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一无声叹息,接了茶饮过,和缓道:“起来!”摆了摆手,内监捧着镂金托盘躬身近前侍立,“这两柄紫玉如意与碾白玉观音,就送了你们,夫妻合和如意,早得子息!”
“谢父皇!”
看着皇上望着轩王目光痴惘眷恋,皇后心中气恨难抑,当初,若不是惑于美色,卿卿我我的沉湎于****,迷恋景妃那个狐狸精,又怎能至此?只知溺于美色,留下这么大个祸根!现在才知道狠下心来?晚了!
轩王淡淡的谢了恩,“回父皇,云烟这两日身子不适,若无事,儿臣想先行告退。”故意的掠过皇后不提,再度无视她这个名义上的母后。
皇上倒不甚在意:“在此也是无事,如此,你们便先行退下吧。”
出了苑门,云烟换了方才遮掩的精神,脚步无力的虚浮,身体里似有一团火在烧着,面色苍白,昏昏沉沉的直要睡了去,轩王觎了觎云烟神色,“病了?”不放心的试了试额头温度,“怎么这么烫?
云烟只低着头走路。
“你……”
轩王看着她丢下自己径直前走,身子虚虚弱弱的,似随时都要晕倒了去。“你”字拖了长声,终是没了气生,只余了怜惜,走近前抱起,“病成这个样子,还逞什么能!”
至了车上,轩王依旧紧拢云烟于怀里,低了头,觎着云烟冷漠神色,“昨晚……我是太过于气怒……你那么信口胡说。”
“我没有胡说,是真的。”云烟闭了眼,声音却是清晰入耳。
轩王只觉一口气哽在喉间,几欲滞了呼吸,气得胸口起伏。
“王爷若听了生气,再发泄一通也可……只要您消气、满意就好。”
轩王怒极……片刻,决定不跟她计较。感情,果真是付出得多的一方要倒霉的。
“你识时务时倒是乖觉,倔强起来,也真令人无计可施。”轩王苦笑,“同太子妃说的,信手拈来,你还真是演戏中高手?”
“王爷放心,即使您再凌辱玩弄,人前,我也是会维护您颜面的……事关萧家生死,我不会拿家人性命开玩笑的。”
“我们非要如此,就不能好好相处?”
云烟无声。好好相处么?他永远是予取予夺,发号施令、主宰一切的,又何曾会顾及他人感受?
每年春中旬,四郡王依例进京述职,兼恭贺万岁圣安。四郡王本是先祖所设,选兄弟中才能卓异者四人,分封边陲四郡,允拥兵马五万,协皇上安定边患,平抚邦蕃,治一方安危。
这原是开元初定,边患四起,而朝中几个王爷又功高自恃,野心勃勃,先祖不得已采取的迂缓之法,虽当时只作权宜之计,暂安了天下,却为后历皇帝增添了无数烦恼。郡王拥兵自重,一方独大,各自为政,对皇帝阳奉阴违,不服管束,凡此种种,皆令皇帝头痛不已。
如今四郡王,皇上念其年岁已高,不宜长途劳顿,特赦免了亲自奔波,令世子代为入京即可。而四郡王中,南安郡王凌昭明只有几位郡主,东宁郡王凌昭循姬妾虽多,却无所出,子息全无,北静郡王程竭,四王中惟一一个异姓王,世子程普为质子长年居于京中,因此上,四王中也就惟有西平郡王凌昭德世子凌乾,独自带了随从、贡物进京来。
为示恩重,皇上特命了尚书、侍郎几位大臣亲迎至郊外十里长亭。迎至宫中,世子跪拜见礼,代父请安,承奉了贡物,叩见已毕。皇上赐了宴赏,皇后,并一众皇子、重臣一应至宴相陪。
席间,亦是少不了丝竹歌舞的。
世子凌乾身着绛紫官稠蟒袍,中高等的身材,略显胖圆,容色倒还算白净,圆眼浓眉,模样看去不觉丑陋,却也是平平常常没有一丝出色。同了皇上皇子们客套一番之后,便专心于歌舞。
皇上暗自留神打量着他,竟怎么也无法同素有着儒雅将军王的西郡王联系起来,如此平庸资质,竟没继承了其父半分。不但皇上,连一众皇子大臣亦各个诧异,几番套问对话之后,各个已是神色各异心知肚明:这个世子,资质太过寻常,实是,草包中的草包。
如此,皇上也没了探问兴致,将接待世子一行事,俱皆推给了轩王。
