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啊,你死的好惨!呜呜……”我深爱的女人的母亲,握着她心爱的女儿那只半伸在被子外惨白而僵硬的手,撕心裂肺的在医院的病床旁嚎啕大哭,已然泣不成声。
而病床上躺着的,是我视作比我性命还要珍贵的女人,她叫静茹,她死了。她的死对我而言犹如晴天霹雳,这份打击已经让我麻木了,我不是不痛苦,麻木如斯,而是我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这份打击,比我二十三年来所承受过的所有打击凝聚在一起更让我生不如死。
我呆若木鸡的站在门口,手脚筛糠,我不能相信这一切,想要上去摇醒她,但此刻我只能双眼含泪,默默的看着她。她恬静而温柔的笑脸早已深深的镂刻在我的心里,我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张病床上,那张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我的身前站着一位德高望重的中年人,这个人是我认识静茹以来,最让我惧怕的人,他背对着我,站在我和静茹的中间,他是静茹的父亲。他一直都很反对我和静茹的婚事,因为他们的家境富裕,是我的家庭不能及的。他对我向来嗤之以鼻,但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他,相反,我尊敬他超过了我的父亲。
这份打击对他来说几乎不亚于我,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是不是我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竟然看到了他也在瑟瑟发抖,他是位极重名利的商业大亨,他几乎没有感情,他在商业界有着一个响亮的绰号——狼。这个绰号并不是空穴来风,他的为人作风,不被任何重情义的人看好,因为他可以做到与狼一般没有感情。
今天早上,当我知道静茹的死讯时我才得知,她昨夜和她的父亲吵了一架,而且吵的很凶。因为静茹铁了心要给我们的爱情建筑一个温暖的巢穴,所以激怒了他的父亲,她的父亲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狠狠地对她说:“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那个穷鬼进我家门一步……”
静茹的性子反叛倔强,向来与她父亲不和,这一掌掴使得她身心陷入冰窖,她不会因为惧怕任何事而改变自己的原则,与我一样,离开彼此永远都不会快乐。
几乎可以说,是她的父亲逼死了她……
我的脑海一片凌乱,看着那张雪白的脸,她的音容笑貌在我脑海里面纷至沓来,我奔溃了,我放声大哭,我想要跑过去把她冰冷而温暖的尸体拥在怀里,但她的父亲如同一面高大无比的墙一般伫立在我们中间,使我无法逾越……
“啪!”
一股大力霍然甩在我的脸颊上,我的四肢早如风中之烛,而这一巴掌正如刺骨寒心的风一般甩在奄奄一息的烛火上。我一个踉跄跌坐在墙角,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看着静茹的父亲那双因伤心而漠然,又因愤恨而尖利的眼睛,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她死了,这下你满意了!……”她的父亲歇斯底里的冲着墙角颓然若死的我喊道。
丢魂失魄的我被他揪住领口拎了起来,他怒不可遏而变得狰狞的脸与我的脸近乎贴着。我茫然的看着他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我此刻说不出话来,唯有泣不成声的哽咽。
“你这丧门星,狗都不如,还我女儿命来……”他此刻把所有怒火发泄在我的身上,我没有丝毫的反抗,他对我拳脚相加,脸上身上传来的痛楚反而能让我的内心好受一点。
或许真如他所说,我若能早些离开她,或许就不会酿造这让人生不如死的悲剧。如果说病床上趟着的是我,而不是她,那该有多好!……
头上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就像要撕裂我的躯体,本能让我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我,晕了过去……
冥冥中,我看到了她,她穿着白色衣裙站在柳树下,柳絮浮动,她负着手抿嘴对我微笑,微风阵阵,她的秀发微动,生的本就靡颜腻理,袅袅婷婷,在艳阳下看去真如海棠醉日,清丽而不可方物……
我快步向她走去,握住了她的手,我正要开口,却是下意识的撒开了她的手,天哪!她的手竟是冰凉刺骨,与此同时,我眼角的余光告诉我,她生气了,我后退了两步,正要开口问她,却是一惊未歇,又险些吓出我的魂来……
“不要,静茹,不要——”我失魂落魄的从床上惊坐了起来,额上冷汗涔涔不止,双眼凝滞,脑海中全是刚才看到那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她恶狠狠地向我扑来的画面,这该死的噩梦。不,她不是静茹,静茹说过,她从来都不喜欢红色,不,一定不是她……
“阿星,你怎么样?没事儿吧!”我的耳旁传来了母亲关切的声音。
噢,原来是一场梦。
那么说,静茹还活着,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静茹呢?她在哪里?”我不顾身上传来的痛楚,掀开了被子准备下床。
“她死了,昨天晚上服毒自杀,现在恐怕已经离开医院了。”我的父亲站在窗前背对着我,语气萧索的说道。
天哪!这不是梦?早上静茹的父亲对我施暴,我周身缠着石膏,我猜想他的父亲打晕我之后,是我的父亲救我到了这里。我看了看天色,已经黄昏了,我必须赶去见静茹最后一面。
我不再多说什么,拨开了母亲伸来扶我的手,强撑着下床站了起来,穿上拖鞋准备出去。
“蓉蓉……蓉蓉她出事了……”父亲语气萧索地说道。
这是我今天接到的第二个噩耗,父亲并没有考虑此刻俨然脆弱不堪的我能否接受这一切,而径直说了下去:“她在15B病床,被诊断出来的结果是——重度精神分裂症。”父亲说完侧过脸来看着我,他的眼神也带着怜悯和不忍,但继续说道:“她是被吓疯的。没有人知道她看到或听到了什么。她现在只会说两句话,‘姐姐初七要结婚了’另外一句是‘姐姐穿着红衣裳’。”
父亲似乎意犹未尽,却因想到了什么又欲言又止。
“初七!”初七不是我和静茹密约私奔的日子吗?这么重要的事情,蓉蓉怎么会知道?蓉蓉是静茹的妹妹,比静茹小两岁,是静茹生前除了我以外最疼爱的人,她与姐姐的长相很相近,但不是双胞胎。
我视蓉蓉如我的亲妹妹一般疼爱,她的遭遇再次让我痛心疾首。我瘫坐在地上,双手插进了头发里,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滑落。而刚才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扑向我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的梦被惊醒,但并没看清她的模样。
我的父亲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打断了我混乱的思绪,宽慰的说道:“坚强点吧阿星,静茹已经去了,你要是在出点什么事,她在九泉之下又怎能瞑目呢?”
