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我说的很可笑吗?”难得一见沈悦阳的笑容,更会笑得露出他的白牙,曾小宁不禁有些心虚地问道。
“想不到啊,你还挺会分析推理的。呵呵。”沈悦阳不置可否,笑过之后,重新加速。
知道问沈悦阳什么,还都不如不问,曾小宁索性闭了嘴,自己在记忆中寻找林凯曾经有过的暗示,细细琢磨。
八点钟,曾小宁与沈悦阳终于到了去D城前一站必经的小县城。
凭着灵敏的感觉,沈悦阳在陌生的小巷里拐来拐去,竟然开到了火车站的站前广场。
广场上方一幅大型的电视屏幕,正播放着春晚开始的盛况,锣鼓喧天、鼓乐齐鸣,主持人们依次鲜亮登场。
正对着屏幕的地方,沈悦阳停了下来。他侧过头看着曾小宁安静的脸,那柔和、纤巧的轮廓,在跳跃的光线下变换着冷暖色调,朦胧的眉目间,焦急的神色之中,还带着点倔强。
“饿了吧?”沈悦阳问道。
“嗯?”还在沉思中的曾小宁没有听到:“你说什么?”
“饿了没?”沈悦阳重复道:“八点多了,我去买点吃的东西。”
未等曾小宁回答,沈悦阳下了车,去车站前的小店里买了面包和水,递过来:“凑合吃一点。”
似乎是饿了,可在赶路的时候,并不觉得,现在让沈悦阳提起,还真是觉得肚子都饿瘪了。
因为放假,公司茶水间里常备的点心也没有了,曾小宁忙着弄客户资料,还想着回家吃好的,中午就只糊弄着吃了一点饼干。
小店里的面包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的,又干又硬。虽然这个年夜饭实在让人料想不到,曾小宁还是费力地咬下一块,放进嘴里用力嚼着,实在咽不下去的时候,就喝一口凉冰冰的矿泉水。还未吃掉小半个面包,那边的沈悦阳已经三口两口吞掉了自己的那个。
“走了。”他启动车子,向刚刚那个小店店主指明的方向开过去。
县医院里静得离奇,曾小宁为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又去拨打林凯的手机,理所当然的仍是关机。
“不用打了,我们找找。”沈悦阳说道。
找到急诊室的值班护士,问有没有今天被送过来的腿部受伤的病人,护士查阅了一下:“是有一个叫吴明的,小腿骨骨裂,现在侧楼的观察室。”
沈悦阳迈开长腿跑过去,曾小宁跟在后面,追赶他的脚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没到观察室,就听到春晚的欢笑声。推开虚掩的门,只有林凯一个人,坐在屋子最里面的病床上,正兴致勃勃看着电视里播放的相声。
沈悦阳几步跨了过去,掀开林凯盖在身上的被子,露出打了夹板的腿:“你倒还挺舒服!走!”
林凯抬起头,看着突然罩在眼前的黑影:“你来得这么快!”
沈悦阳半蹲下来,“上来,我背你走。”
他这样一低身,林凯方才看到了刚刚从沈悦阳身后转出来的曾小宁,惊讶地叫起来:“小宁,你怎么也来了!”
见林凯没有动作,沈悦阳站起身回头,正将林凯瞬间涌出的那份意外和欣喜都看在眼里,他索性退后一步,让开位置给曾小宁,走了出去。
曾小宁伸出手去,扶着跳下地的林凯,看他单腿站好,才说道:“好久不见。”
林凯低头仔细地看着曾小宁:“是很久了……我……一直很惦记你。”他将重心都移到没有受伤的右腿,
曾小宁觉得鼻子有些泛酸,她微微低下头,将要浮出的泪水转了回去,这才问道:“你的腿,能走吗?”
“能。”林凯的答案如此坚定,病房的灯光打在脸上,为他罩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要拐杖吧?”曾小宁看到放在床头的拐杖,拿来递过去。
林凯努力地操纵着这个还不熟悉的工具,就见沈悦阳推着轮椅走进来:“还是用这个吧。”
三人一同到了车边,沈悦阳拉开后门,扶着林凯坐进去,曾小宁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回头说道:“林凯,你把腿也放到座位上,能舒服些。”
经过火车站的广场时,曾小宁想起沈悦阳买的面包和水,正在黑暗中摸索着,就听沈悦阳小声说:“不用找了,他睡着了。”
曾小宁回头看去,林凯果然闭眼半靠着车门,呼吸平稳轻浅,睡得正香。
十一点半,在炸雷般的鞭炮声中,曾小宁带着满身的寒气打开了自家的大门。
曾妈妈高兴地迎上来,可看到女儿的欣喜笑意又慢慢地凝固在嘴角,她略有惊讶地看着曾小宁身后的两个男人,一个就是上次送花的黑男人,而另一个,面色苍白,且拄着拐杖。
“妈,这是林凯,我的朋友。”曾小宁叫醒了还有些迷糊的妈妈:“沈悦阳你上次见过的。我请他们今天来家里一起吃饺子。”
“哦,快进来,”曾妈妈热情地招呼着,伸出手去搀扶林凯进门:“马上就要十二点了,你们回来得真及时。”
“你们先进去吧,”沈悦阳看着曾小宁,问:“你们家有鞭炮吧,我先下楼去放。”
“我也要去放鞭!”还一直等着迎接新年的何乐听到声音,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你还小呢,别去了,等明年长大一岁,乐乐再去放好不好?”曾小宁一把拉住儿子,她有些担心鞭炮不安全,十分不愿意何乐出去。
“妈妈,我能行的!”何乐叫着,挣开曾小宁的手,就跑回去穿棉衣。
“不要去!”曾小宁看着何乐,提高声音。
“去嘛去嘛!”何乐抱着曾小宁的腰摇晃。
曾小宁正要说话,就听一边的沈悦阳说道:“让他去吧。”
“……有我看着他,没事。”沈悦阳看着正在较劲的母子两个,轻声说道。
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前,沈悦阳和何乐带着股火药的味道回来,这一大一小的脸颊上都尽显生动。
“妈妈,我放的礼花可漂亮了!你有没有看到?”何乐才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有好多颜色的,我最喜欢黄色的那种!”
