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那日,张起灵自解家回来,便径直往张小邪家去。
“爹。”张小邪端上一壶清茶,几块太师饼,为爹爹接风。
张起灵看着儿子纯真稚嫩的脸,仿佛直接窥见了他平静而不起风澜的内心。他转着茶杯,轻轻咬下点心,盘算着怎么说才能让小邪接受这件事。
“爹爹从国外赶回来,一路辛苦了,来我这里也好,您回家也没个人照应。”张小邪看着老爹愣神的样子,又不说怎么回事,想化解尴尬,却也找不到话题,只好说些有的没的。
“小邪。你下午去一趟新月饭店,你解叔在那等你。”张起灵纠结半天,终于没有狠下心说出来,还是希望儿子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可是张小邪就慌了。新月饭店这种地方,他想都没想过,更别说去了。其实,论身份地位,张小邪是进的去的。然而,一来,新月饭店老一辈看得比较重,谈些重要的事都愿意去;二来,爸爸觉得那地方不安生,一直劝他谈生意不要在那儿,拍卖会也不要参加。如今解叔居然会约自己在那儿见面,想来应该不是交代下一步布局,那么,还会有什么事情呢?
不管是什么事情,一定对解叔很重要。
张小邪扣扣手指关节,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这声音让他想起儿时,解叔教他缩骨功的时候。平日里温和柔善的叔叔,练起功来却是十足的认真和严厉。他亲眼看见叔叔从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经过几下缩骨,变成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甚至比自己还小,完全看不出破绽。
当时的他,一心好奇,也崇拜,学起来十分刻苦,想要将一切都学了去。只是一次,偶然看到大花落寞的眼神,他才知道,原来这些功夫,解叔一点都没有告诉齐大花,便是他发现了,也绝不传授。
那次是张小邪和齐大花竹马多年以来,惟一一次闹翻,后者一气之下,甚至离家出走,去潘家园跟胖叔叔住了几日,听说,还拜了师。
“只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张小邪又掰掰手指,恢复正常长度,心想,“我们都长大了,
这日傍晚,张小邪如约到了新月饭店。
多年未见,这地界依然人群熙攘、金碧辉煌。他到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夜幕正在慢慢覆盖天际,繁星无,明月隐,这酒店竟是方圆几十里最明亮的灯火了。
他打开车门,按理应当是有服务生来接待,一打眼,却是个熟人。
“张总,我们当家等您半天了,请。”
张小邪有些讶异,再把这新月饭店仔细打量一遍,竟发现里外里的服务生全换成了熟人,都是解家的伙计。他犹豫了下,开门的伙计却凑上来,趴在耳边说道:“张总,您就赶快进去吧。不能让老人等。”
孝心真是张小邪的软肋。他赶快点点头,走了进去。
只是一进门,又是出乎意料。
整个大厅、厢房、层楼,坐的是满满当当,比当年卖蛇眉铜鱼的时候人还多。这些人还不是街面上找来的小商小贩,一个一个的,都是大有来头。不是珠宝行业的前几把交椅,就是政界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老一辈的,也有新兴的,简直就是一场几十亿上百亿身家大聚会。
张小邪动动喉头,跟几个认识的打打招呼,便随着伙计的指引到了二楼的一个包房。
进门前,他深吸了口气,根据刚才的情况,猜到里面不止解雨臣一个人。“这肯定是件大事。”张小邪整整西服,叩门。
果然,屋子里,圆桌一张,围坐着十个老人,长衫马褂,应该都是北京土著。
张小邪作了一揖,恭敬道,:“见过各位叔叔伯伯。”
其中一个黑绸缎雕龙的笑了,道:“吴邪这小子,教出来的儿子不错!”其余的也都对张小邪问好并表示赞赏,唯独上座的那位,只是轻轻勾起嘴角。
解雨臣今日,穿的是白蚕丝绣红梅长衫,头发染了染,从银白变成花白,又整饬了下,现在看上去十分精神,还年轻了十几岁。
他不做声,其余几人笑过了,也便停下。寂静几秒,他道:“今日请众位来,是想让大家见证一件事。”
“解当家,您还甭说,我们几个,退休都多少年了,要不是您这事重要,我们还能来新月饭店?”
“是啊,解当家,您这也算是照顾我们老几位了。”
几人纷纷作揖,解雨臣依旧带着笑,跟他年轻做生意时候的公式笑一样,僵硬着没有感情,摆摆手,道:“你们都是我家以前盘口做主的,风雨几十年,也是对我家有恩,今日的事情,不叫你们,祖宗是要骂我的。”
几人面面相觑,各自都有了盘算,却都不敢说。
解雨臣畅快笑了几声,指指张小邪,道:“他,你们刚才都夸他,你们觉得,他怎么样?”坐着的人都明白了,闭了嘴,不再说话。张小邪却是懵的,我怎么样?我干啥怎么样?
解雨臣收了笑容,审视着在座的人,温柔语气、不容置喙,道:“说吧,大家都说一说,一个一个来。”
老家伙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还是黑衣服的那位做了代表,堆着笑容冲解雨臣道:“解、解当家,您看,这事吧,终究还是您家里的,我们,不方便……”
“说。不然外面就会以你们的名义,点天灯。”解雨臣喝着茶,眯起眼睛,笑道,“那这新月饭店,又要轰动京城了。”
几人惶惶,一改方才的怯懦,七嘴八舌道:“当家,您这样说了,那我就说两句,这个小邪啊,好是好,就是……”
“哎呀,我先来我先来,我是最早见到小邪的。他啊……”
“够了。”解雨臣丢下筷子站起身,微笑道:“我就问一句,解家的产业,今儿个要易主,你们,有意见么?”
桌上,有人摇头,有人默不作声,有人偷偷看着张小邪,眼神里说不出的复杂。
末了,还是那位黑衣服的,作了一揖,道:“当家,这事本不该我插话,但是跟您做生意已经这么多年了,您是个讲规矩的人,我们都知道。我们就怕,您这晚年,坏了一辈子的好名声。”
解雨臣挑起眉,那一瞬间,恍若看淡红尘,风姿潇洒。
“您……您毕竟是有儿子的人,您跟吴老板关系再好,小邪他,也是别人的孩子不是?”
解雨臣把戒指摘下来,在吊灯下看了看,眯起眼睛,道:“你是说,齐大花?”
“额……对,毕竟大花他才是您的儿子嘛不是。”
“决裂的事情,你没听说么。”解雨臣带上戒指,冷冷的看着在座的人。
“决裂,哈哈,这……这您几十年的亲情,怎么能说断就断呢,您说。”黑衣服陪着笑,其余的,也附和着。
解雨臣轻笑了,掸掸长衫,绕过众人,走到张小邪面前,微笑道:“在我这儿,除了祖宗遗训,没什么不能断的。齐大花他已经违背了我解家的祖训,把家给他败了,才是坏了我的名声。”
说罢,他把张小邪得手放在自己手心里,道:“小邪,解叔一把年纪了,这份家业不多不少,却是祖祖辈辈的心血,你可愿意替我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