“我要和静茹成亲!……”我直起身来看着父亲,斩钉截铁的说道。
父亲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负手走了出去。
我打起了一点精神,想去看看蓉蓉,她如今失去了最疼爱她的姐姐,肯定和我一样伤心。我这么想着,缓缓向她的病房挪去……
“咚咚咚!”我敲响了15B病房的门,没有声音传出,门是虚掩着的,我推开门走了进去。病房里整齐的摆列着八张病床,只有一张病床上抱膝坐着一个人,她蓬头散发的蜷缩在墙角旮旯处的病床上,虽然没有往日嬉笑调皮的欢快声音,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蓉蓉,她并没有注意到我已经进来了。
病房的光线很暗,窗帘没有升上去。我隐隐听到了她口齿不清的低声喃喃自语。
他的父母此刻应该都去忙静茹的丧事了,因此没有人陪她。我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一时不知该对她说什么。
“吱——”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我猜想可能是护士,我回过头随口问了句:“她怎……”
我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门口处却是空空如也。奇怪,有风吗?我走过去再次关上了门。我再次转过身的时候,蓉蓉的举动吓了我一跳,她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长大了嘴巴,但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的双眼直挺挺的看着我的身后。
我连忙回头……
——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扇刚刚被我闭合的房门,我疑虑的转过了头,她却已经垂下了头,不再那般惊恐万状的看着我了。
我坐在她的床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依然没有抬头,她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以至于喘息声都显得吃力。我正要开口问她的时候,我终于隐隐听到了她低声的自语。
“姐姐初七要结婚了……姐姐穿着红衣裳……”她阴测测的反复说着。
真如父亲说的,她只会反反复复的说这两句话。但就这两句话突然勾起了我无数的疑问,我低声问道:“是谁告诉你姐姐初七要结婚了?姐姐可是从来都不穿红衣服的,你见过她了吗?”
蓉蓉没有任何的反应,兀自双手抱膝,头靠在膝上低声自语。
看着她这样精神萎靡,我心痛如绞,就再也开不了口了。我缓缓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因为我不想在这种状况下再去打扰她了,静茹的死对她的刺激太大,以至于她的精神状况已经处于奔溃。我迈着步子走着,仿佛每走一步,都觉得天昏地暗。
天呐!为什么要这般刁难我们?天无绝人之路,为何不给我和静茹一条生路?……
我终于瘫倒了,但我并没有失去知觉,我朦胧的眯着眼睛,但就在这迷离的视线里,我竟然看到了不可思议地一幕。
啊!那不是静茹嘛!
我看到静茹双臂环在蓉蓉的肩上,她就坐在蓉蓉的病床上,腿被被子盖着,她穿着鲜红如血的婚纱,头挨着蓉蓉的头,她的面色惨白,七窍流出浓黑如墨的鲜血,眼睛发出摄人心魂的寒芒,冷冷的看着我。
迷离的视野只能提供给我这么多信息。那袭红衣不就是我梦到的那个女人嘛!
我豁然惊醒,猛然直起身侧脸看去——
蓉蓉孤零零的抱膝坐在床上,根本没有静茹的影子。直觉告诉我,那绝不是幻觉。当我看到静茹的身影时,我早已忘却了所有的恐惧,环顾着四周,我大声道:“静茹!是你吗?”
回答我的是一片静默。
“啊!——”
半晌之后,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我被吓了一跳,立刻回头看去,蓉蓉如同中了魔怔一样,她的手脚胡乱挥舞,仿佛有什么东西缠住她一般,而且口中一叠声地惊呼着:“我错了姐姐,我错了姐姐……”
我立刻跑了过去,将她揽在怀里,低声的安慰道:“别怕,别怕,哥哥在这里……”
她在我的怀里撕扯了几下被子,便慢慢的冷静下来了。我的脑海中一片凌乱,为什么她要对她的姐姐道歉,我猜测静茹的死或有蹊跷,但她的死已经让我心如死灰,而蓉蓉突然变成这样也更是让我万箭穿心,我没有力气去查这件事。
我轻抚着蓉蓉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她便沉沉的睡去了,我轻轻的将她安置在床上,为她盖上了被子,我坐在她的床边,轻轻的撩开了她盖住双眼的刘海,她虽然已经睡去,但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梦,她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地变化着。
突然,眼角的余光让我无意中注意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东西,我正眼看去,却是一个小小的盒子吸引了我。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我初次见到蓉蓉时为她买的礼物,那是一盒画笔,此刻半露在蓉蓉的枕头底下,我轻轻的把它拿了出来,端详着盒子上那个鲜红的指印,那正是我的指纹。
蓉蓉的性格开朗,也很是调皮,这也正是我把她视作亲妹妹疼爱的原因之一,她当初怕我反悔,就让我落上了我的指纹。在我看来这是很符合她遗传她父亲“丁是丁,卯是卯”的怪原则
,也就没多想便落上了我的指纹。
只是我的指纹旁边有一颗红心,这一定是蓉蓉画的了。我没有过多的猜想,这或许是她调皮的表现。
如果我没记错,这盒画笔是我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却也是最后一个……
想起她非常满意的接过我送给她的礼物时,我心头不经有了一缕似有若无的宽敞,但也是稍纵即逝。静茹的死或许让我永远都无法释怀,一想起静茹的死,我的眼眶就拥满了泪水。静茹生前最讨厌男孩子哭,而我也对她说过男孩子流血不流泪的话,可是此刻我竟是变了一个人似得,泪水顷刻间滴落在画笔盒上。
“你爱她吗?……”
谁?什么声音?
我环顾四周,没有人啊,而这声音竟然就像是在我耳边传来的,我一试眼角的泪水,惊惧的缓缓回头,身后……
“啊!——”
我尖叫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上,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我努力的向门口爬去,可早已瘫软的四肢早已不受控制,我回头鱼目般的看着床上坐着的那个人,那个陡然在我身边坐起的身影。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的全身都麻木了,整个屋子仿佛都顷刻间变得阴暗了,屋子里不知哪里吹来了阴森森的风,卷动着窗帘沙沙作响。
我想喊“救命”,可是话到嘴边,我却无论如何都喊不出来,我的大脑仿佛顷刻间控制不了我的四肢和五官,我就这么颓然的半躺在地上,惊惧地看着直挺挺的坐在床上的蓉蓉……
风,缓缓的撩动了她的头发,她缓慢而机械地抬起了头,我再一次看到了不可思议地一幕,她那双被刘海盖住的眼睛里,我居然看不到她的眼珠子,她的双眼一片血红,脸色苍白如纸,如墨一般漆黑的嘴唇,我颤颤巍巍的问:“你……你是谁?”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过了半晌才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了阴森恐怖的声音:“你爱她吗?”
