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琼芳积断了干枯枝丫，冰雪琉璃世界里静思轩的石阶上一张残破的棋盘缀着黑白两色棋子，自弈人摩挲着手中的白子举棋不定，旁边炭炉上温着的姜丝汤冒出徐徐热气。身后响起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烛心晕晕乎乎的揉着太阳穴踏出门槛正看到台阶上自娱自乐的鸿烈。冷冽的空气搅得她清醒了几分，皱着眉眼在石阶上坐下有意无意的伸长脖子扫了一眼棋盘：“白子都快被黑子吃光了，还下什么下啊，白子输了”
鸿烈嘴角微翘了一笑：“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罢，收起残局拿过炉边的碗热热的倒了一碗姜汤递给一旁发呆的烛心：“大早上发癔症啊？”
烛心接过姜汤捧在手中暖着：“你看到昨晚送我回来的姑娘了吗？”
“姑娘？哪个姑娘？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爬到那么高的地方的？”
烛心吸了口冷气又长出一口突然惊叫：“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鸿烈不知她在惊些什么：“等了半晌都没等到晚膳只得去寻你，你到逍遥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喝得不省人事”
烛心慌张的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完了完了。房顶上还有一个人呢？你当真没看到吗？”
鸿烈摇头，只顾着怕她滚下去摔死，确实没注意旁人。若是一个人就是你眼中全部的世界，确实会忽略旁的一切，不过身在混沌，清者不能自清。
烛心蹲下来一本正经的问：“这个天气，人在屋顶上睡一夜会不会冻死？”
鸿烈点头称：“会”
烛心一下子瘫坐在雪地里：“月海一定被冻死了”
鸿烈疑问：“你说谁？”
“翟月海，三皇子的月夫人”
鸿烈恍然明白为什么昨夜会遇到伯延，将昨晚所见一五一十告知于她。烛心八卦的本性显露无疑：“你三哥貌似很在乎月海，不然也不肯能大晚上的到处寻她，男人都比较宠爱小老婆真是亘古不变”
鸿烈眉角微翘：“哦？昨晚我也寻了你许久”话说一半只是戏谑的笑着看烛心
烛心眼睛一翻：“你那点小心思我能不知道？不过就是怕我跑了”端起放在台阶上的姜丝汤一口气喝完，“算你还有点良心，我若是生病了，你只能啃生南瓜了，你这个继母肯给你南瓜吃，也算是心疼你了，南瓜对身体有各种各样的好处呢，深宫这些妃子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知道勾心斗角无事生非”东拉西扯了半天寻来菜刀将一只硕大的老瓜劈开取出瓜子放入焙干的砂锅内放在炭炉上烘烤
鸿烈看着烛心莫名其妙的举动心中疑惑：这丫头，总是做些奇怪的事情。
不多时砂锅内的南瓜子发出淡淡的香味引得人直流口水，烛心将烘焙的黄灿灿的瓜子倒在棋盘上示意鸿烈尝尝。鸿烈无语的盯着棋盘，好容易在静思轩一堆旧物中寻了件消遣的玩意儿，却被这丫头…...。鸿烈很无奈的拿起一颗瓜子剥开奶白色的瓜仁嚼出满口生香。
焙干的南瓜子传出阵阵香气，引得门口的守卫频频张望，于是众人很惊讶的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萧条的小院内，高贵的王爷坐在石阶上落魄的磕着南瓜子，一旁的小丫头弯起一双月眸两人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话，颇有朝品一杯仙酿，闲看半碗人生的恬淡。静思轩外的影卫着实费解，但想到圣上每日听他们汇报这些时面上总会浮起几丝笑意，于是愈加觉得君心难测这句话确实博大精深。
烛心包了些南瓜子，抱起月海的玉青夕颜氅踱着宫步行至洪烈面前恭恭敬敬道：“王爷，奴婢要去还月夫人衣服，如若月夫人留奴婢吃饭，那奴婢吃饱了会想法子带些骨头给王爷”
