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石场当年的六个包工头当了十多年老板，他们没有带动村民致富，自己也没有富起来。房子没有新建，只是在园子的东面建起了一个南瓜棚似的房子供他们娱乐和练功。黄老头当年尽管在众人面前供述说他把汪天水和乔福多杀了，可是，他们怀疑不真实。因此，担心报复，在房子两边和后边离墙八尺圈起了八尺高的院墙，并在院子的东北角砌起了三层高的碉堡，院子的槽门有专人和狼犬看守。
此时，在铁勇的堂屋坐着号称的“六虎”以及领班万地龙。坐山虎铁勇说：“今天晚上，这么急叫大家来是因为今天下午麻山石场与我们打斗的事。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有七老板和管理人员万领班、余干佬清楚。余干佬伤得不轻，没有来。万领班，你先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向大家说一下，然后，大家议一议。”
坐在最下首位置上的万地龙看了一下坐在他斜对面的下山虎万细山，万细山朝他点了一下头。他便开口了：“今天天气大热，我们回来时在岗下吴家岔路口休息。后来，麻山的矮子带了一伙人来了。大家在一起，我们说他们的生意火爆，又作得广，作到了我们安仁，又从我们安仁作到了其他地方。我们开玩笑说他们抢了我们的生意，叫他们请客。他们就说我们是讹诈，辱骂并出手打我们。幸好，七老板来到，帮我们反击。事情的开头就是这样的。”
他们六个老板谈论事情都是依次发言，万细山说话了：“俗话说得好，‘十个矮子，九个脾气丑’。当然，我也是矮子，我脾气丑，但麻山的矮子比我丑十倍。我看到那种场面本想很好地教训他。谁知跑出两个蒙面人来帮他们，反而弄得我们实在狼狈。”
万千山接着说：“我们和麻山都是经营石头，我们作不到了他们那边的生意，而他们需要作我们安仁的生意，需要经过我们安仁作生意。可是，他们跟我们动手。这是藐视我们，挑衅我们。这口气，我们一定要出，一定要向他们要医药费、误工费等等。”
轮到铁虎生了，他说：“听万领班和七老板一说，我赞同六老板说得，不能放过他们。”
一时，无人说话，冷场了。铁勇看了看低头抽烟的过山虎王高高说：“三老板，我很想听听你的看法。就是与大家不同，你也尽管说说。”
“我们与他们都是经营石头。但由于石头的不同，我们的石头在作用方面不能取代他们的石头，而用他们的取代我们的石头是豆腐划成肉价。这就决定了我们与他们不存在生意上的竞争，历朝历代能够相互容忍、相互生存。”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铁勇说：“对于今天的主题，你还没有涉及到。”
“既然要我说，说错了就别怪。买东西都会挑好的，说话也一样。我认为这件事情的发生‘一个巴掌打不响’，肯定我们也有错。因为无论是他们本身的实力，还是外援的力量都根本不能与我们为敌。我们也就没有必要扩大矛盾，更没有必要去树敌。我的看法是息事宁人。”王高高说到这里看到众人都没有说什么，接着又说：“借此机会，我还要说的是：我们经营石场十多年了，我们石场的石头是越来越好，但我们的生意刚好相反。我们应当通过讨论检查自己，办好石场才是硬道理，才是当务之急。”
铁勇看了一眼撼山虎铁小生，铁小生说：“我们吃了大亏，有什么可说的？要打就打，不打也可以。下次是碰到了，我就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们，捡回面子。老大，你作总结就是了。我在那边赶来，饿着肚子坐在这里等到你们。你们一个个撑饱了肚子，慢吞吞地。”
这时，他们全都笑了。铁小生不懈地问：“怎么，我说错了吗？”
