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屋。屋子简约干净仅有一四四方方的桌案,一张竹床与一矮小的书架。桌案旁是一个须发尽白,仙风道骨的老人。李凡行至老人对面坐下。
“伸手。”他刚一坐下,苍老的声音便传来。他硬着头皮将手伸了上去。那老人将手轻轻搭在他臂上一处。他没有看李凡一眼,一直悠然望着窗外,像是在欣赏窗外的风景。时间对于李凡来说从未这般难熬。不知何时,那老人忽而瞳仁张大,眼皮轻跳了一下。虽然仅有那么一瞬,却还是被此时心思极度敏锐的李凡捕捉到了。李凡心里一个咯噔,顿时大感不妙。然而他本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物,心里虽狂跳不止,表面却古井无波。那老人转过眼第一次将目光置于他身上。他轻轻打量着李凡。那目光锐利直刺他的内心。李凡竟面色从容地回视着他。
“李凡哥,怎么样?”李玄冥一见李凡出来,便疾步靠了上去。她见李凡面色从容看不出什么,便忙问询道。
她话说完,便见李凡深深看了自己一眼,又重重舒了一口气,片刻后,宽广的额头上竟然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嘴唇也变的苍白。这不禁让她吓了一跳。
她刚想唤将进酒上来帮忙,却见李凡对她笑了起来。她不由有些摸不着头脑。
“过了。”他轻轻吐出二字,而后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
李玄冥见他动作,以为他方才是故意吓唬自己,不由翘起那迷离勾魂的两片桃瓣,白了他一眼。二人回到原处之时,将进酒正祝贺着关万重和小鱼。将进酒与关万重一听李凡也过了考核,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然而小鱼虽然也是欣然笑着,却一想到他的实力在短短一年时间居然能达到瞒过剑宗的大宗师的地步,不禁又深深地担忧起来。
此时,三人心情大好正聊地畅快,小鱼也是笑着回应,眼睛却看着李凡轻轻退至几人都没注意的一角。只见他忽而蹙眉,深深地看着方才出来的屋门。
四人回了客栈,小鱼便开始收拾起东西。三人见小鱼进屋,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在门外商议起来。过了一会,李玄冥先进屋寻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后道:“小鱼哥,我们方才商讨了一番,还是决定与你一起去。”
小鱼闻声转头,见三人都坐在椅上,显然要与他商讨此事,便跟着坐了下来。
“那李凡哥——。”听完这话,小鱼转头看着李凡,蹙眉疑道。
李凡看他蹙眉望着自己,于是应道:“我们都商量好了。若是我们过了,便让近酒与他师父说说,让宗主通融通融。”
听完他话,小鱼不禁鼓鼻扁嘴直摇着头道:“这名门大派最是讲究规矩,我看很悬。”
“若是通融不得,不入这宗又如何。总之你缓上几天,等这考核结束再说。”说完,李凡知道他接下来定会反驳,遂紧接着道。“不管你等还是不等,我都是要去的。”说完,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便起身快步离去了。
“还有我还有我。”李凡一走,关万重忙上前附和道。说完,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扬眉眯眼,粲然又道:“这万剑宗没有了你们。就是进了这万剑宗,我人生地不熟,还不如与你们闯荡江湖来得爽快。小鱼啊,你就等我们几天,一起走一起走,也不寂寞啊。”说完,也跟着李凡有样学样快步离去了。
该说的都说了,李玄冥也不知说什么,便只是拍了怕他的肩,也转身出了门。
大殿里的灯火不算少,只是殿内的简约使光显得黯淡。
“刘家的那两个小儿放任了无妨。只是那个李凡——。”空旷的大殿内忽而传出一阵轻微的苍老之声。循声看去,正是今日面对李凡的那个老人。
说完,他便抬头看着前方。只见面前有一人,正拿着剪子摆弄着身前的灯芯。他直是这样摆弄着没有开口。片刻后,看那灯火明亮了许多,他才扬眉眯眼,满意一笑,又向下一盏灯火而去。
“是不是我不来,你便会当场杀了他?”大殿里静静悄悄,仅能听到他踱步之声。
听完他说,身后那老者不禁轻蹙眉头低头思忖起来。过了有一会儿,他仍是没有抬头对他开口。
等他挑完了第四盏灯,那人才缓缓开口道。“他在这个年纪能压制如此狂暴的灵气,我生平罕见。若是细心栽培,日后必是江湖中扛鼎的人物。只是因为上次考核的事,江湖上就有很多风言风语。这次他们定会极力盯着我们,我怕——”
“是啊,他们是在伸张正义。便连山下耕作的老农都知道。”他似不耐他续说,便忽然开口打断了他,而后将一指置于灯座上轻轻敲动。此时,除了身前这盏,其他灯火皆随着轻敲之声而熄灭。然后,他将手缓缓置于灯座之下。过了片刻,忽而有声自那看不分明的面庞处传来。
“师弟啊,这灯火如此明亮,我却为何还是看不见我的手呢。”说完,他顿了顿。殿内的灯火在此刻忽而又亮了起来,正照着他又踱起步的身形。
“正义?多少年了,他们何时变过?”说完,他已停步于石椅之前。那老人只是为了说出心中担忧。话已说完,他便准备退下。然而他刚转身,却突兀想到了什么。于是他回过身来。
”还有何事?“他见那人没走,便又开了口,却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古师弟说,今日有个叫小鱼的人很是奇特。”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仍静默着的他,继续道。“那人体内没有一丝灵气。经脉却坚固无比,分明是浸淫道法许多年的迹象。”听完,他的脸庞终于略微动容起来。
“他曾被人废过道法?”