鸿烈冲她微微一笑手中的围棋子直冲她的脑门丢了过去，烛心吃痛一声逃之夭夭。一只白鸽扑棱棱的落在窗前，鸿烈取下鸽子脚上字条：属下已查明，赵烛心却是方外人。鸿烈淡淡轻笑一声，眼睛落向明丽初晴的苍穹，她既然与这些是非恩怨无关早些离开这里总是好的，以后她会为人妻母过着平静恬淡的生活。眼前蓦地浮现出那日在溪边“遇到”她时三千青丝摇曳生姿艳丽的喜服映衬之下明眸善睐灼灼其华，他见过的倾国之姿数不胜数，她也算不上多美，只是那****眉宇间哀莫大于心死的决绝之意在他心上掠过却不能淡忘。当日的巧遇不过是洞悉宣亦对她特殊，本想留在身边留为棋子，想来却是他做了惊弓之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现在张通飞鸽传书查明她确实在这个圈子之外，他心下释然决心在风暴来临之前送她离开。
事实证明幸灾乐祸的人最后的结果往往不怎么尽人意，吃了许久南瓜烛心本想借着还衣服的借口能在三皇子殿内改善一顿，却不料连崇华殿的大门都没进去，守门的婢女只是传话说月夫人病得神志不清，衣服与南瓜子三皇子代收了。烛心如意算盘打空了，只得回到静思轩陪着鸿烈吃南瓜。烛心是个标准的吃货于是变着法做南瓜饼、南瓜粥、南瓜丸子，只是南瓜做的再好吃也吃腻了。
转眼年关已至，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膳房内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各宫殿皆贴桃符挂彩灯。唯有静思轩内外冷冷清清仿若与世隔绝，守卫们也直抱怨摊上这么晦气的差事。唯有烛心忙前忙后喜不自胜，过了年鸿烈如果被放出来，那么她就有希望离开皇宫开个小吃店。如果鸿烈不肯给她本钱也没关系，她发现从前在公主府偷的那双镶金筷子可以当不少钱再加上在宫里攒下的例银做生意的本钱算是有着落了。
鸿烈看到烛心拿了红纸裁剪成两长一短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这个时代家家户户有贴桃符的习俗已初具春联的雏形，烛心觉得若是把这真正的春联贴出去定是别具一格。她将裁好的红纸铺开让鸿烈在上书：财源滚滚新年到，喜气洋洋又一春，横批：财源广进。鸿烈虽然不明白烛心这是唱的哪出，但猜想也是祈盼来年福喜之意。烛心熬了浆糊将春联贴好满意的拍拍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鸿烈笑她：“你这三句话不离财，真是个土财主”
烛心反奚落道：“既然这么看不起土财主，你又何必非要借助宣公子的财力招兵买马？”
鸿烈的笑容渐生寒意，烛心缩了缩脖子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指：“别人越是要害你，你就要过得越好，你把院子收拾收拾我到膳房看看能不能弄点好吃的，再怎么今晚也是除夕，我们总不能水煮南瓜”说着唠唠叨叨的出了静思轩。他冷笑自嘲，一个皇子倒不如她这个婢女来去的自如。遥遥想起儿时与父皇母后皇姐年年除夕守岁他都是未等到辞旧迎新就睡得一塌糊涂，这些年在陇西步步为营阴谋算计一心只想着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却是心疲力竭。远远丝竹悦耳，欢娱阵阵自从母后去世后这合家之乐便再与他无缘。人生一境界—痛而不言，大抵就是如此吧!
静思轩外莲足停驻，玉容寂寞态靥生愁冬衣臃肿却不减其腰如束素，那病态美人凝望着小院内身若修竹的身影，黯淡的眸子焕发出几分清明。她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恍若儿时与他初见那般美好纯然。
“王爷”鸿烈回神循声望去，扶瑶被诉雪扶着孱弱的身姿颤颤巍巍的立于寒风中蜡黄的脸上染着几丝病态的潮红。夫妻探望只能远远相视，此时扶瑶突然很羡慕烛心，她可以无所顾忌的陪在他身边，而她却要顾忌着身份不能让宫中的人看王爷的笑话。玉浓公主说过，无论何时无论鸿烈身处何种境地，她是陇西王妃一日，就要处之泰然绝不能失了身份。
门外侍卫阻拦：“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私自探视陇西王”一道冷血无情的圣旨将所有温情隔绝在门外，鸿烈半晌无言他予她心怀愧疚，不爱她却不得不娶她，娶她却不能予她一世安稳。宫中众人本就因势利导，萧妃更是不准任何锦衣玉食进入静思轩。守卫有心接下诉雪塞过来的银子，但想到萧妃的狠辣还是反手推了回去。对于扶摇，鸿烈已想好退路，她若不愿呆在宫中，他愿意尽其所能送她出宫另觅良人成其佳缘。诉雪好话说尽侍卫不敢放行，前几日不知王爷差人与王妃传了些什么话，竟引得王妃当场昏厥病上加病，今日刚能下床就要来探望王爷，两相踌躇不能相近，王妃确定定的站着满心凄凉不肯离去。鸿烈眼见诉雪却不动扶瑶离去，径直转身回室内。她看不见他了，就会回去了吧！