“大家都还没有吃，你来到时，我们是了解事情的具体情况。好了，我讲三句。第一句，刚才三老板所说的关于石场发展问题，我们在坐的每一个都要思考，三老板可以想出一个具体的方案，以备我们专门讨论。第二句话，关于与麻山打架一事，我们要统一口径：这件事是开玩笑所引起的，完全是因为他们小肚鸡肠，事情就至此为止也可以。但是，麻山石场的人今后如果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不能客气，千万要记住一点：只能赢，不能再丢人了。第三句，我们兄弟的利益高于一切，凡是维护我们大家利益的事都要大胆地积极地去做，因此，对参加了的都要给予奖励。”
众人问奖些什么，铁勇说：“这样，每人奖三块。在这里，我要说的是，七老板也只能奖励三块。”
铁小生问：“这相当于他们有的人一个月的工钱。”
“我们要把眼光放远一点，我们还要请全石场人的客。要让他们知道，为我们兄弟出力，我们兄弟决不会亏待他们。对此，有异议说出来，没有异议就是这样。”
此时，铁小生叫着上菜，万千山却提出对帮麻山的那两个蒙面人应当引起重视。铁小生不耐烦了，大声说：“哎呀呀，他们蒙面，说明他们没有胆量，没有能量。对此，我告诉你们，今后遇到了他们就是往死里打。告到官府，无非是出几个钱。这些事不值得说了，上菜，喝酒。我们高兴，高兴，一定高兴。”
大岗乡乡镇所在地是靠山边的一个大村子。村庄沿着山岗，街在村中间。礼太就住宿在街西头的旅店。
这天早晨，礼太来到了街东头的打铁铺。铁匠是个年轻的，脸上有麻子。他的手艺好，但他要价高，又很抠。大家于是叫他铁麻子，他却不在乎别人怎么称呼他。其实，他就是当年石场大老板的小儿子铁蛋。礼太进店后说自己的铁锤轻了，要卖个大的。铁蛋叫他先等一会儿，礼太于是坐下来等到他为别人将铁凿锤尖、淬火。别人走后，铁蛋从屋里面拿出一个铁锤来，那个正是礼太丢失的铁锤。铁蛋将铁锤在空中上下锤了两下后说：“小石匠，这个铁锤一十三斤六两。我想，你一定称手。”
礼太接了过来笑着说：“铁匠师父，这铁锤……”
“称手吗？”
礼太不好说其他，只是点了一下头。铁蛋说：“这铁锤钢材好，新的嘛，至少要二两银子，由于是旧的，半价。你有钱就是你的，没有钱就是我的。这里人都知道我铁麻子就是这样一个认钱不认人的。”
“铁匠师父，我还差一分银子，再把这旧铁锤也给你。如果你不同意，你就给我留着，我过几天来买。”
“小石匠，你在这一带有两、三个月了吧？连一个锤子钱都没有赚到，还是大钱不好拿出来，怕我讹诈你？”
“不好意思讲，讲出来你也不会相信，我有几两银子，在前几天丢了。”
铁蛋从口袋里取出来后问：“是不是这个？”
礼太看过后说是。铁蛋将钱和铁锤一起递了过来说：“我受人之托，物归原主了。”
“铁匠师父，我想见一见那个人。”
铁蛋却说可能帮不了忙，礼太问为什么。铁蛋说：“我也不太认识那个人，那个人也没有说要你当面言谢。不过，你有什么话。如果他来了，我为你转告。”
由于这里靠近红石场，礼太只能谨慎，于是说；“他是条汉子，我很想认识他。”
“小石匠，我想问你是哪里人。”
“抚州人。”
“别人问我，我是说自己是福建人，我也会讲福建话。其实，我根本不是福建人。你说你是抚州人，你连抚州话都不会讲，也就根本不是抚州人。你是外地人，我可以说是本地人。你才来两、三个月，我来了六年。今后，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只管来。”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一个外地人，有人关照求之不得。”
“你不嫌弃我长得丑，我叫你一声老弟，行吗？”
“那我高攀了。大哥，我要打听一个人。”
铁蛋递过一个小凳子，递过一杯水，自己坐了下来说：“不用客气，只管问。”礼太接过凳子坐了下来眼睛紧盯着他说：“你知道不知道十多年前一个外地的在这街上打了十多年铁的乐师父？”