我立刻听出来,这、这竟然是已经死去的,静茹的声音……
当我听到静茹的声音时,我所有的恐惧感竟然都不复存在了,我的手脚也不再瑟瑟发抖了,我此刻竟有种欣喜若狂的感觉,这声音就像甘露洒在旱土之上,这种久违的感觉,又让我失而复得。我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坐了起来,忙问道:“静茹是你吗?我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
“吱嘎——”
我的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我急忙回头看去……
“E号床位上的病人该输液了。”护士小姐推着药车进来了,嘴里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一想起蓉蓉的样子,顿时又惊惧的回过头……
“哥哥,我怎么在这?这是哪儿啊?”蓉蓉的神色竟然突然恢复正常,正满面狐疑的看着我。
我一想起刚才那张阴森恐怖的脸,不经让我憷上心头,我的脑海里顷刻间全部是那张恐怖的脸,我下意识的问她:“你刚才……”
还不等我说完,蓉蓉便打断了我的话:“什么刚才?刚才我怎么了?”
“你……你都不记得了?”我慭慭地问道。
蓉蓉挠了挠头,悻悻然的说道:“记得什么啊?”突然,他说道一半的时候,突然一怔,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叠声地问我:“啊?我姐姐呢?她怎么样了?抢救过来了么?”
没等我回答一句,她就已经推开了我,赤这脚急匆匆地撞开了拿着液袋的护士跑了出去。
我的心头一阵大喜,太好了,蓉蓉没事了,她恢复了。但同时我很疑惑她为什么突然患病,又突然转好,这太诡异了。难道真的是静茹的鬼魂回来了?想到这里,我的脑门一阵冰凉,我确信我看到的不是幻觉,“你爱她吗?”静茹这样问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蓉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处。
我知道她要去那里,也跟了出去,因为我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我很清楚,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静茹死去的每一个细节。果然,在早上静茹去世的病房门口,我再次看到了她,她侧立在门口,因此我只能远远地看到她半个背影。她站在病房门口良久,我走到近处她都没有进去,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姐姐就是在这间病房……”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我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蓉蓉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神情,但她的身子仿佛在刻意的压抑着悲伤的情绪,这使她并没有因为悲痛而登时就丧失理智。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果然,在下一刻她再也按捺不住,扑向了那张此刻已经空荡荡的床铺,嚎啕大哭起来。她的举动我早有预料,我只有让自己稍微释怀一些,站在哥哥的角度给她慰藉,如果说痛苦可以分担,那么就让所有的悲痛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吧!
我轻轻的蹲在她的身旁,轻抚着她的肩膀,虽然我的情绪让我的声音带有断断续续的哽咽,但我仍旧强忍心中的悲痛,宽慰道:“姐姐……会变成美丽的天使……为你……祈福的……”
我并没有说完,但话到嘴边,也只变成了无声的哽咽。我含泪轻抚着他的肩膀,这是我唯一能想到还能为她带去温暖的方法。我仰头闭目,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淌下来,我深深的吸了以口气,徐徐吐出,心中的悲伤虽然并没有减轻半分,但我的情绪慢慢的稳定了下来。
蓉蓉匍匐在床边伤心的哭泣着,我并没有再去打断她,就这样陪着她。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或许哭累了,嚎啕大哭变作了嘤嘤的啜泣,这样陪她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姐姐临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她说的很慢,几乎一字一顿,而且声音早已哭的沙哑。
我深吸了一口气,如实说道:“当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已经‘去’了。医生验……验尸的时候,说她是昨天晚上凌晨四点的时候就已经……”。我意犹未尽,但再也说不下去了。
蓉蓉慢慢的抬起了头,她转过头,凄然的看着我,我不知所措的低下了头。没能见到静茹最后一面,我的心再一次地被针扎了一下,她或许对我有好多话想说,但并没有来得及说。
她看着我,半晌才说:“姐姐她昨天和父亲吵架,被我父亲打了,而且父亲说了很多让她痛彻心扉的话,姐姐性子刚毅,一时想不开,就……就……”
她话到伤心处,就没有再说下去,又扑在床上哭了起来。我慢慢的站了起来,犹如背负着千斤巨石站了起来,此刻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履行我们之间的承诺——娶她。
我不在多说什么,这个坚定的信念让我顷刻间充满了力量,我仿佛瞬间卸下了所有的悲伤,我并没有失去我最心爱的人,我将永远陪着她,至死不渝。
“叮铃铃——”
我掏出了手机,是我的好朋友卢忠打来的,而且我的手机屏上赫然有八个未接来电,我接通后电话那头便传来了急切的声音:“你可急死哥们了,怎么才接电话呀?静茹出了不测,你没事儿吧?……”
听到“静茹出了不测”,我一腔怒火油然而生,打断他的话,我狠狠地说道:“静茹她没死,我要和他成亲!”
“别太伤心了兄弟!我现在在静茹家的附近,他们一家正为静茹办丧事,怎么没看到你啊?”
