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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明明很熟悉的男人,眼神第一次如此冷漠,淡淡地问:“谁是那个肖雅?”
肖雅突然感觉心里迅速抽紧,直觉告诉她,这次是真的了。不是演戏不是假装,现在的韩蓄,眼中的确看不到她,没有办法确认在场的两位女性,到底谁才是需要解毒剂的肖雅。于是她紧闭着唇不愿意开口,生怕自己一出声,得到的是更加冷淡的对待。
“韩少,你又想玩什么花样?”秦冉很识相的充当了询问的角色。
在场的人里,苹果自打韩蓄出现就紧紧地搂住了儿子,掩饰她的害怕,根本连眼神都不能往那个在她心中,如同魔鬼一般存在的男人身上移。肖亚搂紧妻儿,默默地给予苹果支持。肖宝宝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他想说话,可是答应了妈妈不能插嘴,不能引起大韩叔叔的注意。韩很尴尬,每回面对韩蓄,他都不能很好的猜测到自己堂兄的反应,他已经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所以开口询问的人,只能是秦冉。
韩蓄极冷地睨了秦冉一眼,不耐烦地板着脸:“我以为,这里有一个叫肖雅的女人快死了,需要我来送药。”眼神继续在苹果和肖雅身上放肆地打量:“如果是我误会了,我马上离开。”
苹果完全不看他,耳朵却灵敏得很,小小声在肖亚耳边嘀咕:“催眠?”
肖亚皱眉,摇头。
肖宝宝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悄悄地拉了拉苹果的衣服,小脸垮下来委屈地扁起嘴,小手指指了紧闭的嘴,意思是我能不能说话。
苹果猛烈地摇头,一把将他的头塞回自己怀里。
肖雅在心里一直默默地数数,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不停地数,用单调而频繁的想法,来扑倒脑中浮现的慌乱,和心里徒然泛滥开的疼痛。她不知道陆舒同这次在韩蓄身上,做了什么样的手脚,可是她不停不停地告诉自己,得活着,不要赌气!
因为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挽回和努力了。
于是,她仿佛听不到秦冉的咆哮、韩蓄的讽刺,看不到韩的惊愕和肖亚的沉思,她完完全全让自己沉浸在单调的数字当中。等到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回缓,可以面对任何情况了,她开口:“我是肖雅。”
她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得够充足了,可是声音出来后才感觉那样的艰涩,有一种撕裂般的变调。
苹果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用了点力气捏紧,肖宝宝也有样学样地,将小手盖在两人的手上。还没有等她往前走,已经看到了肖亚的背影,肖雅盯着他的后背,才发现这阵子肖亚略显清瘦了。
肖亚站在韩蓄面前,以同样的淡然与不屑面对:“韩蓄,你认得我吗?”
韩蓄挑眉:“我该认得你吗?”
肖亚说得狂放:“对,你曾经欺侮我未来的妻子,虐待我襁褓中的幼儿,现在又负了我的亲妹,你的确应该认得我。”
韩蓄缓缓地笑了,和以前狂妄重合:“原来我这么强,很荣幸。”
肖亚唇角也勾起:“我叫肖亚,你如果不记得,现在最好重新记住,留下药,然后给我滚出去——”
“肖!”韩惊吼,好不容易韩蓄人在这里,药也在这里,肖亚要放他走?
肖亚没有理会韩的吼叫,回头盯紧肖雅的眼:“你要一个完全不认得你的男人吗?”
肖雅摇头,感觉心被椎刺般疼痛,像是破了个大洞,有些东西在汩汩地流淌,费尽力气咬牙切齿:“药,得是真的!”她要这个男人,可是得等到身体恢复,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后,她再去亲手将他救回来。
现在,得忍!