“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你找他？他是你什么人？”
“他不是我什么人，我是通过他寻找一个人，你能帮我吗？”其实，礼太要找的就是他。他老婆就是当年铁匠的女儿，那个帮麻山石场打败万细山等人的就是乔福多的女儿女崽。他们三个人对于初来石场周围的每一个年轻人都会关注，礼太到来同样引起了他们的关注，但他们肯定此人不是仁太，不是福星。一个月以后，女崽便对他进行了跟踪。她是个老江湖，又行为隐匿，根本没有引起礼太的注意。
当年，礼太的师父汪天水与铁匠师父在最后一次见面时，交换了老家的地址。汪天水曾经到过铁匠师父老家，都说铁匠搬走了。当时尽管听说汪天水和乔福多两个都被黄老头杀了，但那铁匠相信那是假的。因为他通过家乡人了解到黄老头被抓之前的一些日子，汪天水曾经到过他家乡找他。他把铁蛋带大了，在铁蛋和自己的女儿成亲后，铁匠师父在把汪天水父亲老家的地址告诉了铁蛋。铁蛋与女崽相认后，女崽到过那里找过汪天水。当地人只知道上一辈有一个人年轻时离开了家乡，其他一概不知。
这次礼太与女崽帮麻山石场的人打败万细山后，女崽拿走礼太的铁锤和钱就是要礼太再去与铁蛋相见。由于礼太出手帮了麻山人，因此，女崽决定近期再次去汪老爷子的老家，从打听礼太这个人入手。铁蛋想等到这里，于是说：“兄弟，我可能可以找到他，但你要给一些我时间。”
礼太高兴地靠了过去说：“好，我先谢谢你。要多长时间？”铁蛋不紧不慢地说：“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吧。找到了，我怎么告诉你？”
“我不会离开这一带，就是离开了，我也会回来。”
“好！我相信能够打听得到。”
在铁蛋的一再挽留下，礼太在他铁匠铺吃过了早餐。告别后，礼太背起了工具筒向西岗一石场走去。两、三里的路程，一会儿就到了。
这石场是一座岭，开采了一大截，还开凿到了路平面以下了。这里，没有门，从这里过路的谁都可以进出看一看。
靠路边有两个用竹篾垫子搭起来的棚子，这是在石场做事的民工和监工者临时休息的地方。棚子门向北，朝石场开，门口靠边并排撑着两把油布蒙的大雨伞，一把伞下放着一张盘、椅子和几个凳子，一把伞下面放着一桶凉水。
在打凿子的声音中，只见一个穿着短裤打赤膊的身材较大的汉子背对着大路挥动着长长的鞭子，从四、五尺深的池子里卷起石块甩到身后来，一甩一块。一个人在旁边为他摆放石头，三根杠子在池子里为他抬石头。礼太心想此人的武功非常了得，当他仔细看后，认出此人正是撼山虎铁小生。
礼太向前走了四、五十步，来到取石的池子里。这里，零散地斜立着三、四块遮挡阳光竹垫子，每块竹垫子下都蹲着一个取石的人。礼太在一个年高皮肤和非洲人一样黑的赤膊瘦子身边蹲了起来。问道：“老师父，向你打听一个人。”
瘦子停了下来，看着礼太背了石匠的工具筒便问道：“你是石匠，找事做？”礼太点头说：“有我作的事吗？”瘦子笑了笑，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工具，示意礼太在旁边的石块上坐，并从身后拿过烟枪等。当礼太拿出烟来时，他双眼紧盯着烟。然后伸过手来说：“小石匠，我抽枪你的烟。”
礼太递了过去，瘦子用烟筒装烟抽着。他抽烟真有劲，吸烟时口腔里发出“咝咝”吸烟声。接着，“咕”的一声将嘴巴里的烟吞了下去。再过了一会儿，烟雾缓慢地从鼻孔中散发着。最后，对着烟枪用嘴一吹，烟枪中的烟灰“呼”的一声，急促跳了出去。
瘦子一言不发，专心抽烟，抽了六枪才停下来说：“小石匠，你不会抽烟，怎么买这么好的烟？”
礼太是不会抽烟，他师父一到他那里就戒了烟。礼太出来时，考虑在外出办事有烟有时会方便一点，就买了半斤上好的黄烟带了出来。这瘦子说他不会抽烟，不知凭什么，于是笑着说：“我抽三年烟了。”
