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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舒同的眼,贪婪地看着前方,他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不停地往大腿部分的裤子上擦拭。虽然已经快两个月了,他仍然很难相信自己的运气,他还以为自己一直被发配到这个地方,要求他与世隔绝到死亡为止。
“爱德华……”他轻轻地,嚅嚅地唤着那人的名字,手掌更是没地方放一般,汗再次浸湿了手心捂着的地方。
前方在花园中坐着晒太阳的男人闻言回头,懒洋洋地冲他微笑着:“舒同,来了为什么不过来?”招着手像是对自己宠爱的猫狗般,伸开双手等待着。这已经是对陆舒同最好的鼓励,唯唯诺诺地,他刻意侧着脸小步小步地用单只脚先移动,带动另一只脚再收回地走过去。
他的腿好得很,并不是残废或是受伤了。
有问题的是他的左脸,有几条难看的疤横在上面,丑陋的肉芽扭扭曲曲地歪长在原本白晰斯文的脸上。这几道疤无比的狰狞,破坏了他整个相貌,让他的嘴巴也向左歪在一边,而且左眼下方的皮肤也有些合不拢。
这些疤也召示着其主人,曾经受过怎么样的虐待。
不管他再怎么刻意地扭转身体,当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时,陆舒同都会知道,自己丑陋的脸已经无所遁形。这总让他更加的自卑,更加地想逃躲起来,觉得自己配不上面前这个外形完美的男人。
那个男人——韩蓄,却不以为意,反而递了杯茶给他,自在地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的说起他的脸:“舒同,这么多年了,你是生我气还是生你自己的气,还不愿意将这些疤痕去掉吗?”
被说中了痛处的陆舒同低头,当年,他在香港被捉走时,那些混混为了逼他说出秘密,刻意地伤害他,说最爱听他像小姑娘一样的尖叫哭叫求饶。最后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让那些人满意,他们就拿他和野狗关在一起,然后拿刀划开他的脸,让野狗闻到血腥的气味将伤口抓得更开。
后来被救出来,韩蓄虽然安排了人全程贴身照顾,可是陆舒同的心渴望的却是他不能给予的。在各种疼痛、灰败的情续下,他拒绝了当年韩蓄请来的韩国著名的整容医生,顶着这张同样破败的脸,到了新西兰新实验室这边废寝忘食地做着研究。至少,得不到那个人的心,也能为了多年前那人布下的梦想而努力。
“我,没有……”蚊蚋般低语,心虚地将头低得更下,额头几乎快碰到桌面了。
韩蓄了然地笑了笑:“那么如果不是为了和我赌气,我这次请来的整容医生,你就没有理由再赶跑他们了。”
陆舒同赶紧点点头,又挫败地微摇了摇头:“爱德华……,我、我只需要在实验室里对着仪器和标本,我……去不去掉这些疤,其实无所谓……”
开头的时候,真的是为了赌气吧,可是从两年前开始陆舒同就想开了,反正这一生不会太长,他都在实验室里渡过,样子怎么样又有什么所谓。只是,他完全没有想过,韩蓄会回来这里找他,而且还完全没有任务和目的般在这里呆了近两个月,每天都会陪着他说说话、聊聊天。
韩蓄伸出手,冰凉冰凉地轻抬起陆舒同快低到桌下的脸,蓝眸带着打趣的笑意:“那以后,我在新西兰呆腻了,想出外四处走走、玩耍时,你就顶着这张脸陪着我?”
本来压低头不想抬起来,但又不愿意违抗韩蓄的陆舒同闻言,倏然仰抬起他的头瞪大了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看着韩蓄。然后又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向左侧过脸,眼睛还是一刻不舍得离开韩蓄:“爱德华,你、你说——想和我出去走走?”
相对于他的兴奋,韩蓄的笑容就显得很平静。
似乎又回到了深不可测、平静妖孽的模样,韩蓄笑容里带着淡淡的阴柔:“嗯,这次回去我搞清楚了,肖家和秦家原来和我爷爷的事,是个误会。既然这样,我这辈子也需要为自己活上一场,肖家那丫头和我之间的牵扯,就当是他们这么多年让我误会所收的利息。”伸出手轻放在陆舒同因为紧张而交握在一起、汗浸浸的、因为用力握紧而显得变形的手:“这次肖亚对我的穷追猛打,算是让我明白了,其实,还是有些从小一直伴在我身边,对我不离不弃的人,对我最好。”
陆舒同开心得快晕倒了!
当然是他对爱德华最好了,从初中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死心塌地的跟着一路走来。不离不弃这四个字用得真好,爱德华终于懂他了!