“我再说一遍,不管她是死是活,她都是我的人,我一定要和她成亲!”我说完挂掉了电话。我是应该坚强起来,静茹喜欢的不就是我果敢坚决的样子嘛?我不能让她失望,我一拨眼前的愁云惨雾,走出了医院……
在路边我挡下了一辆飞驰而来的出租车,坐上去之后,我才觉得浑身酸痛,且疲惫不堪。我给计程车司机报出了地址之后,便困意来袭,我靠着后窗,想要暂睡一会儿。
“陕西省西安市兴庆路附近,近日传来一则奇闻,传某男子因迷上‘盗墓’系列的小说,故而收受委托方的重金,盗窃已故墓穴中的死尸或是陪葬品交予委托方,仅半年期间,其个人财产就突破了千万,这等骇人听闻的事件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然无独有偶,前几年X省也传出这样一则诡异的事件,传某男子以从墓穴中盗取已故妙龄少女,或是未婚男子交予委托方为职业,委托方为已故未婚男女举办旧时风俗——冥婚。听上去更是让广大朋友……”
我突然被出租车上的一则广播给吸引了,我的脑海中千头万绪对我纷至沓来,回肠百转,我的血液都已经在身体里沸腾起来。我立刻坐了起来,想要听下去,但司机师傅意识到我坐了起来,他朝后车窗看了我一眼,就松了一脚油门,关掉了广播。我看了他一眼,他吸了手中的一口香烟吐了一口烟圈,老气横秋的说道:“这几年真是什么怪事儿都有,拿盗墓当职业,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年轻人,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别对这歪门邪道感兴趣,会折寿的!我长教育我的儿子多看科学类的书籍,别尽看些离经叛道的小说,将来……”
我只打量了司机师傅一眼,他看上去四十多岁,虽然说得一本正经,但车的抽屉里还半露着****杂志,我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又靠回了后座打算小憩一阵,毕竟要回到家还需一段路程。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我无意间向窗外看了一眼,车子已经驶出了市区,窗外的景物都快速地向后移动着。
我的目光转向前方,一个枯槁的老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看上去七十多岁了,他的手中攥着一摞白色的纸币在徐徐向空中抛洒着,白花花的纸币在空中随风向我这边飘来,有的贴在前车窗上,有的洒落在地上。当车子靠近他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的模样。那老头唇瘪目眢,骨瘦如柴,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旗袍,一脸花白的络腮胡子垂到胸前。
奇怪,这老头没病吧?怎么大半夜地在这洒冥币。我正泛着嘀咕,看着老头从容不迫地站在马路中央,仿佛对即将飞驰而往的出租车视而不见。
让我吃惊的是车子马上都要撞到那老头了,司机师傅竟然口中还哼着小曲,仿佛全然不见的样子。那老头远远的就看到了车子驶了过来,但丝毫没有回避的样子,兀自抛洒着手中仿佛永远都抛洒不完的冥币……
天哪!五米,三米,一米……
司机师傅真的看不见吗?我急忙一拍司机师傅的肩膀,但我立刻转头看向那个老头,千钧一发之极,那老头堪堪避了过去,刚才当真是命悬一线啊,我立刻松了口气,向后坐靠去……
“啊——”
天呐!那老头竟然就在经过后车窗的电光火石之间,——弯腰对我笑了一下……
他的面容枯瘦,没有一丝血色,他从容的笑容让我差点吓出魂来,他的脸与我的脸的距离,竟然就堪堪隔了一个玻璃。我惊惧的立刻向旁边的座位挪去,目光向后看去,刹那间他的身影竟然凭空消失在车子的后面,我竟然看不到了……
天哪!我看见鬼了?
这时司机师傅开口说话了:“怎么了?小伙子。”
因为我刚才拍了他一下,他才有此一问。我此刻的脑海全是那个老头那张恐怖的笑脸,以至于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没……我没……没事……”我惶恐不安的搪塞道。
“神经病!神神叨叨的。”司机师傅不耐烦的低声骂了句。
“您……您刚才看到什么了么?”我颤颤巍巍的问道。
“你说什么?看到什么?”司机师傅显然不知道我再说什么。
我眼角忽然看到漫天飞舞的白色冥币,又慭慭地问他:“你看那个”。我说着一指那些洒落在车窗前的铜钱样的纸币。
司机师傅定睛一眼,苦笑了一声说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路过坟场,看到几个纸币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顺着车灯向前看去,前方不远处的路边果然有几个人,他们全都身穿白色孝衣。车子走到近处,我隔着旁边的车窗玻璃看到三个人正在一座新坟旁虔诚而哀痛地跪着,他们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口中还不住的哭喊着:“爷爷!你快回来呀爷爷……”
很显然,死者是个老头。
我的脑门瞬间一片冰凉,那老头那张枯瘦而苍白的笑脸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的额上满是冷汗,我一拍正在惬意哼曲的司机,慌张的说道:“司机师傅,求你开快一点,再快一点……”
司机师傅往后看了一眼,嘿嘿一笑,戏谑着说道:“小伙子年纪轻轻就这么胆小?好,坐稳了。”
司机师傅说完一脚油门,车子剧烈一晃,车速明显快了不少。
我此刻端坐在车子后座上,眼睛注视着前方,我生怕一转眼在看到那个老头。车子很快就开过了那片坟场,天哪!谢天谢地,那老头终于没有再出现。我松了一口气,马上就要到村口了,我摸了摸兜,准备给司机师傅付车费。
刚好有个十五块,我将剩下的钱装进了口袋里。正当我把钱伸过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吸引了我,我正眼看了过去……
“啊——”
我失声尖叫一声,立刻惊坐了起来。我透过后视镜,竟然……竟然看到了两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她们竟然笔直地坐在我的两旁……
我立刻回头看来,——左右空空如也。
“救命啊!……”车子还没停稳,我失魂落魄的打开车门滚了下来,又立刻连滚带爬的起身,逃命似得向村里飞奔,直觉告诉我,这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我奋不顾身的向前奔跑,身后隐隐传来司机师傅提醒我没给钱的喊声,我不敢回头,前方漆黑一片,我不知跑了多久,以至于我的肺就像要炸开一样,我弯腰喘着粗气,脑海一片混乱,在这黑暗里,我隐隐感觉有无数双冰冷而残忍的手从我身后伸来……
本能使我战战兢兢的回头,后方也是一片漆黑,司机师傅没有追上来,或许是我跑得太快,他没有能跟上我。
我大口的喘息了几下之后,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
我如被电击般的向后退了一步,踩到了一块石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这一天我看到的诡异事件太多,本能使我连连向后退去,甚至我都不敢向前去看那只手的主人。
“阿星!阿星你怎么了?是我和老王啊……”我的耳旁传来了卢忠关切的声音。
这声音就像一颗救命稻草一样,当我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就像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捡到救命仙草一样,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瞬间热泪盈眶。
我被卢忠和老王扶了起来,可我的腿仍然在瑟瑟发抖,我一把握住卢忠和老王的手腕,生怕他们把我丢在这黑暗之中。
老王和卢忠都是我最要好的兄弟,但静茹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两个搞基,而且不学无术,静茹怕我被他们带坏。
但赤诚的兄弟之情,有时候未必会输给坚贞不渝的爱情。
老王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关切的说道:“怎么脸色这么苍白,搞得这么狼狈?谁追你了?”他说完向后眺望了一眼。
“我……我看到……”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但老王打断了我的话:“你看到鬼了?”他的语气显然是在戏谑我。
我本来就想这么说,但早就料到他不会相信,就没有理他,转头对卢忠说道:“兄弟,静茹怎么样了?”