烛心抱着个大南瓜，自言自语的气愤了一路：“连块肥猪肉都不肯给，难不成除夕之夜真就是南瓜作伴了？”
扶瑶静静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转身正欲离去正巧碰上抱着南瓜的烛心，烛心讶然：她似乎病的厉害，蜡黄的面皮全然没有了往日光彩。烛心抱着南瓜垂下眼帘微微行礼。扶瑶木木然看了她一眼：“请你转告王爷“妾心无悔，蒲苇相随””
待扶摇离去，烛心依旧抱着南瓜在原地发呆，她怎说出这般莫名奇妙的话？想来扶瑶这场大病，她倒是脱不了干系。
烛心抱着南瓜坐到自制的胡凳上，她实在受不了古人跪坐的姿势，鸿烈依旧在研究他那盘破棋。
“你跟王妃说了什么？她似乎很伤心？她让我转告你，妾心无悔，蒲苇相随”
他执棋的手微顿面上并无变化：“我与她本就无男女之情，如今我处境危机，不过是让人转问她可愿出宫，改换身份另觅良人”
“如果换做是我，我肯定就答应了，不过王妃这样的烈女贞妇，脑子里想的一定是，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也是个怪人，王妃倾国之姿，你怎么就能甘做柳下惠，坐怀不乱呢？”
他斜眼晲她：“你是有多好奇我们夫妻间的事？”
烛心果断抱起南瓜进厨房做她的饭。
从前在南宫府虽苦，可年年除夕皆有徐青，徐伯母，梅姐姐相伴，祭祀分下来的酒菜吃食也能让众人改善一番，如今入得深宫倒不比寻常百姓吃的好了。初一十五忙完府上的事还可以跟着大家逛逛集市，总觉得那时生活的苦，现在想来似乎并没有那么难熬。若是她没有招惹南宫家的二小姐，这样安稳度日静待时机未尝不好。她将砧板上的南瓜一分为二，挖出瓜子晾在石台上，待会儿用砂锅焙干除夕守岁两人不至于干坐着无聊。正打着自己的如意小算盘，耳边突然传来“咕咕”声，烛心抬起眼帘一只健硕的鸽子进入她的视线，她邪恶的笑着，或许这个除夕可以不太凄惨的。
除夕夜里，晴夜朗朗分外清明，凤箫声动笙歌夜舞迎接新年的祥和暂且掩抑着宫中蠢蠢欲动的暗涌。别具一格的朱红春联为这破败的院子增添了些许新年的喜气。
鸿烈看着烛心这一桌子南瓜饼、南瓜丸子、南瓜汤笑问：“你是将所有的南瓜都熟了吗？”
烛心点点头：“南瓜的谐音就是难过，我们要把这些瓜统统吃光，以后就再也不会有难过了”
两人相对跪坐，一盏青铜仙鹤烛台淡淡光华摇曳着照亮昏暗的屋子，她浅浅的笑着光流婉转的漆眸弯成好看的月牙状，真是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般乐观精神。
鸿烈喝了口汤，肉香浓郁味道鲜美：“这是什么肉，好香”
烛心想到从前他总是戏弄她，一本正经道：“你想吧，咱们这静思轩什么最多？当然你老鼠最多，那这便是……”
鸿烈虽知道她是胡说，却也觉得心下作呕：“若真是老鼠，你早吓得满院子跑了”
烛心知晓骗不到他：“南瓜鸽子汤”
“膳房这么好心，给你给你鸽子肉？”
“你那个继母那么狠毒，他们有那心也没那胆子，鸽子是我在院子里抓的，虽然我也舍不得伤害幼小无辜的生命，可是想到除夕夜只有南瓜，我便觉得还是解馋比较重要，我在西墙下给它建了坟墓，以后你每日磕头上供就好了”
“我又不是凶手”
“可是第一口汤是你喝的”烛心嚼着鸽肉，“这一吃就知道是野鸽子，家养的鸽子肉质没有这么筋道”
鸿烈盛起半勺汤，见她吃的香甜实在是无言相对，张通若是知晓自己精心驯养的信鸽就这么被这个小丫头拿来吃掉了，不知道还能否处之泰然。
“你们两个倒是好兴致”玉青夕颜氅卷着寒风冲淡了屋子里的暖意
烛心惊喜的看着来人：“月海，你是翻墙进来的？”
月海随身坐到她身边的胡凳上：“你这胡凳做的也太粗糙了”
烛心单手托腮：“能有个凳子坐就很不错了，你翻墙进来不怕被逮到吗？”
月海将怀中的酒坛放到烛心面前：“我是光明正大进来的，这宫里谁敢拦我？谁又能拦得了我？你那日去送衣服时恰逢我生病了，我醒来后…”她声音微顿了一下，“有人告诉我，是静思轩的婢女送来的，我一猜就是你”
“你真的病了？我还以为那个三皇子使人骗我呢，我送去的南瓜子你吃了吗？”