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指,陆舒同用痛感来告诉自己,这不是做梦。
这几年他逐渐淡忘了陆家是怎么家离人散的,反而觉得都是爷爷不好,如果不是他对不起爱德华的爷爷,爱德华这一辈子就不用过得这样的孤苦。他像是告诉肖雅一样地告诉自己,韩蓄对肖雅这样好,其实是因为他接受不了背叛,还有就是因为要利用肖雅来打击肖家,绝对是这样的!
这些在无数个夜里折磨着他的事,在他自己一遍遍地对自己强调、暗示下,他已经觉得事实就是那样。
所以,在听到韩蓄这个说法时,他虽然兴奋得快要晕倒,开心到难以置信地需要用痛来刺激自己这不是做梦。可是,他相信他真的相信,爱德华终于因为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对他最好,终于要和自己在一起了。
20年了,他也爱了爱德华20年,终于等到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渴望了!
韩蓄看着陆舒同因为开心而终于从抽泣变成泪流满面,却仍然笑得怡然自得,用手一下下地轻拍在他的手背上,安抚。
的确,他就在这里,不会离开。
晚餐时候,陆舒同难掩兴奋,丑脸也似乎焕发起来,这个夜晚也是贺新勇重新回归的日子,所以在这座宅子里,灯火通明地举行着一个小小的庆祝家宴。
宴会是韩蓄的意思,用以庆祝贺新勇的完全康复。
贺新勇仍然全身缠绕着绷带和用着拐杖,可是和原来半条人命般的情况已经好太多了。他原来没有了手的地方,现在也神奇地出现了肢干和完全的手掌,只像一个遭遇过重度车祸刚刚痊愈的伤者,而不是曾经双手都被敲断的残疾人。
和以前一样,一说起自己的研究,陆舒同就会兴奋地说个不停:“幸好以前新勇的细胞组织我这边一直都做了备份,爱德华你半年前告诉我他需要一双手、一条腿还有一只眼睛时我就开始准备。现在刚刚接上他使用可能还不太灵活,但是只要勤加锻练,不出现排斥,他完全可能在一年内回复到以前的状态。”
韩蓄笑着点头,贺新勇则好像完全事不关已一般,似乎陆新勇现在说的人不是自己,径自在女侍的服侍下喝着浓汤。
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是陆舒同的身上仍然有一种单纯的书卷气质,让他可以在无人响应之下,仍然涛涛不绝地说着自己的研究成果。近几年他一直在做着的基因复制,比起世界好多强国所取得的进步还大,细胞培育成的器官,在多次人体实验下排斥接近0。
如果他愿意,复制人随便可以做出来。
听到这里,韩蓄开玩笑地说了句:“舒同,你不会做了个我的复制人在养大吧?”
陆舒同听到这个问题红了脸:“没有,就算是你的复制品,我也不会舍得去伤害……”
有一些邪恶的组织培育基因复制,是采取做出一个相同的复制人出来,一旦出现生病或生命安危时,就会杀取复制而成的人的器官,来换取原型的健康。
这种不人道和不道德的实验虽然是世界严禁的,可是仍然会有富豪和某些国家的政要愿意暗地里花大价钱去培养、支持这类研究。
原因无他,人人都怕死。
可是陆舒同已经完全可以只用器皿就可以培育出活生生的器官,足以保存多年备用。
第二天,陆舒同收到了一个消息,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又惊慌又难过又沮丧,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
看到被人扶进来的贺新勇时,他蓄满泪水的眼睛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焦点,像是水中快要下沉的人,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他扑到贺新勇的膝上嘤嘤地哭泣起来:“勇,怎么办?她来了!她来到新西兰了,她来抢我的爱德华了——”
贺新勇眼中有着不舍与心痛,抚摸着他的头发,良久才低声说了句:“我去安排吧。”同时,唯一灵活的右手抬起,虚晃了一个手刀的样式。
这个手势代表,干掉她。
陆舒同将头摇得如同泼浪鼓,口齿不清含着痛苦地低喃:“不可以……如果她死掉,爱德华不会原谅我的……”他可能情商真的不高,可毕竟,是个天才,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韩蓄会突然转变态度。可是他绝对不会怀疑,肖雅对韩蓄的重要性。
贺新勇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他耳际:“他说过,他现在喜欢的人,是你,如果他骗你,不能留。”这个言简意赅的男人,陆舒同听懂了他的意思,必要时发现韩蓄的背叛,他可以替陆舒同出手干掉韩蓄。
这几年,其实贺新勇一直和陆舒同,有着情人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