“一个人会不会抽烟，烟瘾多大，通过鼻孔里喷出来的烟就能确定。从你鼻孔里喷出来的烟不含水分。”
“怎么不含水份？”
“你鼻孔里喷出的烟就象现在睛天的白云，我喷出的烟就象要下雨的乌云。”
“我不知道这么多。”
“小石匠，你还有多少这黄烟？买给我，或者是将我的烟与你调换。”
“老师父，我就剩这一点了。你拿去吧，我确实不会抽烟。”
瘦子接过烟后说：“小石匠，你是外地人，怎么会到这里来找事做？”礼太说：“是万地龙叫来的。”瘦子重新打量了礼太一阵后，侧过头，朝铁小生那边看了一下。然后说：“你看一下吧。”礼太一看，见铁小生站立在那儿，一边一个年轻人，他们分别拿着毛巾和一个碗伺候着铁小生。
“这里有三种事做，第一种就是那两人一样的跟在老板后面，听老板呼唤的。他们属于管理人员，做事轻，工钱高。第二种就是我们取石的，属于技术工。第三种就是那些抬石、送石的小工，小工工资最低。你看现在的石头卖不出去，我一个月最多半个月有事做。如果你手上有几下武功，有人担保，他们会要你做那样的管理人员。”
“我做那样的事不习惯，更愿意打打锤子。”
“你一个外地人，肯卖苦力，他们当然会要。但是，你最好不要做。”
“接不到工钱？”
“这些老板在我们本地人身上都是刮得一文得一文，外地人做事是普遍接不齐钱。曾经有一个是万千山收了来的，在这里做了半年多事。中秋时，家里打口信来，父亲生病了，叫他回去。他辞工时，一共十来两银子，万千山说他做事不错，押了四两银子要他回来做事。他回家后，家中有事来不了，过年才来接钱。万千山说人家违约，不给。后来，人家的老婆牵着他的瞎子娘来了。说家中有三个小的，公公病瘫在床。万千山就是不给，她们婆媳后来在地上滚，万千山又改口说早就清了账。”
“后来呢？”
“王高高知道了，请她们吃饭，从自己口袋里掏钱。”
“小老百姓只身到外地做苦工，大多数本来就是生活逼得没有办法。这个万老板的行为的无异于‘从要饭的碗里倒热饭’，但现实中这样的老板到处都有。”
“小师父，今天，我也不知为什么。我与你初次见面，就对你说了这么多本不该讲的话。现在，我做事了。”
“影响你赚钱，我就帮你打几块石。”礼太说着就开始帮着取石了。取石时，礼太说那瘦子有六十岁了，瘦子笑着告诉他说自己七十多了。礼太不由问道：“七十多还做？”
“哎，我们农村的老头子除了动不了的和手中有积蓄的，都要做。我想天下一盘棋，你那里也差不多。”
“老师父，你有门手艺，你手中应当有积蓄。”
“原先，我一个人在这里做事，供六个人，生活过得去。现在，我父子两个在这里做，家中也是六个人，田地和原先差不多，生活不比过去好。哪里谈得上积蓄呀？”
“什么原因呢？”
“就说这石场的事，石头卖不出去，我们做的工少了。这十几年来的物价有涨无跌，而我们的工钱易跌难涨。还有，那些管理人员为了讨好老板，在我们打出来的石头上作弄我们。”
“打石头有数字的，这怎么作弄？”
“打出来的石头，规格石就给工钱；次石数量少，老板会给一点钱；废石超过了比例要扣钱。石头不会说话，是人说话，规格石与次石、次石与废石的区分是管理人员说了算。”
“你这里过过那边就是贵溪了，那边的石厂多，有的规模大，你可以去。”
“那边，谁也不会要我一个老头子。这里，除非我做不了。为了儿子的事，我去年和本村的一个人一起去求人让儿子到贵溪红石场做事。一切说好了，别人的儿子去了，我儿子不去。现在，别人的儿子赚的钱超过一我父子两个人。”
“你儿子为什么不去？”
“听那个叫你来这里的万拐子，想当管理人员。这一下，别人是‘扁担冇茬两头脱’，他是三头脱。老板知道我的脾气，我儿当管理员，我没有开口是不会要的；别处的石场，后来不要了；这石场取石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儿的位置被别人占了。最后，跟那个万拐子去做小工了。”
