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内,人员陆续进来,这期报名的学员增多,心视野借用了中学的阶梯教室来上考前辅导第一课,听说方德泽将上台致辞。
快九点,岑蓝看到方德泽和罗娜一块进来,他挟着文件袋,环顾四周,当他的目光往这边扫视过来,她低下头看书。几分钟后,在嘈杂的声音中,她听到一个男士的脚步走过来,特有的沉稳,有力,一步一步,走到她桌前。
整个阶梯教室人声浮动,他与她之间,短短几秒的停顿,却是静默的,静得掉一枚针也分辨得出,好像这个空间只属于他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气息很近,可她没有抬头。男士的脚步停顿后,又往前走,她听到身后学员在招呼,他礼节性地一一应答,然后,脚步返回,经过她身边,走下过道,走上讲台,举目致意。
课间,他与学员在走廊聊天,他的头时不时地朝前看,不久,她出现在走廊前头,步子轻曼地走过来,十几米的距离,面对面目光交接,他笑着说:你来啦。
她说:方主任好。
怎么不事先和我说一声?
这点小事,不打扰了。
哪里,他说:很高兴看到你,我说过,你是一块好料,不学这个可惜了。
是吗?她故意反问:听上去您比我还有信心。
那是,他说:这点眼光都没有,我还当什么心理师。
她忍不住“卟哧”笑出声来。
“你好,我可以坐这里吗?苏乔麦,中学音乐老师兼校心理辅导员,长条脸蛋,两颊散开几颗青春痘,眼睛明亮,笑起来春风昭昭。她成了岑蓝的同桌。
课后,她俩穿过长长的走廊,看见方德泽被学员围着问长问短,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投过来,没有工作状态的锐利理智,又说不清是什么,像春天雨后的一泓水潭,又有山林烟岚的淡淡温和,彼此微笑,方德泽说:中午一起吃饭吧。
苏乔麦说:我带你们去一家小饭馆吃,还算干净。
小饭馆叫“小竹林”,竹方桌,竹椅子,竹布帘,摆的也是农家菜,方德泽问岑蓝:喜欢吃什么?她笑说,您点啥我们吃啥。
四菜一汤端上桌,苏乔麦“哇”了声,说:方主任真懂营养搭配啊。小郑说:他本来就是医生,内科医生。小郑是个胖乎乎的小伙子,他是心视野职员,负责网络营销管理。啊?岑蓝很意外,方说:是的,我在社区医院呆过,后来改行的。小郑说:方主任是省城医学院毕业的。乔麦说:许多心理医生都是从医生改行的,这是怎么回事呢?岑蓝说:是不是医生比普通人会容易发现,许多疾病是因为心理有病?方德泽对她翘起大拇指,说:说得太精辟了。乔麦又问:都说当医生不容易,当心理医生是不是更难?方德泽说:任何一个行业都是风险与机遇并存,别把心理医生当神,也别把他不当人。岑蓝问:方主任,还有一种说法:心理医生是接纳别人的垃圾筒,是这样吗?您怎么看?他说:是有人这么说,他挺直腰板问:那你们看,我像一垃圾筒吗?他们一怔,哈哈大笑。
这话是邵丰说的。有一回,岑蓝整理书柜,发现底层柜子里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旧书,什么《男性的困惑》、《妇女心理学》、《青年心理问答》,邵丰说:别动,这是我的书。岑蓝奇怪了,问他:你还看这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哈哈一笑说:别以为你是文化人,想当年,我也是要求上进的好青年,心理学那一套我也研究过。我告诉你啊,这个玩玩就可以了,真当心理医生,那就成别人的垃圾筒啦。谁说的,岑蓝不以为然问:那你当初学它做什么?当初?那阵子要追你这个大美女,拼了命地恶补女性心理,邵丰说。去你的,没正经,岑蓝说。你不信?好,他对岑蓝说:我来考考你,心理学说人有口欲期、肛欲期,你有没学?岑蓝说:就知道关注这些东西,问问你自己是什么期吧。他说:我?我是******期。
四人的小方桌,小郑和乔麦坐一块,岑蓝和方德泽坐对桌,彼此之间,襟袖相近,她的淡绿衣袖,轻触他天空蓝的衬衫,他伸展的手修长,干净,是一双医生的手,不管是内科医生还是心理医生,从侧面看,他脸型方正,眉锋挺朗,眼目明亮有神,忽然想到肖桦问她的一个问题:这个心理医生帅么?
次日,方德泽没有来上课,听说有咨询,他的课改到下午。
中午,仍和苏乔麦一起吃饭。聊天中,乔麦告诉她,之前她也在心视野做过咨询,是副主任陶丽娟接待的。当时她失恋不久,家人亲戚逼她相亲,她很苦闷,也有过想随便找个人安顿自己的冲动,当时陶老师一句话点醒了她,岑蓝问她陶老师说了什么?
她说:一个人,不要在自身能量低的情况下找伴侣。
岑蓝听了若有所思。
乔麦说:我想自己来解决困扰,所以报考心理咨询师。
饭后回去,穿过长长的走廊,她倚着栏杆,与乔麦交谈,头不时往走廊前方看,突然意识到这个姿势好熟悉,便放下手,但是,无法控制头颈,哪怕有一点声响,便扭头去看,像被隔空的魔杖点住。
上课时间到了,方德泽并没有出现,陶丽娟来代课。莫名的等待,整个下午,变得有些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