摇着绢扇,悠然地笑着说,“你等会再仔细看看另一个蓝衣服的宫女的手腕,上面留着一圈淡淡地白印子,那是镯子留下的痕迹,可是她却不敢带,这是为什么?”
宛秋心头一震,脱口而出,“那是赃物,她怕人发现。”
“不一定是赃物,也或许是收的贿赂,但总归是见不得人的,”苏皖云摇摇头,“她为人粗急,可是走路却又轻又软,再仔细看看就发现她的绣鞋底比平常的宫女都要厚一些,宛秋,你说里面是什么。”
“是银票,”宛秋眼眸一亮,满心钦佩地回答。“她是哪个宫的娘娘派来的钉子,因为玉佩手镯容易留下痕迹,唯有银票不会被人发现。”
“聪明,”苏皖云一收扇子,眼角弯弯,“一个眼高于顶,一个贪财,两人住在一个房檐下怎么可能没有龃龉,昨日我让妍冉拿一个荷包试试她们,顺水推舟罢了。”
看着两个宫女已经相互扭打在一起,扯头发咬耳朵活像个泼妇,而另一个蓝衣宫女已经将青衣的宫女抓出几道血痕,正骑在她头上举起拳头准备打时,苏皖云这才施施然地点头笑道,“是时候了,走吧,可别真把人打死了。”于是披了一件宫装扶着宛秋的手走出去。
宛秋看着二人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有没有把小主放在眼里,禄元你们是死人吗,任她们在这里胡闹?”两个宫女听闻立刻慌张地放开对方,整了整衣裳跪下,可脸上却带着些许不以为意。
禄元一路小跑着过来,他装作丝毫不知雁露的吩咐般,一脸为难地谄媚地道,“宛秋姐姐,你看这药炉子里不是正煎着小主的药,奴才哪敢耽误啊,片刻不离地守着呢。”
苏皖云赞许地看了禄元一眼,心想着这人还真是个聪慧的,面上却不显,只背着手应着,“嗯,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这宫女也敢这般放肆,真是全然不将我这小主放在眼里,禄元,捆了送去内务府吧。”
两宫女这才真的慌张起来,拼命挣扎着叫嚷着,那个蓝衣宫女犹不死心,“不过是个病猫子,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快放开我,芳仪娘娘已经要走我了,你们没权利绑我,芳仪娘娘,顺仪娘娘,快救我。”
旁边站立着围看的宫女们都被这话吓得脸色发青,苏皖云倒是毫不介意这粗俗的辱骂,只是轻笑了一声,心里想到,“芳仪,顺仪啊,还真是蠢的,”她心里闪过一张虽还算俏丽但早已老态的脸,摇摇头,“难怪失宠了那么久,连派过来的钉子都愚不可及。”
“禄元。”宛秋听闻倒颇为怒气地脸色一竖,厉喝道,“还不快封她们的嘴。”
“好嘞,”禄元点头呵腰,老脸笑得灿烂,随即转身脸色一变,趾高气扬地说,“来人,去把那两个贱骨头绑起来,这般烂语听了也不怕脏了主子的耳朵。”说着又转过身,笑容可掬地说,“小主,您看”
“嗯,做到好,雁露,赏,”苏皖云满意地点点头,“宛秋,你去请谌芷姑姑吧,我亲自去内务府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