卢忠迟疑了一下,或许考虑到我现在的心情,就安慰我说:“静茹的事你就先不要管了,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知道你和静茹的感情,但眼下你只有照顾好你自己,才有力气去管这件事情。”
老王点了点头,也开口说道:“静茹的丧事我们会替你出面的,你先不要难过了,该做的兄弟自然会为你去做的。”
“我要去看看她。”我说完不再理会他们,径直向前走去。
还没走两步又被他们拦了下来。“你现在去不合适,他的老爸气儿还没消呢,你这会子去,只怕又会碰一鼻子灰。等过几天静茹下葬的时候,你在去吧。”卢忠拦着我说道。
我冷静一想,他说的不无道理,静茹的父亲最恨的人是我,若我现在去,他的父亲性情乖僻,不比常人。若在静茹尸骨未寒之际再次迁怒与我,未免惹人非议。
想到这里,我也只好缓缓的点了点头,被他们陪着,向前走去。
这一路他们两个人在我的身边一直给我鼓励,但我的思绪也飘飘然地离开了这冗长而繁琐的“暮鼓晨钟”。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今天所看到的诡异事情,我原本并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怪之说,但一幕幕恐怖诡异的景象久久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先是蓉蓉稀奇古怪的病状,更让我憷上心头的一幕便是
,她竟然发出了静茹的声音,而且面容变得狰狞可怖,那句“你爱她吗?”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后在回来的路上,我竟然看到了已经死去的人,他的鬼魂竟然冲我微笑。我一想起那个老头的笑脸,就吓得我冷汗直流。
最后到我下车的时候,我竟然在后车窗里看到了两个穿红衣服的女人,而且她们就神情僵硬的坐在我的两旁。
我感觉我的精神已经奔溃了,而且我不相信那是幻觉。
恍惚中,我已经来到了老王的家里,他和卢忠搀着我进了他的房里。这间房子我来过无数回,屋子虽然不大,但里面的摆设却是富丽堂皇。老王喜欢收集一些奢侈品,不论桌子椅子,还是衣服装饰品,都只捡名牌的买。装修的也是井井有条,看上去真不像一个大老爷们住的地方。
他们原来早就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我被他们搀坐在椅子上,因为我的腿脚早就麻木了,我的身心早就虚脱了。他们搀扶着我,我感觉连走路都有些迷糊了。
他们两个也在我的两旁坐了下来,老王开口说道:“兄弟,别伤心了。来,吃点东西,等会去洗个澡,好好的睡一觉,明天醒了会好很多的。”
我朦胧的看着桌子上摆列的这些可口的饭菜,但一想起静茹的死,就全然没了胃口,我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肚子竟然也失去了知觉。只是桌子旁还摆着一瓶白酒,这倒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借酒消愁的人,相反,我很反感那些借酒浇愁的人,在我看来他们只是在逃避,借助酒精来麻痹自己,哄骗自己。但我现在急切的想这么做,就让它麻痹我一会儿,哪怕一会儿,因为我此刻颓败的心绪已经让我不认识那个从前的我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两个的喋喋不休,一把夺过那瓶“六年”,打开瓶盖痛饮了三大口。酒就像毒辣的硫酸一样,顺着我的喉咙流淌到我的腹中,酒精很快就爬上了我的头,我迷迷糊糊的笑着,我仿佛是在九霄云外一般舒畅,前所未有的舒畅。那感觉我从来都没有过,就像小孩子做错了事情而得到了家长的原谅一样开心。
当我准备一醉方休的时候,卢忠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六年”,他的举动有点惹怒了我,在我看来他就像要夺走吸毒者麻痹自己的“******”一样不可原谅,我迷迷糊糊的站起身冲他喊道:“你干什么!”
我顺手推了他一下,但酒精的作用起来了效果,我推他的时候,反而自己先摔倒在地上。我的腿脚酸麻,神智半醒,静茹的影子又突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我放声大哭,哭的就像一个丢了糖果的小孩子般伤心,口中含糊地叫着静茹的名字。
最后我被他们两个安置在一个小屋子里,疲惫的身子让我就连眼睛也睁不开了,但酒精的亢奋又使我难以入睡。于是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谈话:
卢忠:明天早上要不要把静茹死去的真相告诉他,看着他这样摧残自己,做兄弟的怎么能受得了?
老王:我看还是算了吧,他要是知道了只会更难受,反正静茹已经死了,就让她安安心心的去吧。”
卢忠:如果我们不说,只怕他这辈子都只能蒙在鼓里了。静茹虽然对我们很有偏见,但对阿星兄弟可是一千一万个真心。况且,静茹生前还救过我们的命,难道你忘了?去年夏天,我们去引谓渠游泳的时候发了大水,要不是静茹打电话报警,你我现在早成了‘孤魂野鬼’了。虽然她已经去了,但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我是真有点说服不了自己的良心。
老王:就算我们说了,也没有证据啊,他要是不信,我们又能怎样?
卢忠:你没听到他刚才迷迷糊糊的喊了几遍‘我要和静茹成亲’,既然都这样了,你还怕她会不相信?
老王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吟了半晌,这时候卢忠用很微弱的声音对老王说了几句,我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但随后老王一口否决他的提议:“不行,这可是对死者极大的不敬,这是亵渎!”
卢忠并没有妥协,而是继续说道:“你先不要着急嘛!听我说,阿星和静茹毕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不就是终成眷属嘛?你看看阿星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不帮他谁还能帮他?”