按着旧例,世子当居于京中半旬余,须向皇上一一禀报郡中、边关事宜,不明不决之处一一详报,请皇上圣裁。如今皇上只是要了折子,便打发了世子同着轩王优哉游哉的,赏玩京中热闹之处去了。
京中天子脚下,热闹繁华非旁处可比,自是要好好领略一番的,世子欣然领命。
“世子欲于何处游玩一番?”轩王淡然问。
“臣初次入京,如何得知?想来上京风光俱是好的,听凭王爷吩咐便是!”凌乾赔笑连连,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轩王觎了他神色,径直将他带到了明月楼。交与柳清清了事。
如此,凌乾倒也满意,明月楼、醉仙居两处销魂场,便先盘恒了五、七日。
明月楼雅间里,轩王几个人冷颜而坐。程普悻悻的冷言抱怨,“皇上还真是没事做了,派了我们一个草包世子看着,这不咸不淡的差事,害得本世子连邀美人的功夫都没了。”
上官行倚椅慵坐,拿着扇子闲闲敲着桌沿,“听闻西郡王只这一个儿子?既这样子,他打下江山来又为的什么?不消一、二年,足以将江山拱手让与他人了……或者是我们都看错,那凌乾也就是太过狡猾深藏不露了。”
“绝无可能。他若有那般能为,便是本世子瞎了眼,将我程普两字倒着写。”
云烟亦在坐,冷面无言。
轩王的心思,倒都倾在了云烟身上,甚至无暇去顾及西郡世子。虽只是冷颜相对,但比独独两人相处,少了分剑拔弩张的怒气汹涌,空气里少了凝滞胶着。云烟只是木木然的,似对一切都毫无关心着意,她这个样子,轩王甚至有些担心,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虽然,想着只是自己多虑,她未必真的会自杀之类。有上官行在,或许能逗她开心,开解一二,不想,上官行竟视而不见,几天来,通没同她讲过一句话。倒是引得凌乾,几多觊觎她的美色,云烟竟也视若无睹。看得轩王只是直冒火气,愤怒不已。
一时间,几人静坐无言。
日已近午,凌乾方慵慵来迟,衣上犹沾着浓重脂香气,引得人厌恶蹙鼻。程普面带笑意,“世子终于肯出来见我们一见,这几日可是过得快活?”
凌乾抱拳一一见礼:“失礼失礼!多谢多谢!”态度倒是颇为满意的诚恳至诚。
程普也懒得同他再搭话了,只问,“总不能只在此消恒,世子来京一趟,总该各处见识见识,我们尊了皇上谕陪同世子游玩的,也不能违了圣意?”
“程世子客气了,您说哪里好,本世子无不从命,白日里,尽可各处游玩……晚间宿于此即可。”
程普自恃定力甚好,此次也不禁气得鼻子歪了,暗自哼哼,皇上也真是照顾,轩王、上官行、自己几人,全都陪着这么一个饭桶?西郡王,就送了这么一个草包来?口上只是说,“好说好说,世子跟随我去即可。”
街上逛逛,也无他处可去,除了青楼,西郡世子似都打不起什么精神来。程普也不理他,一任马随意的左逛右逛,却逛至了一古玩店前。程普抬头看了看,古珍轩。
古珍轩?印象里,似乎听闻过?想了想,想起来,这便是京人称谓的奇玩店面。所谓奇玩,货真价实的不多,赝品却是不少,可妙就妙在,即使同正品放在一处,亦是真假难辨,尤其是字画,仿得尤其逼真,竟逼真到了,几乎是丹青高手,望着同样真伪两幅,亦看不出那幅是仿摹所做?
这样的店铺,配着这位世子倒是不错。
程普看了看装潢金碧的店面,向西郡世子道:“世子,这个店面号称京中一绝,专卖古珍奇玩,听闻西郡王爷雅好丹青古玩,世子可要进去看看,买两件孝敬王爷?”
西郡世子点了点头,“父王确是颇喜字画玩器,进里看看也好。”
进了店铺,店内伙计见着几人衣饰华贵非常,忙满面赔笑的躬身相迎,“几位爷里面请!”
程普也不观览,只找了就近座椅坐下,“有什么好字画,拿来与我们瞧瞧。”
伙计觎了程普、轩王几人神色,想必是出得起银子的,遂赔笑:“小的这店里名家手笔倒也存着些,俱是好的,若言极珍希的,却只三幅:太白谪仙的《凤凰楼》、子瞻公的《赤壁赋》、书圣羲之的《兰亭序》,几位爷可要一看?”