“嗯，滋味香甜”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忽略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弄得鸿烈颇为尴尬。烛心推推鸿烈：“你三嫂来了，你怎么都不问好呢？”
月海接过话茬：“论品阶他是王爷，我不过是个皇子的小妾，况且我也讨厌他们称我月夫人”话未完神情坦荡荡对鸿烈道：“我们草原儿女不拘这些小节，王爷可直呼我月海就好，萧妃娘娘对你们这般刻薄，大过年的只给南瓜？”
烛心拼命点头：“再没有你那个婆婆更凉薄的继母了，早知道你这么厉害就该给我们带些肥鸡肥鸭才好”
鸿烈月海听她这一通婆婆继母言论都笑了起来，饭桌上的气氛顿时随和了许多。鸿烈笑答：“没有肥鸡肥鸭，你这不是捉了只肥鸽子吗？”
烛心郁闷的拿着筷子搅了搅那盆南瓜鸽子汤：“再肥的鸽子也是鸽子，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月海打开酒坛：“不管怎样有菜无酒不成席”
“那也要好酒配好菜啊？”门口的布幔被掀开盈盈钻进一个手提食盒的紫衣女子
三人皆是一愣，鸿烈知晓她是父皇身边的女医辛夷，但却不似为他而来。月海自是知晓她的身份，却也不解她的来意。唯有烛心绞尽脑汁半晌才想起她是宫中御医的女儿。
辛夷故意敛起笑意瞅着烛心：“怎么，你这个主人就是这么待客的？”
烛心急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食盒，来者皆是客。最重要的是这位客人可不是空手而来的，烛心将食盒打开：肥鸡肥鸭美味佳肴。她刚才的话转眼成了现实，不禁满心雀跃，还是好人有好报啊！
四人杯盏交错佳肴美酒间再无任何束缚酒过半酣烛心迷迷糊糊的醉倒在桌边，口中却依旧喃喃着：“好酒，再来一杯”
三人相视一笑，鸿烈起身到门外透透气，月海扶起烛心安置在床榻上，辛夷到厨房煮上醒酒汤。烛心醉的迷糊拉住月海的手歪歪斜斜的坐起来：“我总觉得我不是普通人”月还无奈搭腔：“你是不普通，酒量不行却很贪杯”烛心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只是在这里生活的久了都差点忘了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月海讶然问道：“你说什么？”烛心身子向后一仰：“公子，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你伤我，我却还是念念不忘你的好，公子….”月海凄然一笑，世间多少痴心人，惘然负红尘。
玉墨天际，苍穹广阔，鸿烈定定的站在台阶上茫茫然望着重重殿宇心中若有所失却是焦灼难以平复。辛夷端着醒酒汤轻提罗裙自鸿烈身边走过踟蹰一二低声道：“圣上还是很挂念王爷的，王爷自当珍重才是”
鸿烈视线未回只是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和月海到底想做什么”话锋渐生寒意，“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
“王爷放心”
残灯酒食冷，客人归去。清清冷冷中又只剩下鸿烈烛心两人，因怕她半夜醒来呕吐，鸿烈合衣倚在床榻边半睡半醒。子时过半，新的一年在喜庆的鞭炮烟花中迎来。烛心睁开眼睛酒也醒了大半，见鸿烈直直的站在窗子边：“你把窗子开大些我要看烟花”
鸿烈打开窗子：“我怎么觉得你是主子我才是仆人呢？”
烛心坐起来：“整个静思轩就我们两个喘气的你还摆什么王爷架子”
天际烟火灿烂，色彩斑斓的颜色在他的身上忽明忽暗，没有新年的喜悦却似有离人的伤悲。
想着自己身在异世前路漫漫不知所归烛心感叹：“小的时候最喜欢过年，特意穿件口袋大的衣服天不亮就起来跟着长辈家家户户拜年，回来时口袋里便是满满当当的瓜子花生，如今那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难得见烛心这样认真的谈起她的事，鸿烈玩笑道：“你说你是邯郸人氏，可我怎么总觉得你像天外来客？”
“既然不信又何须问那么多”烟花燃尽两人却困意全无烛心提议，“你将屋外的软榻搬进来，我们说说话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放心得下吗？”鸿烈笑眼瞅着她