“你为什么不同意？”
“这取石在我们这里好歹也算得上一门手艺，做事心里踏实。我十几岁干起，干了几十年。当那管理员，不是正经人做的事，因此，我反对。可是，我老婆、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五个人都生我一个人的气，怪我没有向老板开口让他当管理人员。”
由于他儿子是跟那个万领班干，礼太不由问他儿子现在怎样，瘦子说：“说来我就有气，几天前，石场那些草包听万拐子和七老板去抢人家麻山的，我儿子被人打断了手。我是老来得子，我从来没有打骂过他。那天晚上，他回家后，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着他就打，如果不是老婆拖着，孙子哭着，我要打个够。打了后，我当晚又高一脚低一脚陪伴他走了二十里夜路，到河对岸的接骨郎中那儿去接骨。”
“你对他们老板保持着距离，那他们对你就算还可以。”
“我有个远亲是副乡长，我在这里做事又不求特殊照顾，因此，他们也就不敢叫我走。”
瘦子说着又抽烟了。这次，抽瘦子原先的烟。瘦子问他的烟怎样，礼太说这烟好，不呛口。瘦子说：“小石匠，告诉你吧。这是我们本地的，清谈无味。我们这边最好的是广丰烟丝，但最好的还远没有你的烟好。你知道你的是什么烟吗？”礼太摇了摇头。瘦子说：“正宗湖南的‘麻老虎’，一般的人只能抽三枪。我第一次抽这烟比你年龄小，是在南昌。”
“你到过南昌？”
“当年的铁老爷子和别处几个村子争石场，差点械斗。我们几个年轻的跟在铁老爷子的屁股后面跑上跑下。后来，铁老爷子争赢了，给了我们几个每人五十两银子。我们把一部分给父母，把留下的那部分决定到南昌去见世面。”
当礼太问见到什么世面时，瘦子笑了笑说：“我们‘乡下人上街，耳朵上前’，城里人一眼就能看出。我们被几个年轻的女子连哄带拉进了一家烟馆，他们几个躺在那里抽福寿膏，出门时每个人化了几两银子买了一小包假的回来。我个人就抽黄烟，抽最贵的这‘麻老虎’。那烟好，我做个傻子买了半斤回来。”
“‘麻老虎’确实不错？”
“喜欢的人喜欢，但我们这边没有卖，饶州黄烟专卖店也没有卖。不过，汪老爷子曾给过我几两，汪老板给过半斤。我估计汪老爷子不是湖南人，也是靠近那边人。只可惜，好人命不长，后来他和乔老板也被那黄老头杀了。听你的口音，你也应当是那边人。”
礼太瞪大眼睛看着他。瘦子说：“你不要这样看我，即使你是冲着这石场来。我帮不了你什么，但至少不会坏你的事。”
礼太对这一切不能说明，于是问：“汪老爷子是外地人，是怎样有了石场的股份？”
“这个石场一直就是铁老爷子的，争的是那边两个石场。铁老爷子的太侍公的女儿嫁给姓胡的，把那山就作为嫁妆给了女儿。那边人是叫铁家山，这里人是叫胡家山。后来，姓胡的开红石场，他把表皮石也当好石卖。不知情的说他石头不好，知情的说他良心不好。后来，石头好了，但买他的石头的人少，便贱价卖。他的石场离这里不远，他一贱价，铁老爷子有意见了。他说铁老爷子欺人，为了找靠山，将那山一半的股份卖给另一个村姓乐的。
“铁老爷子说他们要卖，先得问过铁老爷子几家，铁老爷子几家不要，就要问过全西岗人，西岗人不要，才能卖别村人。因此，铁老爷子找了胡老板，要求他收回卖出的股份。乐老板的武功非常了得，找上门来。争吵时，拳头一举，将一只盘角砸了下来。后来，乐老板知道铁老爷子为此到处走都没有请到武林高手就来这石场闹事了。当年汪老爷子正在这石场做事，见他欺人太甚，于是帮铁老爷子出头。三次将乐老板打得跌在同一地点，并指出那盘角用大秤砣砸下来的。
