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我眼神中的质疑之色，老神棍的脸色不太自然，尴尬一笑：“咳咳……那什么，现在赶紧收拾下东西跟我走吧！我知道，你肯定都已经等急了！”
他这明显是要岔开话题，而年幼的我也成功的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可是……谁告诉他，我这是在等他？
我撇了撇嘴：“不去，我要去上学！”
老神棍也不气馁，依然很兴奋的要带我去他的破道观。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确实非常重视，也充满了期待。
老神棍苦劝了很久，一会说我天资过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一会又说我会给身边人带来劫难，只有学习阴阳术，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见我毫不动摇，他又打起了苦情牌，说我爷爷扎纸人挣不到钱，没钱送我上学，早晚我们祖孙俩会饿死，不如跟他混饭吃。
老实说，他那番说辞并不能打动我。真正让我死心，决定跟着老神棍走的原因，是村里小伙伴们的态度。
到了傍晚，我终于等到了放学回来的大壮哥他们。可是这些昔日的好朋友，现在却把我当成陌生人，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
“三千，别怪我们。村里的大人说了，你是灾星，跟你一块玩会倒霉的。昨天我们差点被淹死，就是因为你！”大壮偷偷告诉我实情。
我顿时觉得自己心里的支柱崩塌了，似乎全世界都抛弃了我。
心灰意冷之下，我才在老神棍的忽悠下，背着包袱去了他的破道观，从此踏上不归路。
虽然后来我也没真正给村里人带来什么劫难，但为时已晚，我已然被贴上了“小神棍”的标签，成了众人眼中的祸害。
跟着老神棍第十个年头的时候，正经东西我一点没学到，旁门左道倒是样样精通。
这十年间，老神棍每天逼着我学习鬼画符，然后教我识字，让我读一些都发了霉，根本跟不上时代的老书。
除了这些，老神棍每隔十天半月，都会在大缸里用药材泡上一缸药水，让我在里面一泡就是一整天。
剩下的时间里，我这个不按时上学，又精力旺盛的半大小子，在村里跟着老神棍瞎晃荡，最后难免混的人嫌狗憎。
不过自从当上他的徒弟，我倒是没有再为吃喝发过愁，家里经济条件好了不少，这是我唯一享受到的福利。
我记得当年曾问过师父，为什么别人说你算命都是胡扯？看风水都是骗人？
师父很严肃的应道：“别人没说错，我确实不会算命，不会看风水。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只要能挣到钱就行……我会的东西太高深，一般情况下用不到。”
所谓高深的东西，应该就是从我爷爷那里买点纸人回来，然后用灵符控制纸人。
这种手段刚拜师的时候，师父曾经为我展示过，着实把我唬住了。但懂的多了点之后，我没再觉得这有什么出奇的，反正我也没怎么用过这招。
据说这控制纸人的手法源自湘西赶尸派，根据控尸诀改进而来，可我完全不信。
如果不是因为对遇到水鬼的事情还存有疑惑，我真觉得控制纸人只是骗人的江湖把戏。
而那些灵符，师父告诉我，是他在茅山偷师学来的，警告我千万不能外传。听多了他的鬼扯，我也根本没当回事。
十年间我被逼着画了至少几万张符箓，也没见有什么用处。
入门之后师父跟我解释过，我是“招殃”之命，邪祟极易近身。那次在河边就是遇到了水鬼，结果被吓掉了魂。
那天半夜时分，是师父又用纸人把我的丢的魂给带了回来，同时暂时赶走了水鬼。
为什么是暂时赶走，而不是将水鬼除掉？
这个问题我当然也问过师父，他老人家的回应让我很无奈：“没人给钱，我凭什么费劲巴拉的把水鬼除掉？”
听到这里的时候，想必大家已经基本上清楚了我师父的性格。
十六岁之前，我一直不觉得他是个靠谱的家伙，但凡是师父说的话，我最多信一半。
什么狗屁的“招殃”之命，说不定只是他用来诓骗我的说辞，为什么之后我没有再遇到水鬼？
用他的话来说，“殃”就是人死后胸口内憋着的那口气，无论是怨气还是怒气，郁积到一定程度都被称之为“殃煞”。
死者的阴魂会被殃煞影响，憋着一股劲要害人，这种阴魂就是人们口中的厉鬼。阴煞越强大，厉鬼的实力和报复心理也就越强。
顾名思义，“招殃”之命就是指我命中注定倒霉，据说是命格太弱，很容易被吸引阴煞，引来厉鬼。
这套说辞，听起来玄之又玄，明显对我不利，年轻气盛的我才不愿意相信。
让我没想到的是，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外出帮人处理丧事的经历，完全改变了我的观念，也终于真正的让我看清楚这个世界……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三伏天。师父被请去几十里外的村子里处理丧事，一走就是三天。
在这之前我不止一次的想跟着师父去处理丧事，农村丧礼上会摆流水席，阴阳先生的席面往往是最好的，我早就想去亲自吃一顿。
最重要的是，整天憋在村里也不是个事。一旦师父外出处理丧事，我一个人在村里连个朋友都没有，总不能回去跟我爷爷聊天吧？
这次丧事师父依然没让我去，大热的天实在无聊，我偷偷摘了村头李婶儿家的西瓜，用勺子挖着吃的那叫个爽。
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干，都是跟着师父学的。回头李婶儿找上门，最多是挨几句骂。
正吃着西瓜，道观的破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师父喘着粗气，大汗淋漓的走了进来，一把抢过了我的西瓜，自顾自吃了几大口。
“待会……待会隔壁村有人来报丧，这次你去。”师父语出惊人。
我很诧异的看了师父一眼：“你……你不是逗我玩？真的叫我去？”
师父白了我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早就想处理丧事了吧？如果这次一切顺利，我准你出师，你自己爱去哪去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