烛心也歪着头眼神复杂着盯着他，盯了半晌两人皆是摇头一笑，相处的时间久了犹然有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鸿烈静静的躺在一旁的软榻上盯着屋顶的木梁发呆，烛心半支着头：“喂，让你陪我说话的你发什么呆啊？”
鸿烈侧过身来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烛心想了想见：“嗯…，说说你父皇和你母后？宫中传言当年的李皇后倾国倾城世间有，是不是真的？”
“你看看我，不就知道传言是说真是假”
烛心嗤笑一声：“既然倾国倾城为什么又会郁郁而终？”
鸿烈敛了笑容，李皇后的死是他心中难以言喻的痛处。烛心见他沉默无言，又想到初见他时不过说了一句对他母后不敬的话就差点被他掐死，后背不禁冷汗蹭蹭，称他未发作之前缩进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悄悄看着他。
寂寂无声半晌鸿烈语气平和的开口：“这一世我总觉得经历了两个轮回，七岁之前父皇母后琴瑟相好，父皇每日处理完朝政最喜欢陪着母后带着我与皇姐在观景阁嬉笑玩闹，父皇会像寻常百姓家的父亲一样折些柳枝编织蚱蜢蝴蝶之类的小玩意逗我们开心”他半眯着眼睛回忆深远
烛心小心翼翼问：“那后来你父皇为什么冷落了你母后？”
“我母后出生医药世家，外祖父更是名震州国的妙手神医，他虽任职宫中在民间却也济世救人颇受百姓称赞，却奈何我母后无心医药，外祖父一身本领只得独传他唯一的弟子辛百草。百草叔叔与我母后自小一起长大，我母后又是个洒脱坦荡的奇女子，向来对男女之防没有太多顾忌”话说至此他杳然一笑，“说起来你身上倒有几分我母后的影子”
烛心挑眉回道：“那我是不是该说荣幸之至呢？”
他翻了个身，视线又回到了漆黑的房梁上：“一日，外祖父要带百草叔叔进宫参加御医选拔的考试，我母后不依硬是古灵精怪的求着外祖父待她一起进宫，也就是这样无意间遇到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父皇，尔后种种不消细说，当今太子迎娶御医之女的盛大场面直在民间津津乐谈半年有余。父皇登基后不久我外祖父因病去世，百草叔叔就接替了御医掌事的职位，百草叔叔与我母后亲如兄妹，父皇又偏宠母后。时间久了宫中流言四起，诬陷母后与百草叔叔……”他的神情中蓦地多了一份狠戾，“初时，父皇自是不在意奈何三人成虎，恰有一日父皇下朝去探母后竟撞到母后靠在百草叔叔怀中。如此一来谣言就不再是谣言，偏偏母后又是个极为倔强隐忍的性子，父皇质问，两人争吵起来父皇直气得要杀百草叔叔，母亲言说百草若死，她定相随。至此父皇夜夜流连各宫再没有看过母后一眼”他木木然看着黑漆漆的空中一行热泪流入鬓发消失不见
烛心叹然：“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让步才回酿成苦果，但是辛百草和你母后究竟？”若说他们真无私情，李皇后又怎会靠在那人怀中呢？也无怪皇帝看到自己的妻子在别的男人怀中会理智全无。
“我大哥二哥皆是母后还是太子妃时所生，奈何先天不足双双早殇。虽是后来有了皇姐和我，母后却恍若惊弓之鸟只怕我们也会早早离她而去，惶惶不可终日终是落得一身病痛，百草叔叔不过为母后请脉，母后起身不知为何突然头晕目眩……”他话说一半气息起伏不定，“这世上若是所有的巧合都巧合的那么恰到好处的，只能说是有人精心设的圈套”
烛心猜测：“是萧妃娘娘？”
鸿烈不语紧闭着眼睛似在极力克制什么，烛心突然想到：“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鸿烈复说：“句句出自百草叔叔临终遗言”
烛心惊的瞪大了眼睛：“是你父皇杀的他？”
“母亲去世后，百草叔叔自觉愧对我外祖父和母亲，抛家弃女游历各国治病救人以赎罪过，自己身染重疾却不自医，两年前硬是拖着半条命赶赴陇西“他语调哽咽的说不下去，想起从前风姿卓然的百草神医最后竟落的连乞丐都不如，甚至死后都不愿落叶归根，遗言无言面对师傅。
长夜寂寂，两人默默无言，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婆娑世界，婆娑既遗憾，痴缠爱恨中或许正因为遗憾才放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