“这后，铁老爷子找胡老板。胡老板认准了铁老爷子没有那么多钱，于是提出要卖就全部卖。当铁老爷子找到乔老爷子出钱后，胡老板反悔了。铁老爷子说他代表太侍公反悔，收回那座山。胡老板说没有这个道理，于是双方决定械斗。姓胡的村子小，他们怕了告到官府。官府决断时，铁老爷子说‘胡老板说了卖，现在要反悔，我也就代表太侍公反悔。胡老板反悔，就必须到我们西岗村来脚穿烧红了的铁靴抬回胡家；我代表太侍公反悔，我就从他们胡家穿烧红了的铁靴抬回西岗。否则，谁都不能反悔。最后，他们不得不卖给铁老爷子。汪老爷子和乔老爷子也就有了石场的股份，当上了老板。”
当礼太问及这石场怎么到了铁勇他们手中时，那瘦子通过礼太的口音和礼太的烟丝等已经估计到礼太的到来与石场有关，自然会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知道其中的一切。想了一阵后说：“我不想说那些，我说我自己。
“这个石场是现在的老板打杀来的，打杀的那天晚上，我有七分醉，但我还是看出了端倪，不是敲诈铁老板几个钱的问题，我得想办法脱身。这后，那小林拐子被秤砣砸伤了脚。我立即与另一个人上前架着小林走。后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据小林告诉我说，我摔跤了，倒地不起，反而是他们架我回家的。”
“现在，那个小林生活得怎样？”
“他呀，什么都做不了，还什么都不愿做。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你们对现在的几个老板是怎样看待的？”
“铁勇的父亲是随母亲嫁我村的父女俩的，万千山是上门女婿，刚才说的那万拐子是讨饭来我村做人家的儿子。我们村里人都讨厌他们，在私下都是以外来物种称呼，骂他们是稻田里挤死禾的稗草籽。”
礼太起身走时，瘦子说送送他。礼太说不要，便背着工具筒向工棚的路边走去。铁小生此时正在与三个管理人员打麻将，一个管理人员招呼礼太过去，问他到这里来干什么，礼太说是万领班叫他到这里来做事的。铁小生看了一眼，手一挥。
礼太一走，一管理人员和了。铁小生突然说：“此人好陌生，又是外地口音。”立即叫两个人去跟礼太，叫一个去找万地龙来。
那两个一出来，却不见礼太的踪迹。其实，礼太出石场后的山上柴草丛中解手去了。这后，礼太看了一下太阳，过了半上午。他决定不去找事做了，明天去龙背岭找力太去。
就在礼太去龙背岭的这天上午，力太带着十几个人坐卧在离石场十来里路远的一个山岗上，准备对红石场五老板上山虎铁虎生实施抢劫。此时，他正在对手下人说：“大家听我分工，狗仔师父在我身边负责发话；叔叔负责看准钱在谁的手上，打架时要盯紧；我本人对付铁虎生，把一个人对付万拐子；其他人，一人对付一个到两个。在行动中，我们身上带的家伙尽可能不要使用，使用不是万不得已不能伤害他们。”
一时，一个中年跑到力太身边低声说道：“他们来了。”力太立即压低声音吩咐大家作好准备。他们一个个站立了起来，都罩上头罩在路两边的杉木下隐匿起来。
从西往东，有三十多个人，有的赶着牛车，有的推着独轮车。为首的正是铁虎生，只见他打个赤膊，上衣搭在肩上。他边走边唱着地方戏三角班《李思别妻》中的唱段。
力太一挥手，他的人在几声刺耳口技声中突然从路两边的杉木林中冒出。铁虎生见此说不好了，遇到土匪了。他把肩上的衣服丢在独轮车上，实际上是将钱袋蒙了起来。然后，对身边的走空手的厚嘴唇的矮子说：“如果他们能认出我，打斗时，你趁机会提着钱跑。”又压低声音对万地龙说：“一切话，由你来说。”
力太的眼睛看着眼前每一个细节，分析着每一个人。然后对身边的李师父说：“叔叔，看清了吧？那独轮车上的被上山虎用衣服蒙着的很可能是钱，要盯紧。狗仔师父认得吧？那个就是老板。讲话要客气一点。”
万地龙向前走了几步，双手一拱说：“各位，辛苦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是，这么热的天，你们不坐树下去，站在路了中间，请问何方好汉？有什么见教？”
“这五月是荒口，我们无米下锅，借点钱吃饭。”