此言一出,程普几个俱晓得是虚妄无疑了,凤凰楼、赤壁赋可有真迹传世?兰亭序,更是不必说,希中之希,到得了他手里?程普却也随口问了一句,“真迹?”
伙计正容端然:“爷但请放心,真迹无疑。”
西郡世子接言道,“别的罢了,那个什么赋可是苏东坡的?还有兰亭序,是王羲之的?”
“是、是,如爷所说,确是二位无疑。”伙计连连点头。
“王爷。”西郡世子向着轩王几人言,“我于这些上却是不通,只是这苏东坡与王羲之是父亲极爱,时常念叨着,听得久了,倒也记熟了,待下还是请王兄与诸位帮着验看真假!”转头向伙计:“将这两幅拿来看看!”
“等等。”程普止道,“多少银子?”
“回爷,俱各二十万两……数目虽大,只是这价值连城的稀世之作,也值得这个数了。”
西郡世子毫不介意,“二十万也不为多,只要真的就好!拿来!”
“慢着。”程普看他那副不知柴米贵的模样,自然是养尊处优的奢华惯了,或许,连银子斤两也不晓得,若真一时兴起,花了数十万买了,在他不值什么,可若是万一西郡王借此挑事,指责蓄意欺骗瞒昧,起了战端,自己倒成了祸事罪魁,不由止道,“不必取了,不瞒世子,我于这书画上也是不通,况是年迹久远,哪辩得真假?二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还是算了!”
“程世子不晓,还有王兄与上官兄,况且看看何妨?若是真迹,父亲必定十分钟爱。”吩咐,“只管拿来!”
“不必了。”漠然视之的上官行出声,“这两幅有什么稀奇,还有更奇的,待下我领着世子去看!”
“哦,真的。”西郡世子并未留意到上官行不屑于理会的模样,追问,“如何稀奇,上官兄说来听听?”
上官行抬眼看了看他,竟大有一追到底执意购买的意思,“王羲之手书的苏轼的《前赤壁赋》。王羲之的字为一绝,苏轼文章为一绝,又是二者合而为一,绝无仅有,等下我领世子去看……若买了奉与王爷,想必王爷更加欣喜!”
云烟听了,不由忍俊不禁,嘴角带出一丝笑意。
西郡世子却当了真,“如此更好!便同去看来!”
说着去看,走在街上,眼见路边红楼袖带招,西郡世子目不转睛的流涟,双腿也是不听使唤的,又径入了温柔乡享用去了。
一行人无言。
竹玉想了想,问道,“行公子,那幅画……绝无仅有的,若西郡世子果真追问起来,哪里得?”
“哪里得?”上官行冷淡的,“我画给他就是了,保证真迹,绝无仅有的,当世仅只一幅。”
“啊……”一女人刺耳的失声惊叫响起,划破了青楼的靡靡温软。
陆雨近前来报,“回王爷,西郡世子毒发身亡,又身中一剑……刺客不知去向。”
犹如千钧系于一线的导火索,借着世子身亡事端,朝廷、西郡两方战事一点即着了。
西郡王打着兢业为国,不敢苟寻一丝,却遭君上无故猜忌、暗害独子、欲绝西郡……等等一大串的口号,公然举旗造反,誓与朝廷不两立。
朝廷也自是义正凛严:私蓄军队,暗杀皇嗣,擅专肃、甘二州政事,致百姓流离失所,私交重臣,勾结反乱诸项大罪公之于天下,派兵平讨。
平叛的重任,落在了太子、辰王、轩王三个皇子身上。
西郡久有反意,朝廷防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晏州,早已是重兵陈境,连带与之毗邻的清、云、明、景四州,共精兵三十万,已是整备待发。
皇上一一分派,各率十万。这十万,其实也差不多是各皇子心腹的十万,自带自队罢了。
太子三人领了圣命,一路急赶,已至了西郡边界。
西郡山环水抱,边界一条宽阔沙河流水湍湍,无桥可渡。河那边,岩峰壁刃,墙堞围立,简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西郡王凭恃的,便是固若金汤的山水城池之险。
轩王只是阴沉着脸色望着对岸森严壁垒,一连五日,按兵不动。
而太子、辰王两方,同西郡王兵众已是打得硝烟弥漫了。
军帐里,轩王同着程普、上官行几人正方议事。名为议事,实则各个无语。独独轩王对着险峻山势的地图沉吟暗思,另两个,意态闲闲,思绪似不知飘向了何方。
“回王爷!”陆雨进账禀报,“刚接到加急战报,太子已攻下了第五道峰碍,辰王爷,也破了玉、显两座城池!”