听完他说,他静默了片刻,后道:“看他年纪不大,谁会对他这么做。若真是如此,从他经脉上看,他分明修的是正道。莫非是——“
”是不是奸细,又有什么区别?“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便突兀开口打断他道。
此话入耳,身后那人眼眸瞪大,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因为在他看来,对李凡的容忍是因为他极高的天赋。然而他也会有底线,若是李凡一意孤行继续修炼魔道,那他必是魔教的奸细,那可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他一直以为宗主的想法与他一样。然而这话一出,他第一次深深地感觉到宗主似乎怀着一个重大的秘密。他不解看着他静立的身影,心中不断计较着方才的话,却知道他不想再谈论下去,便悄声退下了。
此时,整个殿堂,只有他凝视着石椅的身影。这样深深看了许久,他忽而将手探上石椅插剑之处。那剑被他一把把地抚摸,或欢快或伤感的画面也一幅幅在他的脑中浮现。他的手在石椅一处深深的凹槽中停了下来。然后,他便一直抚摸着那个地方。脑袋也被那段不可磨灭记忆所占据。
在那座峰真正还叫清秋的时候。
“江南啊,这把剑就交予你了。以后,这峰便叫江南了。”那老者面带浅笑看着身前一个遍体鳞伤的青年。
“师父,快去看看师弟吧。”这句话入耳,不知为何比身上所有的伤还要痛。他躺倒在茵茵绿草之上,浑身都是血。他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因为他连转动脑袋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呆呆地望着天。
“你叫它清秋。可是,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他叫江南。”说到这,他始终从容的脸上忽而开始起了变化。只见他瞳仁忽张,眼眸深凝,脸上竟浮现出病态的潮红。他直是在那静默着。未过多久,他那一直抚摸着凹槽的手猛地捏成拳。然后,一句与他拳头同样在颤抖的话语倏忽而出。
“它..该叫悲欢的。”
离考核第三关开始的时日还有七天,将进酒今日无事便带着小鱼四人游赏这剑宗景致,想着让三人对剑宗提前了解了解。
五人越过剑宗,登上了峰顶。将进酒极目远眺,向众人道:“万剑宗历史悠久,底蕴自然深厚。可以说,只要是极目能望的山峦,都是剑宗之地。”
四人人也随着上前眺望远处。只见远处层峦叠嶂,云雾缭绕。此时正直朝阳要出不出之时,众人眼前尽是浓郁的纯白,仅天际有一线横袤。山风吹得衣袂猎猎,凉爽沁人让人只觉如临仙境。
将进酒感觉山风愈疾,看了一眼李玄冥,便先退下往不远处一棵古树而去。期间,他且走且说道:“这群山虽多,却大多都有名字。”
众人随他在古树下坐下,而后皆转头疑惑看他。
见众人都坐定,他才扬眉眯眼笑道:“这万剑宗自古以来便有一个传统。除了脚下这主峰桃李以外,其余各峰皆分属于剑宗各人。当然,越靠近主峰那所需的实力定会越高。”他顿了顿,起身望着附近的山峦,既在解释又在感叹道:“各个宗门,为了激励弟子超越先贤都是想破了脑袋啊。”
李玄冥听到还有这种奇特之事,不禁来了兴趣。她遂指着毗邻那峰道:“那那座山叫什么,归剑宗哪位宗师所有。”
听完她说,将进酒便转头望着那山峰,轻叹道:“那峰名为应物,为师公文应物所有。只是他老人家已仙逝了许多年了。”
此话一出,李玄冥不禁轻蹙起柳叶般的双眉,问询道:“这么多年了,为何——。难道宗内还无人能取代他?”
此话入耳,将进酒眼眸仍深深看着那山峰。静默片刻后,他抿着嘴摇了摇头,道:“据传剑宗当年人才济济,为江湖正派之首。直到那年易师叔与宗主闹翻,剑宗分裂,出走了大批弟子,剑宗便没落了。虽然此后剑宗发展蓬勃,却再无当年辉煌。至今也没能出现一个能收服那把应物之人。”说到这,他见众人皆面带不解看他,便解释道:“应物便是文师公的佩剑,剑宗弟子为佩剑取名,因怕麻烦,都是以自己的名字给剑命名。到如今,那把应物还在剑宗石椅上插着呢。”
小鱼听他说到剑,很是感兴趣。前些日子他还在想入了剑宗该用什么称手的剑,今日一听便有了想法。他转头看向一处,抬头对它道:“那这峰——。”
此话一出,将进酒却一直静默不言。小鱼不禁疑惑,遂转头望他,只见他蹙眉眯眼,直抿着嘴,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徐徐开口道:“这峰名为清秋。然而江湖中人大多叫它江南。”说到这,他忽而眼眸睁大,身体前靠,在众人面前小声道:“我提醒你们,这座山在宗内便只能叫清秋。”
“为何。”那关万重一听着剑宗还有这种规矩,不禁来了兴趣,便扯着嗓子问道。
将进酒此时没心思管他声音太大,只是低声接着道:“因为,这座峰归西凉剑宗宗主易江南易师叔所有。然而他毕竟脱离了我剑宗,我剑宗自然不承认。只是——”他顿了顿,扫了眼众人,接着道:“他的江南正是这清秋峰峰主宁清秋宁师公的佩剑。”
众人听完,皆面色恍然。万剑宗三剑丢了其一,这等丢尽脸面之事,也难怪在宗内成了禁忌。
见几人对此感兴趣,将进酒本还想说说其他宗内名剑。然而他略一转头,淡淡的晨辉刺的他微微眯上了眼。然后,他便一直仰头迎着那夹着丝丝温暖的曙光。众人见状,也随之转头。朝阳冉冉升起,越见明媚刺破了青山绿水披裹着的纯白薄纱。青山绿水,正明眸善徕,桃李日出,人目酣神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