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盆地里,几乎是千里无人烟,只有少量牧民在游牧。解放后,进盆地的大部分人是地质队员,盐湖考察队员,以及少数探险人员和其他“掏金者”。但可以说,绝大部分是清一色男人。在万绿丛中,竟然出现了一点红,一个秀丽,美貌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典型上海“阿拉小姐”。
当时,朱幼贞虽然已三十过五,但由于她天生丽质,面貌清秀,身材窈窕,如今还不乏一个美女的形象。由于她到青藏高原好几年了,脸上,身上还增添了几分坚毅,这更使人对她刮目相看,感到十分敬佩。在男人堆里,对她十分照顾,坐车,让她坐最好的位置,吃饭的时候,拣最好的给她吃;住的时候,找最好的地方给她住。男人们也因这里人烟稀少,特别亲热,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在以后的几十年盆地生活中他们都成了过命的好朋友。
他们伤心流泪过后,掩埋了同伴的尸体,又沿着前人走过的路线前进了。上路时,许言还想爬到原先那辆车厢里去坐,被井师傅拦住说:“许军医,上面风大,我的驾驶室里还有座位,来坐我的车!”
就这样,他们六人都坐在驾驶室里向前进发。坐在驾驶室里可比坐在车厢里好多了。许言和井师傅聊天,井师傅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才转业回地方不久,所谓:惺惺惜惺惺,军人见军人,如同是亲人,越聊越感到亲切。直到午夜十二点多,才到达红县。这里原是盆地东北部的一个小村落,有几十户人家,有几个小店铺,但当时也是盆地中的大去处了,县政府设在这里。他们在这里找个小客店住下。不巧,这里只有男人住的通铺,没有女床。没有办法,朱护士只好与大家同住在通铺上。为了体现男女有别,店主搬来一条长凳子,隔在她和许言中间。他们在这里休息了一天,也就是在这家客店,住了两夜。这是他们进盆地以来,最舒服的两个晚上了。
第三天他们上路继续前进。这一次上路与以前不同,这一次他们一行两辆车,而且,他们在这里准备了十几天的干粮和淡水。况且,井师傅车上就拉着送往地质队的给养,粮食、饼干、罐头、日用品,什么都有。如果真的再抛锚,他们也不怕了。他们六人,欢欢喜喜上路了。
这一天他们开了八、九十公里,到了野马滩,这里植被与其他地方不同,好像又进入了高山草原区,他们在这里找到了一个牛毛帐篷,井师傅领着大家进了藏民的帐篷。接待他们的是一个藏民妇女,看上去大约有三十岁年纪,先给他们献上了酥油茶。初入牧区的人不知这是什么食品,怎么用?井师傅是“老盆地”了,他给大家介绍:这种茶是用茯茶(俗称茶砖)煮成水,加入牛奶,上面再加一快酥油,有时还加一点炒面。这是牧民最常用的饮品,据说这是牧区人民维生素的重要来源。因为他们长期生活在牧区吃肉、喝奶,没有新鲜蔬菜、水果,他们身体所需维生素就主要来源于茯茶。两位司机,两位助手都能喝这种茶,许言有点喝不惯。朱护士就一点也不敢沾唇,闻到腥膻味就想吐。井师傅和匡师傅都劝她入乡随俗,井师傅说:“朱护士,还是喝点吧,这东西看上去不起眼,喝起来舒服,是牧区工作人员的保护神之一。到了牧区,不喝这东西,是寸步难行啊!”
她还是没有喝,只喝了点自己带的冷水。过了一会,主人又端上来一大盘手抓羊肉。大家都吃了些,她还是吃的很少。藏民妇女十分淳朴,好客。她见朱护士没有吃东西,就用藏语说了些什么,别人都听不懂,只有井师傅稍微懂一点藏话。用汉藏混合的“夹生话”指着朱护士说:“满巴”不舒服了,不吃!藏民妇女一听,朱护士是“满巴”(藏语:医生),马上更加热情,端来一碗酸奶,双手递给朱护士说:“满巴,肖通!”
汉语意思是“医生,喝酸奶!”朱护士在省城喝过当地汉民做的酸奶,见是酸奶,接了过来,吃了两口。剩下的给了许言。藏民妇女见“满巴”还是没吃,就又端来了一盘油炸果子说:“满巴,古力哨!”
汉语意思是:“医生,吃油炸饼!”