程普接过战报看了看,“倒真是速战速决!只怕要不了几天,就直抵西郡王老巢了,只我们原地歇着呢……这沙河,太子、辰王西北西南两方,搭个浮桥也就过去了,我们这,宽上二十几倍还不止,要怎么个过法?”
兵分三路,这一路,乃势流最宽处,横亘的湍流沙河便是一天险。
“除了搭桥,别无他法。”上官行答言,“总不能飞过去。”
帐外,暗沉的夜里风呼呼刮着,偶尔掀动帐角,听得到大大的雨点疏疏落落的砸着,噼噼啪啪的,透着漠漠的冰冷。
此一战后,便是大事平定,战事后,何去何从?云烟正自怔怔出神,帐帘一掀,轩王走了进来。
见他径向床边走来,云烟起身,却被他揽住,轩王轻唤,“云烟?”声音温柔情深。
“要臣妾侍候么?”
“你就这么恨我?”轩王不自觉的松开手,却又立时拢紧,“你心里,就一点儿没有我?”
一点没有么?若一点没有,就不会这么恨,恨他强要了她,却给不了她什么。他永远高高在上的,强势的不容人拒绝,在他面前,她永远是无力的听之任之。
见她只是不为所动,轩王苦笑,“云烟,你曾救我一命……不是枫林,五年前,我被太子追杀,险些身亡,你救了我。”
云烟震动抬头,他不像在说谎,为什么自己,无丁点的印象?
“你不记得了?”轩王似沉浸在记忆里,兀自说下去,“我也觉得如一场梦境……那两个月,只是伤卧在床,动不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父皇,虽然从小时有记忆时起,便觉一种陌生无形的芥蒂,但我,一直当他是慈爱父皇,即使不是亲生,我不愿去想……我也当他是父亲……可他却对我痛下杀手。当时我已近绝望……是你,朝夕相处,悉心伏侍,使我觉得还有温暖,世间还有留恋,我还有母妃,还有你……”
还有此节?云烟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认错人了。”
“没有!从你进王府,我便渐渐知晓,就是你。哪怕你对我再冷漠,哪怕你受人指使,随时都有可能要了我的命,我也忍不住,只是想要你,要你成为我的人,我的王妃……不是名义上的烟妃,不是暖床……我怎会那样待你,我是真心……”情不自禁的怜惜,灼热的渴望,他不可抑制的想要她,迫不及待……
“王爷……”觉出了他的情真,云烟一时错愕,双手轻推,望着他那淸贵俊颜的痴惘情深,心底的抗拒,竟渐渐消解,他深情注目,“不要再拒绝我……”
天旋地转般,云烟已跌落至床上,浓烈的灼热透过紧贴的裳衣传了来,几欲燃烧……忘情的厮吻缠绵,几番云雨……
帐外,如注的大雨哗哗的浇着,狂风呼啸着肆虐盘旋,时不时的卷起成片雨点,猛的砸向棚帐。云烟惊醒,睁眼醒来,眼睫前便是淸贵的明净俊颜,双目熙和,犹自沉睡。
帐内暖意融融,气息里充滞着暧昧不清,靡靡气氛……旖旎的交欢画面几闪而过,云烟面色涌起粉红,望了四凌八落乱洒于床边的衣衫,轻掀被角探手,刚刚触及抹胸,便被另一只手按住,“做什么?”
“怎么不说话?”他眼底含笑。
云烟脸红的犹如花绽,“放开……我要……穿衣服。”
“现在是深夜呢,穿什么衣服?”他在她颈上轻轻吻允,有着微痒的酥麻,云烟不自觉的避让,他却紧身覆上,热烈缠绵的吻又烙了下来……
云烟窘色不已,唇齿缠绵间含混不清的抗拒阻止,“不……要……王爷……”
她那不甚明显的抗拒,窘迫的羞涩,那渐渐的冰雪的消融,他愉悦的轻笑:“不准……不要……”
第二日,雨渐下渐止。天色,却依旧阴霾沉沉,静寂的、迫人的昏暗,似乎,昭示着,更为猛烈的狂风暴雨前的片刻的喘息。
陆雨近前回禀:“王爷,船子,舢板,绳索等物,俱已完备。”
轩王望着沉沉天色,静言,“今晚午时,搭浮桥,抢攻!”