曾小宁正和刘丽将餐具一样样摆上桌,看着格外兴奋的何乐:“看到了,哪种都漂亮!”就去厨房取煮好的饺子。
何乐对着曾小宁的背影,吐出舌头做个鬼脸,回头对沈悦阳小声说道:“谢谢沈叔叔,这是我第一次放鞭炮,以前妈妈总是不让我放!”
他蹦跳着拉沈悦阳去洗手:“真是开心哪!”
初一一大早儿,手机就响了起来,还在被子里想多懒一会儿的曾小宁闭着眼睛伸手去摸: “你好——”
“小宁,是我,林凯。”
“哦……几点了?”曾小宁坐起来。厚厚的窗帘遮挡住了阳光,让人看不出时间。
“七点。”林凯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快乐:“吵你了?对不起。我早就醒了,一直等到现在,就想跟你说,我成功了!”
他接着说道:“说好昨天跟你讲的,但出了意外。不过,虽然晚了一天,却能告诉你更确定的好消息,你要听吗?”
“要!”
二十八层,曾小宁是后来才知道,这一层两户的房子都是沈家的。沈悦阳借给童新刘丽住的,是隔壁的那一套。
刚刚按下门铃,大门就被打开,林凯,正笑容满面地站在那里,似乎春天悄然而至,已经落在他的肩头。
“X局局长杨洋,他的助理姓许,就是当年找我做辩护的第一个客户。那时,杨洋还是D城分管当地煤矿的副市长,许助理找到我,让我帮他打一个安全事故产生纠纷的官司。他们提供的证据都是对他们一方非常有利的,当然,官司很顺利的赢了。但没过多久,我就了解到他们这中间有很多虚报瞒报甚至造假的材料……可是已经晚了,法院已经做出已经做判决……当事人……”
林凯停顿一下,嗓子似乎哽咽,他轻咳一声:“当事人收到了一定的赔偿,也没有提出疑义,那个案子就算完结。他们,对我很满意,有时候还会拉我去他们的圈子里玩。我猜,可能他们知道我多少了解他们事情,或者觉得我还能为他们所用,想拉拢我吧。”
林凯低下头,笑意已经完全散去:“可是,我却再不能心安。在我越来越多的知道杨洋他们的所作所为之后,我开始暗地里收集证据。但是很难,我在D城下面的煤矿找当年知晓情况的矿工,他们也都已经被封了口。很多人都知道他们贪污受贿,去国外豪赌,甚至草菅人命,却都是敢怒不敢言,所以,他的仕途倒是越走越畅通……”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似乎对我有所察觉,其实也可能他们也对我一直报有戒心,所以后来连带了你。直到烧了你的库房后,我不再和他们周旋,所以我必须躲起来做事。”
“我找到一名矿场的中层干部,他外出治病刚刚返回,只有他愿意讲出知道的一些情况,他又帮助我找到一些可靠的工人出来做证……在这之前我就请悦阳帮我到相关部门投诉,只是一直没有直接有力的证据……”
“他们查到了我的行踪,一直在追我,我只好在盘山道时跳车,车上复印的文件也基本毁掉,至少让他们认为是车毁证据也毁了,好再拖住他一点时间。原始证据已经让悦阳派来的人取走……”
“今天早上,我刚刚得到消息,杨洋被海关扣留了!他本想借着假期旅游的名义出国,其实他已经做好准备潜逃。现在,终于天亮了!”
清晨的阳光,洒满林凯的头发、面颊,将他明亮的面孔更附加了一层夺目的光彩。
他倾身过来:“小宁,我只有悦阳一个朋友,可他只能偶尔回到这里,我们才电话联络一下。”
“小宁,我跟你说过的,我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因为我不知道,如果哪一天被他们发现我在做的事,会不会暴尸街头。现在,一切晦暗都将消失——”
“现在,在这个城市里,我也终于遇到了你,你愿意,愿意做我的亲人和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