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待伊洛的病情稳定后,白沉得空将半夏招呼过来,准备嘱咐一些她和亲之后的事宜。
“半夏,公主和亲的日子已经定下了。想必近日就会确定随侍人员的名单。你那边准备得如何?“
“我同公主说了。公主上报了两个名额。真没想到岑公子会亲自来。“半夏嘿嘿一笑。有岑宁在,她对自身安全就没多大担忧了。“公子,谢谢你。“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太过任性。当初在决定混入和亲队伍时,内心多少也是有在试探白沉之意。有了公子相助,她才更加心安。
白沉摆摆手,“知道你小丫头算计我。真是可怜我当爹又当娘的这些年。
“嘿嘿!“半夏傻笑着。她与南星的区别在于,药仙谷前代谷主凤惜还在时,她便入谷了。她可以说是白沉一手带大的。白沉于他而言不是主子,是亲人。所以,她才会如此放肆,却不会觉得不安。
“只是宁西她......“半夏叹了口气,“我很担心她。“
“她身为公主,有她要肩负起的责任。你也只能保护她的身体不受伤害,护不了她的心。半夏,我能答应你的也只是,若事情到了那一步,给她一个容身之处。“他虽被称为医仙,却没有圣人的心肠。这是凤惜师父教给他的,一个医者需要怜悯之心,但绝不能过分用情,否则只会为情所困,成不了一个合格的医者。
“我明白的。“半夏点点头,“我虽然不懂什么权力斗争,但我明白公子的处境。只是起风了,我想让她免受风雨之苦。“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白沉眼神变得柔软起来,“放心还有我在的。“
“嗯!“半夏仰首一笑,后又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这个是岑公子的令牌。为了避免岑公子暴露身份,用的南星的名字。身份是我的哥哥,公主的近身护卫。“
白沉接过,拇指在令牌表面摩擦了几下,“也不知南星把药田的三七收了没。好了,你先回去吧!一切小心。“
半夏点点头,“我会的。“
半夏走后,暮璇却过来了。这次没有小厮随着,只有他一个人。
不知怎的,他觉得今日的暮璇有些奇怪。忍住了心中的好奇,他有点不待见对方。应该不只一点。他仅看了一眼,转身准备进屋。
“医仙请留步。“暮璇唤道。
白沉停下。他真的很好奇,即便是心目能感知周围有人存在,但自己并没出声,对方怎么知道是他?
“大巫有何见教?“白沉回过身,却不曾抬眼去瞧,只来回地整着袖子。这是他一贯对待不愿搭理的人的做派。若这是在谷中,就直接开口送客了。
“看来效果不错。“暮璇开口道,声音却不再是暮璇本人的声音。
白沉惊了一下。太熟悉了。他瞧了一下四周,拉着对方走到一旁,“你这也太大胆了。“
原来来人是带上面具的御风。这一瞧下来才发现,原来御风与暮璇的身形差不太多。如此看来,再加上暮璇尊贵的大巫身份,常人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况他一直深入简出,除非身边近人,恐怕没人能分辨得出了。
只是现在顶着这样一张脸,白沉还是觉得膈应。
“你生性清冷,这扮起瞎子来应该混得过去。只是依照这边的习俗,在送公主出关时,大巫还有一场祈福仪式。暮璇要离开,只有混在和亲队伍里才不会让人察觉。这场仪式,只能你来。“
御风薄唇轻启:“来之前,我看了所有与荣狄有关的记载。“
“你这身衣服哪来的?“既然连这都解决了,他也懒得瞎操心了。
“暮璇派人送过来的。“御风低头看向衣摆上绣的图案,缓缓道:“按这边的规制,衣摆上应该绣金莲,这上面却绣着......“
白沉不解,这才细细去打量,“是曼珠沙华。“白沉陡然皱起了眉,“他究竟是何居心?“
御风没有应答,只是将这外衫脱下,搭在手臂上,“我先回去了。“
说罢正要走,却被白沉一把拉住,拿过那件绣着曼珠沙华的外衫,“我拿去烧掉。“
“不用了。大巫不习诅咒之术,不必担心。“
白沉担心的根本就不是诅咒,只是他没办法说出口。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这种隐语就如同诅咒,带着不详。
“好了,我会注意的。“御风拍了拍白沉的肩膀,轻勾起唇角。
白沉无奈,只得目送着他远去。没人察觉到他极力控制不肯眨眼而微红的双眼。那朵花仿若变成了他的诅咒,死死地刻在他的心里。他想阻止,却不知该怎么做。
时间在慌乱中飞快流逝,一个月就过去了。
伊洛的蛊毒被控制得很好,他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依旧萎靡不振,但这情形已经很让人欣喜了。
这些日子,宁西一有时间便过来伊洛的寝殿。若无意外,两兄妹日后几无可见之期了。只是为了伊洛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将宁西和亲的事告知他。
宁西像儿时一般将头枕在伊洛的双腿上,享受着片刻的平静。
“许多日不见,怎么这样爱撒娇了?“伊洛拍了拍宁西的脑袋。
他心知宁西这是不安了,心中有些柔软又有些伤感。
“别担心,即便哥哥我现在弯不了弓射不了箭,也不会让你被人欺负的。“他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没有人比他更深切体会到这种无力。既然他如今已经失去了以自身武力来压制那些群臣的能力,那么就让他换一条路。只要他能将一切踩于脚下,谁又在乎他是否手无缚鸡之力。
自他醒来,身边除了日常侍奉的人之外,还多了两个中原人。据称是来自药仙谷的药仙,专程过来医治自己的病的。他询问了自己的病情,还有自己身上如何也洗不掉的符文印记,即便对方有所隐瞒,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恐怕不太乐观。
宁西又待了一会,就被王后的侍女唤走了。
“去把大将军请来。“伊洛吩咐道,又让侍女点上提神的熏香,自己则闭目养神。
延术来后,伊洛摈退所有人,方才开口。
“舅舅,我们恐怕得加快行动了。“
延术一听,面色不变,“殿下此话何意?难道殿下的病......“言语中却透露着几分担忧。
伊洛摇头,“我虽说是父王的长子,但不是唯一的儿子。在父王眼中,我恐怕已经形同一个废人。“他闭上眼,继续道:“白沉告诉我,父王已经决定要让宁西和亲兹虞。此事可是真的?“
延术有些惊讶于白沉竟然向伊洛袒露了身份,“他们中原人狡猾奸诈,殿下万不可听信他人所言。“
“舅舅,你糊涂。宁西和亲兹虞,自然是与兹虞达成协议,共抗白王。出兵必有原由,父王已然年老,他等不了的。舅舅,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延术闻言,心中骇然。原先他以为王上请白王世子是为了让其竭尽全力为伊洛治病,否则便兵发白王府。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舅舅,我们塔布一族的荣耀不能断在我们的手上。“伊洛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臣,“延术心下大恫,以右手握拳置于左胸,跪下,低下头颅,“必定以自身性命护殿下周全。“
伊洛上前扶起延术,“舅舅,我知我命不久矣。既然父王想用我的命做点事情,就不要怪我身为人子心狠了。“
“臣但凭殿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