陆雨应令退下。轩王转身,却见商君静静侍立。“君儿?在此做什么?天气寒凛,快回帐篷歇着。”
“我要的不是你的关切!”
轩王止步回首。
“王爷,你关心我,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母亲为了景妃娘娘丢了命?我又救你一命,身中剧毒?你心怀愧疚,只是愧疚,是不是?我不要你的感激关怀!”
他对自己的情意,轩王不是不知,“君儿……待你遇到……”商君近前来埋于他怀内,泪水涟涟,“我不要!我只嫁你!”
轩王轻拢着她,“我只当你是妹妹般疼爱……”抬眼,不远处,云烟正目不一瞬的看着,神情淡淡的,即转身离去。
她不相信自己,也无法相信自己?怀中商君哭得伤心欲绝,轩王轻轻推开,扶着她,“君儿,我们不可能……你不要伤害云烟。”
回至帐中,见云烟只是于床上静坐,淡淡无言。目睹方才一幕,她吃醋,发火,还要好些,可她却只是淡淡无声。只让他生出一份担心来,“云烟?”
她依是沉静的淡然。
轩王无奈叹了口气,“不想听我解释?”
拿她真是没办法了,他拢过她,神情认真,“我发誓,我凌漠轩,今生只有你,只要你……云烟,不要离开我。”
夜晚的一战,殊为惨烈,电闪雷鸣的狂风暴雨里,轩王大军强行搭浮桥渡水抢攻,西郡沿岸截杀,几争几夺间,横尸遍地,血流成河,也终于,沿着壁垒而上,一鼓作气的,夺了眼前固若金汤的险峻峰垒。再往前,便是西郡门户,明统峰。
滚木礌石翻滚而下,轩王、上官行、程普三路人马,侵峰上袭,关关坎坎的厮杀,已渐进了峰顶,天色现了些微曙光。
又一峰栅敌兵尽剿,略作休整,便要一举抢占峰顶,轩王抬眼注目,眸光却一凝,“君儿!你要做什么?”
商君手里,托着碗盏大的锦袱,神色决绝:“王爷,我要她死!您若一意护着她,我们便同归于尽!”
“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没有你,我情愿去死!”
“君儿!”
“果然。”商君笑得绝望,“你终究舍不得她!”说着一展锦袱。
云烟望着悬崖便跳了下去。
轩王紧追而至,几番滚落间,却只拉住了云烟衣袖,一手攀岩望向崖顶,商君手持锦袱,缓缓的,细白的粉末倾洒而下,如云雾缭绕。
云烟取出匕首,轩王怒目,“你敢!”云烟轻挥,笑得凄冷,“我不想死!”嗤的一声,衣袖一挥而断,云烟沉沉跌了下去。
和煦的阳光轻柔漫洒,清晨里,露珠清润的丛枝林叶更显碧绿可爱,一丛丛低矮的灌木,小小的林间,奇葩异卉的各色鲜花绽放着,明媚鲜妍,不远处的湖水明净清亮,轻轻荡漾,一切,如一幅画境,柔和秀丽,远离尘嚣。
山脚下是花草遍布的幽幽曼谷,林枝掩映间,矗立了几间清雅修舍,小小的庭院里种着时新的菜蔬花卉,四围矮矮的荆棘篱笆只是成了摆设,想来也拦不得什么。
云烟于花园边静坐,眼神停驻于不远处的碧渺湖水,久久不动,似在沉思着什么。
竹玉及早的拎了篮子去山中采药,此时刚然回来,见了云烟,不由止步,与立于云烟身后不远处的红箐对望一眼,各自会意:小姐,是心里有了那个轩王爷了。
竹玉伸手理了理篮子里的草药枝叶,装作随意的样子,随口道,“小姐,方才见了无情公子,听得他说,西郡战事结束了。”
结束了?云烟“嗯”了一声,再无答话。
终于结束了。两个月,她虽没有询问,但心里,是系着他的。虽然明知,他会赢。
从坠了崖,回到医谷,她便没有再提及他,她早已静静地想清楚的,与他彻底了断。
红箐、竹玉却都知她心思,有意无意的,向她提及报告些战情,第一次传的便是:皇子战死。
皇子战死……云烟心猛的一攫,似有漫惘不清的陌生恐惧围拢,虽然离开了他,但心底希望,他能平安顺遂,一切都好。
幸好红箐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是大皇子……太子战死。”太子?对于太子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了,遥远的于自己的生活毫无关联。战死,是必然的吧!为国平乱而亡,是最恰当的死法,身后有荣光,轩王、辰王也都担不得一点儿干系,罪祸全部由西郡王去承当。