朱护士拿过一块,吃了一口,一股强烈的羊膻味,实在是她难以下咽。出于礼貌,她憋住呼吸,咽了下去,再也没吃。正在朱护士十分尴尬的时候,藏民妇女的丈夫回来了。他棕黑色的脸膛,头发蓬松,浓眉大眼,高高鼻梁,方海口,一说话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由于常经到县里去买卖东西,给地质队人员带过路,会讲半生不熟的汉语。这给他们的互相交流带来方便。从他的口中得知他名叫希侯巴,二十四岁,妇人二十三岁,刚结婚才两年。听了他的叙述,在场的众人都大吃一惊,心里在想,原来他们还是新婚夫妇。刚进入帐篷的时候,大家还以为这位藏妇有三十岁呢!人们无不感慨高原阳光雨露,风沙严寒,铸就了他们从外貌上看,比内地人要长七、八岁,甚至更多。他们很想要个孩子,可是至今没有怀孕,小夫妻十分忧虑。谈话中得知来人中有医生,就想请医生给看一看。许言一听,毫不迟疑,立即从腰间掏出听诊器,就要给妇人看病。可是那妇人说什么也不肯解开衣服。还是朱护士看出了其中奥妙,马上接过听诊器,妇人立即解开了衣服,朱护士给他听了一阵子,再把听诊器交给许言,她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他的检查。后来。朱护士又让男人们出去,给她做了妇科检查。全面检查完毕以后,她又和许言商量,认为她没有什么病,只是精神紧张或者机遇不好,暂时还没有怀孕而已。只要解除思想顾虑,生活好好调理,等待时日,一定会怀孕的。当他们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的时候。他们两口子乐的跳了起来。为此,他们又立了一顶帐篷,让他们今天晚上在这里住。正好,今天确实天色已晚,不能往前走了。他们六人只好住在一顶帐篷内。
第二天早晨,他们与希候巴夫妇告别,一一握手,高喊“再见!”许言还是坐在井师傅的驾驶室里,不断与井师傅交谈。许言首先问道:“井师傅,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好吗?”他没有等井师傅回答,就接着说:“我开始给那妇女看病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让我看?而后来又……”
井师傅说:“许军医,你初次到盆地,不了解情况,这里的藏民虽然淳朴,但是,他们都认为医生年龄越大越高明,你二十几岁,朱护士三十多岁。在他们看来,她是个老‘满巴’,你还是一个毛孩子,不会有多么高的技术。而我又是先介绍朱护士是‘满巴’的,所以,她希望朱护士这位老‘满巴’先看。后来她为什么又让你看了呢?她可能认为朱护士已看过了,让你再看一遍也无妨,就让你看了。”
许言笑了说:“啊,这么说他们还是很聪明的,是怕我们敷衍她,是不是?”
井师傅点头称“是”。汽车行进不到二十公里就见一大群野马在草原上奔驰,嬉戏,吃草。这是许言第一次看到这么一大群野马,至少有几百只,他十分惊喜。
井师傅告诉他说:“这地方本来没有名字,就是因为这里是野马的故乡,所以,早期的开拓者们,把这地方命名为‘野马滩’。”
汽车开出三、四十公里后,植被又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半荒漠地区。
井师傅告诉他说:“我们刚从红县出来时,是沿着一条河向西北走,那条河是从祁连山下流下来的,到了‘野马滩’,是我们这条路线的最高点。也就是说已进入了祁连山麓的高山草原区。现在我们是往正西走,进入了郭勒河流域的半荒漠区。所以,植被发生了变化。”
许言说:“井师傅,你还真是个盆地通啊!”
井师傅说:“盆地通谈不上,只不过多走了几次而已。”
助手田国厚也不时插话说:“我师傅,不仅是盆地通,而且是‘多面手’‘活地图’,盆地不用说了,西北,东北,华北乃至全国,在他脑袋里有一本地图,我跟了井师傅特别开心!”
由于互相说说笑笑很快进入了郭勒镇,这里是一个小村镇,只有三、五家小店铺,一家是日用杂货铺,其他几家主要是修理铺,修理马鞍,藏靴等皮革业,修理汽车也刚刚开始有一家店铺,另外还有一家小旅店。两辆汽车同时在这里住宿。他们一行六人,互相熟悉,说说一路风光,见闻,倒也不是很寂寞,这一天还算顺利。第二天天还没亮,又上路了。因为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还不如早到目的地,安顿下来好好工作,也就安心了。一路经过许许多多地方,叫着奇奇怪怪的地名,爬过不少大山穿过不少峡谷……这些名字,从内地初到这里的人们,是根本听不到或者无法理解内涵的。比如,怀头他拉,克鲁可斯湖,巴嘎柴旦湖,伊克柴旦湖……如此同时,还有不少汉语名字,如:羊肠子沟,大煤沟,绿草山,大头羊,麻黄沟等名字。许言都得向井师傅请教,井师傅就给他解释,有些名字是蒙古名字,因为这里曾经是蒙古人的地方,据说这里早在元朝,就被蒙古人占领。所以,这里的地名大部分是蒙古语命名。只有这些新鲜的汉语名,都是盆地早期的开拓者们随心所欲,命的名字。比如,绿草山,就是这里没有绿草,那个山沟里有一片绿草,他们就叫它‘绿草山’。大头羊,就是开拓者在那里见到了一只大头羊,就命名那里为‘大头羊’,如此而已。又经过两天的奔波,于他们出发后的半个月。终于,来到了盆地工委所在地,伊克湖畔。这里没有房子,也无市镇,只有二、三十顶帐篷。这就是许言和朱幼贞两人要工作的地方。也是匡中有师傅和贾二楞助手,要送东西的盆地工委所在地。井师傅他们还要西行100多公里,才能到地质队驻地——鱼卡河西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