老王或在沉思,没有说话……
卢忠接着说道:“且不说阿星,静茹可是死也没能瞑目,若我们帮他们玉成这桩婚事,岂不是还了她生前救我们一命的大恩嘛?常言道结草衔环报大恩,我们这么做即帮了她,也帮了阿星,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老王仍然还在沉思……
卢忠这次并没有再说什么,因此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再次打破沉默的是老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的说:“那就这么办吧,等明天我们就告诉他,现在也快两点了,我们也去休息吧。”
……
第二天的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我的脑袋疼的厉害,就像针扎似得,我扭转了几下脖子。昨夜睡了一夜,也做了一夜的怪梦,但此刻想想,却也想不起来了。
我穿上外衣下了床走到了院子里,我看到老王的父亲正提着洒水壶浇灌着他养殖的盆栽,他迎着我的目光向我看来,“阿星!睡得还好吧?”老王的父亲对我笑着说道。
我僵硬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老王的父亲打量了一下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我说:“对了!阿凌说让你睡醒了去铁路南一趟,他在那里等你。”
他口中的“阿凌”正是老王,老王的原名叫王凌,我们都习惯叫他老王。
我应了一声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径直向铁路南走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我去铁路南,加之我昨晚迷迷糊糊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更让我一头的雾水,我很想快找到他,问个究竟。
我加快了步伐,不到一会儿,我穿过了铁路洞,远远的看到他和一个人站在坟场里……
看到坟场又让我想起了昨夜的事情,我一甩头,将这些诡异的画面挥之脑后,径直向他们那里走去……
穿过了荒草丛生的小径,我来到了坟场近处,一片萧索的景象出现在我的眼前,一座座高低错落的坟墓七零八落的躺在荒草之中。
荒野中凄风阵阵,天地一片肃杀。
我看到这些景象,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的记上了最上端的一记扣子。我远远地看到他们背对着我蹲在那里,就加快了步伐,想要快点走到他们那里,我害怕在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脚踩在荒草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他们听到了我的脚步声,齐齐回过头来,然后站起了身。
老王笑着说道:“兄弟真能睡,我们在这等了你一早上了。”
我笑不出来,径直说道:“你们叫我来这里做什么?”
卢忠一拍我的肩膀,脖子一转,示意我跟着他的目光,我低头看去,却见这里是一座刚刚箍起的新坟的墓穴,里面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
我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再也离不开这一座湿漉漉的土坑了……
他们没有说话,也迎着我的目光,看着这座墓穴。半晌之后,我打破了凄凉地沉默:“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卢忠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徐徐说道:“这就是静茹地家人为她箍起的坟墓,有些话做兄弟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看了他一眼,眼眶隐隐有些发热,但仍强自镇定的说:“有什么话就直说。”
卢忠再次猛吸了一口香烟,然后把手中还有大半没抽完的烟扔了出去,我知道他在做一翻激烈的思想挣扎,就没有去打断他。
他眼睛慢慢的眺望远方,一脸惆怅的表情,缓缓说道::“我也不兜圈子了,我知道没能和静茹成亲是你终身最大的遗憾,不仅是你,也是静茹的遗憾。她如今先‘走’了,兄弟看着你生不如死的样子心里很难受你懂吗?我和老王商量了一下,要为你和静茹举办一场婚礼,一场‘阴婚’,也算是给你弥补终身的遗憾,也给死去的她了却一桩心愿。”
我听完并不吃惊,因为我昨夜朦胧的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如果能和静茹走到一起,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但此时我却是迟疑了,这么做静茹她的在天之灵真的会同意吗?
老王看到我迟疑不决,开口说道:“兄弟别犹豫了,想想静茹她为了你命都可不要,你难道真让她死了也是孑然一身吗?”
我的身子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我的血液在我的胸腔猛烈地沸腾起来,是啊!酿造成今天这样的悲剧,难道都不是因为我吗?她家境好,又是高材生,不论什么我都比不上她,她这样爱我,难道真的要让她含怨而去吗?
“我要娶她,无论如何!”我斩钉截铁的说。我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给我和静茹一个交代。
老王和卢忠看到我下定了主意,也是松了口气,卢忠一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这就是了,我和老王已经商议好了,这个忙,我们是帮定了!”
但立刻就有一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到底我们要怎么去做,“盗墓”的小说我是看过不少,但真要搁在现实里,只怕全都是行不通的。
我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一口,满口的枯涩迫使我立刻吐了出来,我迟疑了一下说道:“那我们要怎么做?”
老王似乎早有预料我有此一问,他不徐不疾地对我说:“静茹下葬的时候是初七,也就是三天以后,我和老王商议过了,到时候你只要穿着新郎的服饰等就行了,在傍晚我们把她的尸首弄出来,给你们拜一次堂,让你们成亲。事后我们再把她的尸首悄悄的送回去,让她入土为安。你看可好?”
“这……你们得向我保证,一定要让她安安全全地出来,平平安安的回去。”我很严肃的说。
老王和卢忠莞尔一笑,胸有成竹的说:“兄弟放心,这个包在我们身上,没那金刚钻,敢揽那瓷器活?”
我畅然一笑,心中顿时宽慰了很多。我没有对不起静茹,我会给她为我做的一切做出一个交代。
我心中这么想着,正要和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突然刮起了一阵凌冽的大风,这阵风来的很是突然,本来五月份的天气不应该刮出这样刺骨的寒风。
阴风席卷着乌云挡住了日光,天色顿时暗了下来。
一时间我们都睁不开眼,风将尘土卷起,向我们扑了过来,我们只得背着向前走,当我们艰难的走出坟地的时候,这阵诡异的风又突然止住了,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止住了……
我心中疑虑,近来种种诡异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我都快被吓破了胆儿,我对他们二人说道:“不如我们在商议商议,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万一静茹她……”
“喂!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一阵风就把你吓成这样,瞧!脸都白了,你以前可不像现在这样啊!”老王打断了我的话,戏谑的说。
是啊,我怎么变得这么犹豫不决了,静茹怎么可能对我做出的决定不满?我告诉自己必须振作起来,静茹要是看到这样的我,肯定会生气的。我定了定神,断雪冰地说道:“好吧!就这么定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万事小心,初七的晚上,我会等你们的好消息的。”
卢忠嘿嘿一笑,双手抱拳说道:“那就先恭喜你和静茹了,回头可别忘了请我们吃一顿啊!”
我含笑点头,说道:“没问题,一言为定!”
说罢,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这一天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中午了,一进门我便看到母亲在院子里晾晒这刚洗涤过的衣服,她看到我后迎上来对我嘘寒问暖,我疲倦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之后我便准备回我的房间。
这时父亲从房间走了出来,他的面色沉重,我知道他有话对我说,但母亲使了眼色,示意父亲不要说。
这更加加剧了我的好奇心,我问父亲:“怎么了?”