不管遇上什么事,她记得他在她耳边说过,他要她好好地活着。
听到这句话陌生的韩蓄略有惊讶,这对兄妹不简单,令他不由得刮目相看。冲肖雅微笑着点点头,纯粹送上一个敬佩的礼节:“放心,舒同不是那样的人,针剂这里有十只,听说你们还有实验样品在手上——”
话音一转,他又自扔下一个对众人冲击更大的消息:“就当是我和舒同三个月后婚礼的祝福,白送你们了。”
在众人无言,韩蓄满意地打击完一片准备离开时,一直被勒令禁言的肖宝宝突然冲抬脚要走的他喊了一句:
“爹地——”
韩蓄愣了好一会,才恍然回神,远远地冲被苹果捂着嘴的肖宝宝尴尬地笑笑:“小朋友,不要乱认父亲,这个世界,坏人很多……”
尴尬的不止他一个人,可没有包括肖雅。
她只是一直面无表情,直到韩蓄等人离开,直到安慰她的人走散走,直到躺在床上装睡又睁开眼。
她的房间的灯一直暗着,她听到苹果曾悄悄地打开房门,探了头以为她睡着了然后离开。她也听到肖宝宝在门口,用稚嫩的童音问苹果,妈咪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她还听到韩来回渡步犹豫再三,仍然没有进来打扰她。
中间她只是下过床一次,勉强地用不是太灵活,但是也不是不能动的右手,拖拉出她的行李,用牙齿咬开箱子的拉链,再用嘴叼出韩蓄给她缝制的娃娃。回到床上,脸颊挨着那个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笑脸娃娃,眼泪才开始流出来。
默默地流淌着,在她以为自己够坚强不会哭泣的时候。
眼泪都流入了娃娃的身体中。
门被打开后瞬间灯光大亮,刺痛了肖雅泪水糊朦的眼睛,她赶紧将脸全部闷在娃娃身上,擦干净泪水的痕迹。她没有回头,假寐着期待来人赶紧离开,却听到轻稳的脚步已到了床边。然后,是淡淡清冷的熟悉嗓音:“没睡着就别装了。”
是肖亚。
肖雅不作声,装睡。
“我不是来安慰你的,放心。”肖亚干脆就拉了张椅子在肖雅床边坐下,手脚并不轻柔,所以声音也不小。肖雅相信就算自己是真的睡着了,他也会吵到自己醒为止,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身上总有一种直达目标的坚决。
于是她转身但并不坐起,眼晴晶亮不含一丝睡意,咬着唇等他说话。
他们俩之间,向来玩不起亲厚煽情那一套。
肖亚坐得很自在,轻松地开口:“药是真的,第一个进行注射试验的人,已经开始有恢复的迹象。”因为肖雅的身体每况愈下,在两周前他就安排人,将几个还在美国的存活者运到了基督城。
肖雅的脸色表示对这话题兴趣不大。
不是她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而是以她现在的心情,很难表现出惊喜。这药当然得是真的,这是她家男人,用记忆和可能还要赔上整个人生换来的。如果是假的,也不用烦恼了,直接一个炸弹炸了陆舒同家完事。
她现在的脑内,充满了各种针对陆舒同的恶意想象。
肖亚被她麻木又倔犟的脸,弄得有点想笑,他从小想过一百种对父亲和那个女人的报复,偏生从来就没有想过,让他们的女儿死。
所以现在,他在想尽一切办法来挽救她的生命。
“关于今天韩蓄的异常,我得到一个消息。”果然这句话引来了肖雅的兴趣,她瞪大了眼开始坐了起来,一脸的认真。肖亚微微仰靠在倚背上,找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慢慢继续往下讲:
“贺新勇半个月前,找人运来了一部脑电波处理仪,这是CIA内部秘密使用于,给跨国特工退休时用的洗脑仪器,仪器可以准确地找到脑部处理记忆的‘海马’进行刺激,然后输入记忆假象。”
肖雅皱眉:“海马?什么玩艺?”
肖亚被这个妹妹的不学无术微微刺激了一下,然后解释:“人的脑部有一对‘海马’形状的结构,那里专门掌管记忆,我怎么记得你大学里念的是生理科学?”
肖雅怒:“我不是没毕业吗还!”她就是念大学念了7年还没毕业的奇芭怎么了,她又不当医生,不做研究,记这些生活上用处不大的东西干嘛。
怒完后知后觉地想起,面前这人是肖亚,于是赶紧加上一句:“是不是像新闻里说过,电击治疗网瘾那类东西?”肖亚,始终是她人生里面一个敬慕的存在,二十多年下来积威甚广,虽然平时没少惹他。
肖亚没有和她计较,摇了摇头:“更精密更先进,而且技术成熟,经过三次处理后完全可以将一个人的记忆改写。换言之,这个仪器的受用者就是韩蓄,他的记忆被陆舒同等人改写了。”
原来,是真的。
肖雅觉得自己不想承认的事实,被揭开在眼前,韩蓄的确真的不记得自己了。虽然直觉已经告诉了她,那是事实,可是她总觉得只要不说出来,一切就还有转圆的余地。
“丢了的记忆,还能找得回来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明明就已经凉透了,连自己都不带有希望的问题,就这样将球踢给肖亚。她是不学无术,可是她不是傻子,电影电视看得多了,洗脑,不是撞击性失忆。
肖亚似乎进来以后,就一直在对她摇头:“应该不能。”
肖雅木然地点了点头,应了一个字:“哦。”
“肖雅,你要知道其实现在的一切,都是韩蓄自食恶果。如果他不是从小就开始培养陆舒同,现在的陆舒同,顶多是个热爱着科学和研究的天才;如果他不是想要从小控制你的生活,你不会中这个毒他就无须走到目前这一步,将他和别人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我只能说,这个男人不仅是自作自受,还将你和别人几乎拖入了地狱!”
肖亚的声音,非常清晰地在室内回荡:
“肖雅,你要想清楚,这样的男人就算救回来了,你还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