此时，只见那万地龙头身子一步一侧地再上前走来，大声说：“借钱，可以。可是，你们拦着路，蒙着脸。天底下哪有这样借钱的道理？”
狗仔把手摆了摆，示意他站一边去。万地龙却只管说：“借是人情，不借是本分。借出去的钱即使收不回来，至少也有个人情呀。因此，我们至少要知道你们哪路英雄。”
“万地龙，你还真认为自己是老板呀？你有钱借人？站一边去吧。五老板，都说你是条汉子，名不符实呀。我们只是点钱吃饭，又不要你的命，你用不着那么怕，过来说话嘛。”
“我是五老板，你们有没有钱吃饭，关我屁事。”
“五老板，现在，你们的生意红火，次石、废石照样能卖出好价钱。还有，你们对大工小工的工钱想付多少就付多少。因此，涨大水了。钱多了，放在那里只是生锈。我们无钱吃饭向你借一点，有了钱就还你的。这叫做‘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放屁，这分明是拦路打抢。”
“你说话那么难听，我问你，你们前几天对麻山矮子老板干了什么？你们有钱的大老板做了初一，我们无钱的贫民为什么不可以做初二？这叫做大鸡上灶，小鸡跟样。再说，我们又不象别人作伤天害理的事，仅是讨几个小钱吃饭。你还左一个屁，右一个屁。一个大老板就只会站在路当中放屁。”
众人笑了，铁虎生大声说道：“不要脸的东西，凭什么？”
狗仔伸出双手一伸：“骂别人不要脸，自己却不脸红。我告诉你，凭我们十里街的兄弟。”
铁虎生用手碰了一下旁边的矮子，然后说：“小子，不怕死的，过来吧。”力太轻声对他叔叔李师父说：“盯住那车上的钱，别让他们提走了。”
狗仔见对方有的人怒目以对，于是说：“旁边的人听着，你们一天不做就一天没有吃，你们的老板几代子孙不做都吃不了。前几天，你们帮着你们的老板抢麻山的矮子老板时不少人受了伤。你们受伤的，哪一个得到了老板一文药费钱？今天，你们多管闲事，弄得缺条胳膊少条腿。我们是一走了之，你们谁也承受不了。因此，你们要考虑清楚。”
那些人听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人点头想溜了。
“放屁，上次的事，我们老板没有亏待大家。这今天的事，我负责；你们谁要跑，我就对谁不客气。他们只有十几个人，我们两个打他们一个，这怕什么？”铁虎生说完走到最前面叫道：“谁不怕死？”
“你了不得？”力太说着向铁虎生腾空而起。他们在空中四只手硬拼着，同时着地，紧接着又打在了一起，力太与铁虎生是半斤对八两。两方面的人打在了一处了，但由于空间小，力太的人手脚施展不开，面对对方人多，出现了双手难敌四拳的局面，也不能按照事先的部署。李师父一直想靠近那钱袋，也过去不了。眼望着那矮子一手拿着根两三尺长的拇指大小的铜棒，一手提起了沉甸甸钱袋，刚要离路进入树林。小个子蒙面人突然从柴丛中窜出，鞭子一挥。三鞭后钱袋到了手中，拿过后，抛向狗仔。此时，那个矮个子冲向了狗仔。狗仔见他手持铜棒，来势凶猛，从身后拔出割草的弯刀就砍。几个回合下来，那矮子钱没有夺回反而挨了打，还丢了手中的铜棒。
那个蒙面人正是女崽，她早已绕到万地龙身后，万地龙左脚不好，她一脚踩住他的右膝关节内，胳膊在他背后连连击打，万地龙当场口喷出了鲜血，向前跌倒。她正要再次腾空踩去时，铁虎生早已跨步上前，以掌为刀劈向女崽。女崽慌忙中以手架住，滚到一边。铁虎生一手拉起万地龙，一手抹去脸上的汗一看，人早已走光了，便挟起万地龙进入了杉木林。
力太在与铁虎生打斗时留意着帮助自己的小个子，等铁虎生他们走光了时，却不见小个子的踪影。他大声问道：“人呢？人呢？”
狗仔用手中的铜棒指着一边说：“往那边走了。”力太跑过去一看，树林中没有人，立即回过头来点着身边的两人说：“你、你，三头牛牵只牵两头，其他人赶着牛走。”
狗仔递过袋子，力太接过打开一看，全是银元。他抓出一大把银元抛在了地上。然后，对众人说：“走！”