父亲叹了口气,径直说道:“蓉蓉死了……”
什么???
父亲短短的四个字,就像天际一道炸雷一样,狠狠地打在了我的头顶,我的身子猛然间一震,跌坐在地上,我勉强控制着自己已然脆弱不堪的身心,使自己保持常人的清醒。
“她……她是……怎么死的?”我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父亲说道。
父亲看着我的样子,声音也开始变得缓慢而颤抖:“医生诊断的结果是心脏衰竭而死,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导致的,至于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我的脑海突然浮现出昨天夜里,在后视镜看到的那两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她们的脸惨白而狰狞,泰然而僵硬的坐在我的两旁,我想到这里,双手不由自主地插进头发里,颓然的态势又蔓延了我的全身,我哽咽的问:“她……她什么时候‘去’的?|
“昨天下午,据说,在你离开医院的半个小时内。”父亲说。
果然,那不是幻觉,我看到的……我看到的就是静茹和她的妹妹……
天哪!我的心脏突然疼痛起来,撕心裂肺地疼痛让我全身抽搐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我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我的床上,我的父母就坐在我的身边,当他们看到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让我再次确认,这不是一场梦,父亲看到我醒后,脸上担忧的神色退了下去,他没说一句话,只叹了口气,萧索地走了出去。
母亲迎上来,对我关切不已。我的身心就像沉入万丈深渊一样,泪水夺眶而出,对母亲的安慰听不进去分毫。
我摆了摆手,示意母亲不要再安慰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母亲轻抚了一下我的额头,母亲粗糙而温和的手给我带来了久违的暖意。我的全身冰凉如铁,血液就像凝固在我的血管一样,我甚至没有了一丝触觉。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我的身子有了一丝好转,我去超市买了一砸啤酒,不理会父母的再三劝阻,我喝的酩酊大醉。仿佛只有喝醉了,我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还能在幻觉中听到静茹的声音。
就这样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终于到了初七,静茹要下葬了,我没有去,因为我没有照顾好她的妹妹,我羞愧难当。
黄昏的时候,我喝的朦朦胧胧的靠在墙角,转头看着天边的夕阳,夕阳如血,将山头染红一片,我竟是看的痴了……
当夕阳落下山头的时候,我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因为我虽然神智有些迷惘,但有一件事却是深深地镂刻在我的心里,那就是今天晚上,就是我和静茹大喜的日子。
我缓缓挪动着僵硬而麻木的双腿,艰难的换上了日前静茹为我买的西装,当我扣上最后一记扣子的时候,我的泪水终于滴落下来,打在了纽扣上。
我低头痴痴的看着领口,回想起静茹为我买这件名贵的西服时,与那店主砍了整整半个钟头的价。这名贵的西装是我平日想都不敢想的,她爱我,胜过了爱她自己……
我深深的呼吸,今天晚上,我要好好的陪陪她,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她说。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不该难过,我应该像以往一样坚定。
我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来到镜子前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水让我清醒了不少。我一个人回到房间,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等待卢忠他们把静茹接来。
可是墙上的挂钟已经敲了两下了,已经凌晨两点了,我已经在房间里足足等了六个多小时了,这已经远远的超过了我们约定的时间。我已经由起初的兴奋等到了不安,因为我前些天遇到了很多诡异的事情,只是说出来他们不信,但我仍是心有余悸。
我掏出了手机,打通了卢忠的电话……
奇怪的是,电话那头竟然在接通的刹那间就接上了,甚至响都没响一下,就好像他专注的拿着手机,等待我的来电一样。
我径直问道:“喂!你们办的怎么样了?”
“……”虽然接通了,但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没有收到卢忠的回应。
“喂!在听吗?”我焦虑的站了起来。
“……”还是没有回应。
我打开了免提,这样就算他有微弱的声音,也会被我听到。
“你要干什么?”
“啊!——”我惊呼一声吓得扔掉了电话,电话那头,电话那头竟然传来了,传来了静茹平静而诡异的的声音……
啊?静茹,我立刻跑过去捡起手机,对着话筒一叠声地说:“静茹是你吗?我好想见你,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你在那里?你到底在那里啊?我不管你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我地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泪水不争气的再次流了下来,说道后来我甚至有种放声大哭的冲动。
静茹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心迹,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是怎么度过的?……
我终于控住不住了,我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我的心就像被千万把利刃刺穿了一样,老天啊!静茹活着的时候你要刁难我们,如今她已经去了,您还不放过我们么?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我放声大哭之后,心智反而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这时我才听到电话里还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我立刻贴耳去听……
“千万别……别……,有……有……”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而且语气听上去气若游丝,仿佛只有病入膏肓的病人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但我一听便听了出来,那分明是卢忠的声音,他说话断断续续,我根本没听明白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你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挺住,我马上过去……”
这时电话那头竟然再次传来了静茹的声音,她的声音阴森诡异,我从来没有听到她生前发出过这样吓人的声音。
“来啊——来啊——”静茹地声音竟然带有回音,这阴森的回音在我手机的听筒里仿佛直接灌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吓得丢下了电话,央求她:“好好好!我求求你,千万不要伤害我的朋友,我求求你……”。
我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我带着哭腔的央求,她依旧阴测测的反复说着:“来啊……来啊……”
“好!我马上过去,你等着我,静茹。”我说完站起了声。
正当我脚步迈出门口的时候,电话里突然传来了卢忠仿佛油尽灯枯时的一声大喝:“别来!——”
之后便没了下文。
我定了定神,头也没回地向铁路南的坟场跑去……
这一路上狂风大作,周遭漆黑一片,凌晨两点的时候道路上早就没了人影。“呼呼”的风声就像怨灵的哀嚎一样,我奋不顾身的奔跑着,我此刻很担心卢忠和老王他们两人的安危,此刻的静茹已经不复从前,蓉蓉是被吓死的,说不定蓉蓉的死跟静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一段漆黑的路仿佛比以往要漫长很多,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前些天遇到的恐怖景象,那个已经死去的老人的笑脸,出租车上我的左右坐着两个鬼魂,此刻一一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伴随着今天晚上夹杂着恐怖气息的阴风,竟然让这些恐怖的景象清晰地就像刚才发生的一样。
我捂上耳朵一路狂奔,用我平身跑的最快的速度狂奔……
“啊!”