随之而来的是皇后惊闻太子战死沙场噩耗,痛惨过度,薨逝。而皇上,连失爱子、皇后,也一病不起……不管是真是假,他们败了。
再接着,轩王连攻城池,一路顺遂中,传来了大不幸:连胜之下,轩王一时得意大意,身陷了西郡王精心布置下的包围圈,全军覆没。
这次,云烟倒并未有大触动,轩王,不可能大意。
半月前,传来辰王与轩王胜利会师,于西郡城下围拢,作最后一次的攻城准备,看来,是胜利在望。
如今,不问可知,必然大捷了。
果然红箐说:“辰王、轩王胜了,西郡王自刎而死,不过……”红箐犹豫着,似在考虑着该不该说出来,想了想还是说,“不过轩王受了重伤,听说是被利箭刺穿了胸壁,失血过多,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来,生命是无大碍,只是要过些时日才能复元。”
“轩王重伤?”云烟脑际盘旋着,眼睛依旧直直望向湖面,“轩王?”
眼前一袭月白雪绸的清俊身形矍然而立,红箐、竹玉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竹篮摔落地上。
愣怔片时,二人无声退避。
荆篱外轩王浅浅含笑,“烟妃?”
云烟缓缓站起,轩王已是走了进来,拢了云烟入怀,却只于脸颊细看。熟悉的温暖包拢而来,两个月,却好像不曾分别,依是昨日,云烟抬眼,见他戏谑笑视,不由脸色微红,“看什么,不认得我?”
云烟已恢复了本真容貌,盈水的双眸,清泠的姿颜,宛若冰山雪莲,清绝无双。
轻拂着她面颊,“本王的烟妃,似没有这般绝世容貌?”轩王戏笑,“不过,本王倒可验看一番?”
“你……”云烟惊呼之下,已被轩王拦腰抱起,走向屋子。
轻放于床,轩王抬手解她扣子,云烟急按住,“你怎么来这里?”
“想知道?”拿开她手,轩王轻笑:“等下告诉你。”他幽邃如海,沉静的满蕴快乐的双眸,直欲人湎了去……
绫绡帐内,久别之后,有着更为渴盼的热烈痴缠……
缠绵过后,笼着她,轩王有着满足的喟叹,笑意涟涟,“不错,确是本王烟妃无疑……”
云烟脸色绯红,推开他,径欲起来穿衣。
却被轩王拢住,“做什么?”
“起来,我有话问你。”
轻吻着她,“有什么话不能在床上问,非要起来?”
云烟无奈:“不要再闹了,放开我。”
见着她窘急情态,轩王一笑,放了手。
屋外,红箐、竹玉隐在远处林树后,正焦灼望着,见着云烟脸色绯红出来,忙一缩头,吐了舌头跑开。
云烟也不理会她们,见了轩王走来,问,“你到底为何来这里?”
“为你!”
“不要玩笑,说真的。”
“为你,皇位已由漠琰继承……”
望着他轻若无物的说出来,云烟震惊到无已复加……
“王府两侧妃已然遣散,君儿……君儿也已远离隐居,本王保证,决不再与柳清清之流有染。”轩王含着笑意望来,“还有什么要问的?”
云烟只是停驻于他放弃皇位的惊愕,“你怎么……”
“谷主是先帝六皇子景王,也就是当今皇上六弟……也是我的亲生父亲。”轩王沉静了神色,“当初,他为了一个女人,不顾我母妃有孕在身,亦不顾我们生死,一意的沉于痴情,终上了当时还是宁王的四皇子当……那个女人,是四皇子布下的棋子,最后,他险些丧命,下落不明。后来,他做了什么,你都知情了。我不会报复他,也决不认他……他亏负了我母妃太多……皇位,称孤道寡,最是凄凉不过,于皇室明争暗斗这么些年,我知道得再清楚不过,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或许会去做……既遇了你。”他眼眸中有着痴情的眷恋、安慰,“过神仙眷侣的逍遥日子岂不好,何必去坐那个冰冷位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