我的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狠狠地摔了一跤。周身剧烈的疼痛本能地使我用手去抚伤处,幸好有一双手及时的伸了过来,我不费吹灰之力就站了起来,我站起身的时候随口说了句:“谢谢!”
慢着……
凌晨两点多钟,周遭漆黑一片,而这里是唯一通往铁路南乱葬场的路——还会有人吗?
我惊惧的缓缓回头,——周遭漆黑一片,一个人影也没有。
风,竟然也在我回头的瞬间停止了。我的脑壳一阵发麻,大喊一声“有鬼呀!”本能使我回头撒腿就跑,当我跑出了一段路之后,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若走了,卢忠他们怎么办?他们为我出生入死,我怎么能抛下他们不管?
我重新定了定神,环顾四周,四周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清楚。正好现在风也停了,我必须赶去见静茹一面,必须去接我兄弟回来。
当我穿过铁路洞口的时候,天上的乌云也退去了,月光洒在大地上,给我的视线提供了一丝模糊的光亮。映着月光,我终于看到了那片坟场,我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我马上就能见到静茹了。
周遭荒草凄凄,冰冷的月色为这一片阴灵聚集的地方增添了一丝诡异与恐怖。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踩在半腿高的荒草之中,我来这里的次数并不多,倒不是我的祖先不在这里,而是我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所以我从不为先祖们以烧纸钱的方式祭灵。
我向前走着,走到了近处,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狉獉狼藉地荒野。我屏住了呼吸,如履薄冰的从每一个七零八落地墓碑旁走过,看着一座座墓碑上贴着的死者照片,他们栩栩如生的样子,让我内心十分恐惧。我很担心他们会不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从墓穴中飘出来,然后扼住我的脖子。
四周岑寂,静的出奇。我颤抖地呼吸声清晰可闻,内心的焦虑和恐惧迫使我加紧了步伐,我在努力的回忆着静茹墓穴的所在地,那天我是来过的,记忆给我的答案是就在前方,我壮着胆子向前走着。
这乱葬场里静的可怕,我敢保证此刻要是传来一声蛐蛐的叫声都能把我吓个半死。
我真是后悔当初的决定,让他们两个半夜三更地来这里。就算他们两个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但他们只是没有见过那些诡异的事情,若是见了,难保会发生什么。
奇怪,怎么走了那么久了,还是没找到呢?更加悲剧的是,我竟然在乱葬场里迷了路……
倒不是说这个坟场有多大,只是四周的荒草凄凄,深夜走进坟场,视线缩短,迷路也不算什么奇怪现象。
我不记得我到底向前走了多久了,感觉有半个钟头了,理论上说,白天的话,一眼便能看到对面的尽头,可是此刻我走了好久,竟然都没能看到尽头。我记上了衣领上的一记扣子,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看了看……
对,走这边,一定没有错。
于是我转了个方向向前走,走了没多久,有一个墓碑碍眼地呈现在我的眼前,迎着月光,我隐约看到了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一个老者,他的相貌枯瘦,长得慈眉善目,在他的遗像上,赫然正眯着眼睛对我微笑……
天哪!
那……那不是……不是那天晚上,我在出租车上遇见的那个老头吗?
“啊!——”我吓得大叫一声,撒腿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天哪!救命啊!快出来一个人好吗,这里真的有鬼啊……
我的思绪一片混乱,脑袋顿时一片空白。我发了疯似得没命的跑,跑了好久才停了下来,我大口的喘着粗气,我再也跑不动了。
本能使我很想回过头看一下,看看那个老者到底追过来没有,于是我慢慢地,慢慢地把头,扭了过去。
……
还好,后面空空如也。我终于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那老头没追过来。可是我也在经不起这样的惊吓了,我觉得我快被吓疯了。在这阴森恐怖的地方,三更半夜地一个人在这里走动,说不定就有很多我看不到的幽灵跟在我后面。这里不能久留,我必须赶快找到他们,然后离开这里。
我松了口气,回过了头。又继续向前走,刚迈出步子,便被一个条状的物体绊倒了,奇怪?什么东西啊,怎么踢到时的感觉怪怪的……
我的眼前有点迷,我感觉我趴在了四条粗粗的木棍上,可是木棍没这么粗,也没这么硬啊?
这一跤甩的不重,我趴了起来,想看个究竟。迎着月光,我看到了……
——那赫然是两个人的四条腿!
“啊!”我吓得坐在了地上,慢慢地,慢慢地向上移动着眼球,他们……他们竟然是卢忠和老王……
我看到,卢忠和老王竟然肩并着肩,直挺挺地躺在一座墓碑前,他们的眼睛睁的很大,嘴巴张到了极限,常人唯有受到了猛烈地惊吓,神情才能像他们那样怪异。
更令我魂飞胆丧的是,他们……他们的手,竟然……竟然死死地握在一起……
他们两个全都死了,是被吓死的。两具冰凉的尸体肩并肩躺在一起,他们僵硬的四肢告诉我,他们是在刚到这里的时候被吓死的……
“嘿嘿,嘿嘿……”我僵硬的笑出了声。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发笑,就好像我突然失控了一样。我竟然在瞬间失去了知觉,脑袋里一片迷惘,就像做梦一样,梦境里的事情,让人觉得似真似幻。
我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恐惧,失去了理智,失去了肩上的重担。我这是在做梦吗?我竟然觉得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流转时光般的欢欣,如痴如醉般的潇洒……
我直直地躺在他们两个的身旁,和他们肩并着肩,我知道头顶是谁的墓碑,我没有去理它,我知道,她会出来见我的。
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天上那颗闪闪发光地“启明星”,视线朦胧迷惘,身心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透过眼皮,我感受到一团金色的亮光在我头顶亮起,我没有睁开双眼。
——因为我已经睁不开了。
这时我清晰地感觉到一只温柔的芊芊玉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侧过脸去,果然,——我看到她了。
她也躺在我的侧面,正侧脸看着我……
我由衷的欢喜,展颜对她微笑,她的面容依旧是那么美,但她并没有对我展颜微笑,她的泪水滴落在草地上,我伸手拂去了她脸颊的泪水,然后轻轻地对她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